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港》Fuzz

5、猝不及防

　　重逢似乎是只在小说里出现的情节。
　　因为重逢太难，概率也太小。所以宋栖早早就放弃了能与颜肆重逢的念想。毕竟生活还在继续，他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停下向前的步伐，只不过时常回过头去观望。
　　看看几年前的自己和他。
　　但真要说重逢绝无可能，也不大现实。
　　正是因为这样，这场重逢才来得如此意外，打了宋栖一个措手不及。
　　巡演第一站圆满完成后宋栖就立刻启程赶去了上湾。适应了长时间的宅家或者窝公司的创作生活，开一场巡演出来放松放松也再好不过。
　　“小栖！来吃点蛋糕，你早上是不是又没吃早餐？”白氿手里端着一盘小蛋糕走进化妆间。
　　宋栖刚打完底，嘴唇也泛着纸白色。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白氿递去的水果蛋糕上，随即眼神亮了亮。
　　“确实有点饿了，哪里来的蛋糕啊？”
　　“聂姐请的！说大家忙了这么久也累了。”白氿把蛋糕递到宋栖手中，“啧，你看我”，白氿有些尴尬地笑笑，“勺子都忘拿了。等着啊！”
　　宋栖应下，看着白氿转身离去的背影。
　　化妆师捏过宋栖的脸：“你遇上这么好的经纪人跟小助理，好幸福啊！”
　　他只是笑着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来，趁着她给你拿勺子，我先把眼睛给你化了。”
　　宋栖乖巧地配合。
　　宋栖的脸上透露着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恬淡，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微微闪着亮光，他唇角轻轻扬起，安静而又张扬。
　　舞台上的光束落在他的侧脸，微颤的睫毛在脸颊落下一片阴影。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耳麦，走向舞台的正中央。
　　万束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的身影也愈发耀眼。
　　“大家好，我是歪七。”
　　“很高兴能再次和大家相见，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第一首歌，是一首送给过去的歌。”
　　“这首歌我从刚刚步入公众视线时起，就已经开始创作。”
　　“它的每一个音节，每一句话，我都想送给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他。我不知道人是否应该或者能够停留在过去，但我知道，或许往后的我会迈步走向更加遥远的明天，但是能够打动我的，永远只有曾经我和他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宋栖低下头去，眼眸微动：“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这一个问题，我想了整整四年。直到几天前我才终于想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感激。
　　“我不是爱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唱作人。我不需要你们的祝福和认可，我只想向全世界宣告。所以巡演的这一站，不止为了我的歌迷朋友，还为了我的故人。”
　　全场寂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被宋栖的这一番话惊得哑口无言。但宋栖自动忽略了这尴尬气氛，自顾自地哼起了旋律。
　　宋栖的嗓音很干净，能够让人想象到一个阳光四溢的午后，少年自由洒脱的背影穿梭在街巷之间。
　　在一首歌演唱完一半之后，现场的氛围终于真正被带动起来。冷蓝的应援棒随着节奏慢慢摇晃，从宋栖的视角看出去，好似一片浪花翻涌的荧光海。他的眼眸中闪着星光，那些无法述诸于口于是在心中忍了一千多个日月的话语，总算是这样毫无负担地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一切都隐没在浓滞的雾色里，银蓝的灯光又将雾气破开。
　　宋栖的手指干净而又修长，一只手轻轻地握住话筒，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他半仰起头，虚着眼睛看从头顶倾泻下来的光。唱完一个乐段后，宋栖偏过眼向观众席看去。
　　当他看见那个侧脸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合时，过往的欢声笑语又在脑海中重映。思绪一片空白，脑子好像彻底死机，无法思考，只留一颗炽热的心脏强烈而孤独地跳动着。
　　宋栖一瞬间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个音节。伴奏还在继续，全场却寂静了下来。无数双无声的眼睛注视着宋栖，他却无法脱身。
　　他努力让自己从惊慌中逃离，强行镇定下来。宋栖边继续唱，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这是演唱会、是对歌迷朋友们喜欢的回馈。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影响自己的状态。这是对来到现场的所有人的不尊重。”在乐句的间隙中间，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场演唱会终是平淡地过去。
　　宋栖回到化妆间，额间隐隐浮现出几滴汗水。他拿过白氿放在一旁的毛巾往额上抹了抹，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翻出有些时日没有登录的微博，打开那个许久未用的聊天框。
　　他单手打字：[很久没有回复你的消息，很抱歉。今天我见到了我想见很久的人。也希望你能尽早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过了半晌他才收到回复：[谢谢，我也已经见到了我想要见的人。祝我们都能幸福。]
　　宋栖摁息屏幕，抿着唇向后仰去，紧紧靠着椅背。
　　他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卸下一身包袱却也依旧不觉得轻松，遂独自上天台吹风。
　　可能这个点还没睡觉的人们都有独属于自己心事。电梯上上下下却始终不见在这一层停下。
　　索性楼层不算高。
　　宋栖捏着手机走了楼梯。步子沉重得好似背了一身行囊。始终觉得有些发热，他解开睡衣最上面的两颗口子，任由风往衣服里灌。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楼梯的尽头。
　　窗外夜色正浓，苍白的月光将他的脸映得毫无血色。往事如洪水侵蚀着宋栖的思绪，颜肆的每一个笑容都像放慢倍速，一帧帧从宋栖眼前闪过。
　　他知道颜肆就在自己身边，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宋栖倚着墙角坐下，仰头去看夜幕中的万家灯火，直视自己内心多年的孤寂。
　　凉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在夏夜里竟把他冷得一哆嗦。然后宋栖感觉到自己鼻子有点酸，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远处闪过手电筒的光亮，不过也与他这个孤苦的人无关。
　　那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四处看了一圈，那束光线最终停留在了宋栖的方向。光有些晃眼，宋栖也有些迷茫地朝光亮的方向看去。似乎拿着手电筒的人也愣住了，但宋栖坐在光亮中，始终无法看清那边的人影。
　　时间空白了几秒。
　　那个人放下手电筒。
　　“宋栖！”
　　宋栖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身体却迟迟无法给出反应，耳畔嗡嗡作响，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面前。
　　颜肆俯下身，抱住近乎缩成一团的宋栖。
　　前者在后者耳畔轻唤他的名字，仿佛要把他揉进怀里。
　　宋栖感受着颜肆的体温，却似乎忘记了呼吸。他缓过神来，等待着颜肆开口。
　　但他期待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现。
　　强烈的欲望最终将宋栖吞噬，揉进夜色中。他伸手环住颜肆的脖子，颤抖着声音开口：“颜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好想你......”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宋栖的眼角滑落，最终湮没进颜肆深棕色的大衣。
　　颜肆俯身，用唇覆上宋栖的眼角，吻去一片温热的咸涩。他顺着过去无数个深夜里脑海中描摹的痕迹一路吻下去，经过宋栖鼻梁边的痣，最终深深地落在对方柔软且敏感的位置。唇齿缠绕，他尽情感受着爱人同频的呼吸。他将人搂得更紧些，一手托住宋栖的后颈，手指伸进柔软的发间轻轻摩挲，嘴上却依旧轻柔。
　　他侧开头，让两人得以有喘息的时间，“宋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颜肆温柔地注视着宋栖被夜色模糊的脸庞，等待着回应。
　　宋栖眼眶微红，眼中雾气弥漫，哑声道：“好。”
　　今晚月色正好。
　　温柔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