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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未时三刻,阳光正暖。

      李府所在的秋水大街围墙下,依旧热闹,有那馄饨摊,已经支了遮阳棚,因过了饭点,没有客人,头发花白的老妇便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两副桌椅。

      “婆婆,来两碗馄饨。”一名身着长衫神容清隽的年轻男子,摸着腹部来到摊位前,鼻端用力嗅了嗅,“好香。”
      “好嘞,客官,您先坐。”老妇放下抹布,净了手,便去忙碌。

      待馄饨上桌,男子讶异,“婆婆,您这碗这般大,装得满满当当,两碗吃不完,可否少做一碗,莫要浪费了。”

      老妇眼花,看不清人长相,听声音觉出是年轻男子,见人这么说便笑,“客官第一次来吧?放心,婆婆只给你做了一碗,保管吃饱,不浪费。”

      “确实是第一次来。”男子转头来回看看,见这里的摊位似乎都带着轮子,好像随时移动的样子,不解地问:“请问婆婆,这些摊位为何都带着轮子,难道随时都要走吗?”

      老妇一听就来了兴致,干脆拉开椅子跟人聊了起来。
      男子这才知道,这条街原本都是李府的,李府扩建时,李家家主特意将围墙往里退去,留了丈宽,专门给这些讨生活的摊贩留了地方,也不需这些人交租,只要在宵禁之前散去即可。

      “……以前啊,李大善人偶尔还出来走走,大家伙儿都围着送东西,善人怕麻烦大家不让送,见大伙儿不肯,就不下来逛了,只在车驾上冲大伙儿招招手。”正说着老妇耳朵一动,动作麻利的站起身面向路边。

      男子一愣,顺着婆婆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李府有马车出来。

      两匹黑马拉车,车厢边角隐隐反着光,似乎是金属打造又刷了木漆,看起来比军中辎重都要坚固。马车的车窗开着,一个脸颊清瘦留着山羊胡子,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正向着窗外摆摊的小贩们挥手。

      李家家主,李大善人,李承。
      李承的视线随着马车移动缓缓游走,掠过馄饨摊上的客人时,并未停留,似是未察觉什么不同。

      待车驾过去,男子将一碗馄饨吃完,“婆婆,多少钱?”
      “十文钱。”老妇笑眯眯地回答,显然是见到了李大善人很高兴。

      男子留下钱,起身离去。

      未时五刻,季恒叩响了李府大门上的铜环。

      门房回话甚是客气:“公子来得不巧,我家老爷出门了,公子若是有事,不妨下回再来。”
      季恒便也客气拱手:“请问小哥,善人预计何时回来,在下就在此地等候可否?”

      “小的不知,公子若是不嫌小的们怠慢,还请自便。”
      “多谢。”

      季恒正准备退至一旁等候,听得一声孔武有力的询问,“何人在此?”
      “全管事。”门房恭敬回话,“这位公子说受了我们府上救命之恩,特来拜谢老爷。”

      全管事闻言将目光投向季恒,皮肤白皙,身材清瘦,气质病弱,眉稍向下耷拉,只眼中还藏有些许孤傲,长相倒是也没有刘大夫说的那么夸张,什么当世无二,纯属胡扯。

      ……想不到九姑娘喜欢这一款的。

      全管事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府上素来大行善道,受惠之人不知凡几,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且记得日后也多多行善便是。”

      “谨记先生教诲。”季恒拱手,放低声音,“只是,救我之人乃是府上九姑娘,在下曾与九姑娘明言必会来府上登门拜谢,不知先生可否代劳,转告九姑娘,在下不曾食言。”

      “哦?”全管事一只眉毛挑起,也跟着放低声音,“既如此,公子且随我来,至于九姑娘愿不愿见你,我可无法保证。”
      “多谢先生。”

      落雪阁内有一解忧湖,湖面甚广,联通府中多处,湖心有亭,亦名解忧。

      李滢端着一盘鱼食,趴在解忧亭的栏杆处,不间断向湖里撒去。
      起初只有靠近的几条锦鲤发现,后来渐渐地四面八方都有鱼儿游过来,数不清的半臂粗大的花斑锦鲤在水中张大嘴巴翻腾抢食,无端觉出几分厮杀的惨烈来。

      “姑娘,前院来人传话,说是有位袁公子上门拜谢救命之恩,人就在松柏厅候着。”

      叶子一听,眼前一亮,挥手让小丫头退下,转而对李滢说:“姑娘,定是袁公子。”

      李滢却眉心一蹙,老爹不在府中,季恒来此作甚?老爹既不在府中,谁将人放进来的?

      李府作为苏陵府首富宅邸,宅院占地近百亩,外人便是随意逛一圈园子,也需得一两个时辰,也因此,前院有什么事,若是无人留意,是传不到后院其他诸人耳中的。

      而今,李滢已经知晓,这府中诸人,上至管事下至仆从,甚至后院姨娘,几乎尽皆老爹阵营,是她以往太过蠢笨,才会身在囚笼而不自知。

      思及此,李滢还是决定去前院看看,便将手中鱼食全部倒入湖中,任群鱼搏斗争抢不看一眼。

      为图近,李滢着人撑船渡至对岸,而后再行一刻钟,便见到了季恒。
      季恒一人端坐喝茶,有一名小厮候着,不见旁人。

      不过一日不见,这人似乎又病弱许多,眉梢眼角皆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衣着也低调许多,离往日一见惊鸿惊为天人的感觉相差甚远。

      李滢给了叶子一个眼神,叶子便领着那小厮退下。

      “公子做了什么?怎的与先前判若两人?”李滢走到季恒另一侧椅子上坐下,好奇地问。
      季恒微微一愣,才明白这姑娘在问什么,便解释道:“江湖术士一点小伎俩,这样比较不引人注目,方便一些。”

      李滢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说起了旁的,“昨日在庄子上,虽与公子说过今日上门,但我爹今次不在府上,恐怕得麻烦公子改日再来。”

      ……不知此间说话可安全?
      季恒犹豫半晌,听李滢说,“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季恒于是放低声音,凑近了一些说:“九姑娘可知令尊去了何处?”
      李滢自是不知,但季恒如此说……“莫非公子知晓?”

      “目前尚未知,但有线索,九姑娘可要随我一探究竟?此时去,还来得及,晚了恐生变故。”

      日侧时分,季恒从李府出来,对着合上的门再次作揖。旁观者一看便知是受了李府恩惠之人,习以为常。
      李滢从角门出来与季恒汇合,同上一辆朴素寻常的骡车,驾车人是带着草帽的程义。

      程义见到李滢,没有多问一句,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让李滢心中肃然起敬——什么时候叶子也这般稳重就好了。

      骡车既慢又不平稳,舒适度极差,李滢脸色不善地问,“这是去哪,能追上我爹吗?”老爹都走了多远了?

      “九姑娘莫急。”季恒解释道,“令尊此行似乎另有目的,刻意绕路掩人耳目,我们架着骡车长驱直入,时间上应是不差。”

      李滢张了张嘴,想问公子怎么知晓得这般清楚,又想起来眼前这人身份。他是季恒啊,西北十万边军主帅,就算不领兵,人手应是不差,脑子就更不会差了。

      季恒不明白为什么解释了这姑娘脸色还是这般臭,只当是娇小姐没吃过苦头,哪知道李滢是在心里骂自己蠢得没边。

      骡车跑了三刻钟,到了焦阳山脚下,车驾上不去,李滢远远地都能瞧见府上老爹的专用马车。

      焦阳山上有什么?

      李滢想起上午听闻的老爹心声,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莫非,这山上也埋着什么人?

      隔了一段距离,三个人下车从另一条更陡峭的路徒步上山,也幸好李滢平时吃喝玩乐大冒险的事没少干,否则就要拖后腿了。
      爬到一处斜坡处,程义示意停下。

      日入之时,林间渐暗,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声、鸟声、水声。

      李滢见身旁两个人轻车熟路的趴在斜坡上,便也撇着嘴从善如流,假装不拘小节地趴了下来。

      不远处,一座坟冢,白石为墓,白玉为碑,碑前摆着一副三折花鸟屏风——正是赵姨娘亲手绣的那副。
      素日慈祥和蔼的老爹,此刻蹲在墓碑前,满脸哀伤的抚摸着白玉碑,一句话也没有说。

      三个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季恒以嘴型问李滢:“何人?”
      李滢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里埋着谁。

      她的娘亲,埋在百里外的尧连山,不管是行清节还是忌日,老爹都不曾去过。
      原以为,是老爹生意忙不过来,可结发妻子都不奠祭,真是因为忙不过来吗?

      三个人静静地等着,李承始终一句话没说,程义打手势问要不要撤退。
      李滢也奇怪自己为何什么心声都听不到,思量了一下距离,有些明白过来。

      她得再靠近一些。

      李滢跟季恒比划着想法,季恒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确实比现在要近一些,但需要匍匐前进,爬过去。
      李滢抿了抿唇,趴都趴了,还在乎爬?

      于是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换个位置,得以看清墓碑上以黄金琢刻的字。

      ——阿衡之墓。

      ……阿衡,一晃多年,我老了。
      ……阿衡,我知你意,定不叫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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