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港》Fuzz

12、雪花

　　隆冬时节的云雾浅浅淡淡地笼罩着整座城。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添加上了柔光滤镜。
　　假日的街巷热闹非凡，未了往日小县城中的清冷。

　　颜肆正悠闲地坐在他的糖画小推车旁的长椅上，一手转着钥匙扣，一手支着脑袋。
　　他周身因为冬阳的攀附而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头顶的发丝被光浅柔地勾勒出形状。
　　现在不过清晨七点，天边还残留着些许夜色。

　　作为一名高中生，在假期出来摆摊卖糖画的，颜肆算是独有一份。
　　一年前，他还是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自从父母离异，跟着母亲来到逢阳工作，颜肆的生活就日益没了从前的模样。
　　说不上来是变好或变坏。
　　虽说不如从前那么富裕，但也算是从那种家、学校、图书馆三点一线的机械化生活中脱身。
　　现在有闲情逸致出来摆摊赚点零用钱，反倒是给生活增添了一番别样的风味。

　　颜肆正无聊着，抬头瞥见一个男生站在糖画车前。
　　男生恬静地站在光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体恤，从颜肆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被冷风冻得有些发紫的手背。
　　颜肆起身走到车前，看着皮肤白皙的男生站在冷风天里。
　　“转转盘吗？还是要点别的什么？”颜肆牵起身侧的手帕，有些随意地擦了擦手，静静等待对面的男生开口。
　　“随便吧，都行。”
　　这小子怎么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戾气。颜肆心里如是想。与今日喧闹且灯火通明的街市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我给你画条龙？当你运气好。”
　　“多少钱？”男生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
　　“二十。”
　　“这么贵？一条龙而已，刚刚问那边才十五呢。你一下贵五块，要不然去抢？”
　　颜肆被呛了一下，更是无奈：“那你怎么不在刚刚那里买？”
　　“嘁，不想在那买而已，没别的理由。”
　　“算了，给我画片雪花，能便宜点么？”
　　“...行。”第一次见到这种要求，颜肆思索了一番才应下。
　　等颜肆上网找了个看起来他能画出来的雪花，却见眼前这个叛逆少年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跟狗尾草叼在嘴里。
　　颜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叛逆少年不耐烦地撇开脸，却还是回答了颜肆的问题：“宋栖。”
　　“哪个‘qi’？”
　　“栖息的栖。”
　　“名字挺好听的。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颜肆边熬着糖边问。
　　“没兴趣。”宋栖在风中不自觉地摸了摸暴露在外的手臂。
　　颜肆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被眼前这个叫宋栖的少年惹得哭笑不得。
　　“你多大了？”颜肆干着活嘴也没闲着。
　　“十四。”
　　“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你不冷么？”
　　“用不着你管。”
　　颜肆暗暗在心中低笑两声，没再接话。

　　没过多久，一片冬日里有着像烈阳般色彩，又如暖风般温热的雪花呈现在宋栖眼前。
　　方才颜肆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吸引了宋栖一瞬的目光。
　　颜肆刚一抬头，面前宋栖不如先前那么冰凉的目光就直直撞入了他的视线。
　　“好了，你要的雪花。拿稳了。”颜肆将糖画拿起来，递给宋栖。
　　“多少钱？”
　　颜肆认真地大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道：“送你了。就当初次的见面礼。”
　　宋栖皱皱眉头，低头翻找了半晌，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五元纸币，塞进颜肆手里。
　　“不能白要。”
　　颜肆心想这小孩说话真是惜字如金，又笑着接过宋栖的钱。
　　“你在这别动，等我两分钟。”
　　话音刚落，颜肆便转身朝身后的店里走去。
　　宋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和的陌生人想要做什么，却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站在了原地。
　　尽管这并不像他的风格。

　　“岳卓？在不在？”
　　岳卓是这家店店长的儿子，也是颜肆到逢阳后的第一个朋友。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躺在小店最深处的躺椅上小憩，那人将报纸搭在脸上，睡得正熟。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岳卓迷迷糊糊地从梦境中抽身。
　　见来人是颜肆，岳卓将脸上的报纸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怎么了？”
　　“我拿你件衣服行么？”
　　“行啊！只要你不把我店给我搬空，怎么着都行。”
　　颜肆笑笑，然后应下。
　　他走到衣架旁边，随手翻了翻。

　　他挑了件米白色羊毛针织衫，随后走出店门，在宋栖面前站定。
　　宋栖打量一番，心中隐隐生出动容。
　　“愣着干什么？接着啊。”颜肆又将手中的羊毛衫往宋栖面前送了送。
　　后者有些震惊，却还是缓缓伸出手，接过颜肆的一片好心。
　　“谢...谢谢你。”
　　颜肆看见宋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
　　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点傲得可爱。

　　宋栖在谢过颜肆的好意之后便转身离去。
　　颜肆望向人渐渐多起来的后街。
　　看来又是忙碌的一上午。

　　岳卓的店开在曙光巷最里面，到了街巷最深处，往往不如巷口络绎不绝。
　　可颜肆依旧喜欢把糖画摊子摆在岳卓店门口。
　　毕竟赚钱对颜肆来说也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情。
　　反倒是有朋友在身边更舒服一些。

　　不过逢年过节时还是有不少人会整条整条街地逛，或许是漫无目的的打发时间，又或许是因为被难得的热闹吸引了脚步。
　　不少人从岳卓店里出来，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在颜肆这里买糖画。

　　颜肆作为s市的本地人，其实对糖画并不是很感冒。
　　不过这种将食物与艺术相结合的方式的确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一上午，颜肆的签子已经几乎全部用完。
　　直到正午时分，人群才渐渐散开。
　　颜肆跟岳卓打了声招呼，便打算收摊回家。
　　他将杂七杂八的材料都收好放进盒子里，才注意到手边放着的一颗糖。
　　看得出来，糖的包装纸是纯手绘的。
　　或许是宋栖刚刚留下的。
　　颜肆轻轻剥开糖纸，将糖扔进嘴里。
　　口腔瞬间被一股玉米糖的味道袭满，甜腻的气味在嘴里蔓延开来逐渐包裹住颜肆的整个身体。

　　似乎心情也变甜了。
　　在不知不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