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港》Fuzz

11、重回故地

　　逢阳这些年和旧时候相差并不算大。
　　至少宋栖在下火车后看见那依旧小得可怜的火车站后这样认为。
　　但正是这种与记忆深处里的模样相差无几的模样，催生出一种亲切感。
　　也是这一刻，并肩的两人才真正与那些写思乡之情文章的人们共情。

　　逢阳的眼光还是那么耀眼。
　　一样的夏天，一如既往的阳光，依旧湛蓝的长空，同风一道还有并肩的少年。

　　好像和从前的时光一样，宋栖的上衣因为薄汗而轻轻贴着他的皮肤。
　　颜肆一只手搭在宋栖的肩上，另一只手撑在行李箱的杆子上。
　　他松开行李箱，揽过宋栖在他后背的包里翻找一通，最后掏出了一副墨镜。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戴墨镜吗？”宋栖看着颜肆手里拿着的墨镜，上面布满使用的痕迹。
　　“是不喜欢戴。总感觉，呃...”
　　颜肆顿了顿，继续说道：“感觉视线黑压压的一片，总是习惯不了。”
　　“那你这是...”

　　“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颜肆哭笑不得，又一次将方才拿出的墨镜递到宋栖面前。
　　“你再仔细看看？”
　　“这是...我以前的那一副？”宋栖有些难以置信。
　　离开逢阳以后，宋栖从未在意过这一副丢失的眼睛。就算是离开时忘记带上，又或是去城西后弄丢，对于宋栖来说其实都无关紧要。毕竟那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物品，它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它有了。

　　那是在宋栖离开后，颜肆长久以来的念想。是他偷偷留下的宝物。

　　“你为什么要留着墨镜？其他东西不行么？”宋栖伸手接过颜肆手里的东西。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想着你每个夏天都戴着它，我就偷偷留下了。当时想着可以给你换新的，但是好巧不巧你又走了。”
　　“那你决定现在补偿我么？”宋栖笑着问。
　　“当然不是。”
　　“为什么？”宋栖尝试着把手中的墨镜戴上。
　　“因为现在，你值得更好的。”
　　颜肆按住宋栖的手，将墨镜抬起来压在发顶上。
　　和着氤氲阳光，他吻住了心爱的少年。
　　在充斥着他们美好回忆的故土。

　　逢阳。
　　这个名字好像代表着他们初次相遇时，冬日和煦的阳光。

　　在路途上，宋栖问出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
　　“你不知道我当时离开了吗？”
　　颜肆当然不知道，但经历长久的时间的消磨，也只得迫不得已接受宋栖离开的事实，转而面向新的生活。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啊。我以为我考完出来会是你和岳卓一起在考场外面等我，结果只有岳卓一个人。起初还满怀期望地期待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问岳卓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结果他也不知道。就只能算了。毕竟就算再深究下去也得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可是...我当时留了一张纸条，就在你的书桌上。我写了很多东西，只是没把原因说得太明白，也没说具体去哪里。
　　“但是至少告诉了你我是因为想要搞音乐才离开的。我还说你终有一天会认识更加全新的我。你没有看到吗？”
　　颜肆陷入沉默。他的确没有见过什么纸条。若是知道宋栖离开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颜肆说什么也不会像这样生气。
　　气宋栖离开都不跟他说一声。一声不吭地带着行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我没有看见。”颜肆开始回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丝非同寻常。
　　他心里大概有谱了，却没打算对宋栖说。
　　“可能被风吹走了吧，不过也不重要了。”
　　毕竟现在一切如愿。

　　重逢已经算是过去式，未来对他们来说还漫长。于是宋栖也没再深究。

　　时隔多年再度返回逢阳，他们首个目的地必然是那片薰衣草地。
　　虽然不知道那里如今还是不是一片浅紫的海洋。

　　宋栖顺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边走，一边拨开身边错综丛生的野草枝桠。
　　“这条过去的路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宋栖边走边嘟囔着。
　　颜肆有些担心：“小心点宋小栖同学，别被树枝划伤了。”
　　“嗯，我知道的。”
　　宋栖把心思放在清路上。
　　“确定这里能过去吗？”跟在颜肆身后的摄影有些怀疑地问。
　　“是这里没错。”颜肆回话。

　　在一片荒芜之中挣扎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缺口。
　　“颜肆！在这里！”宋栖的声音短促，又充满欣喜。
　　“小心别撞到头了，你现在个头可不像以前那么小。”
　　“知道了颜肆妈妈。”宋栖在背光中回头，朝颜肆勾起嘴角。
　　“得了你，快过去吧。”颜肆轻轻推了一把宋栖。

　　穿过时光的隧道，终点便是回忆中的薰衣草地。
　　夏季正是薰衣草的盛花期，紫色海浪随着微风轻轻翻涌。
　　宋栖伸出手拥抱热浪中微凉的风，道：“回来真好。”
　　“是啊。”颜肆的声音中带着笑。
　　“我带你看个东西。”
　　“什么？”宋栖转过头，跟在颜肆身后。

　　颜肆就停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他接过摄影递来的小土铲，等待着摄影调试设备。
　　摄影站起身示意颜肆可以了，后者便低头开始挖土。
　　只留宋栖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神。
　　“这是埋了什么？”
　　“猜猜看。”
　　“我猜不到。”宋栖很耿直地回答。
　　颜肆的喉结微微上下滚了滚，“马上你就知道了。”
　　于是宋栖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颜肆将东西挖出来。
　　挖了大概小半米深，终于，一个已经生锈的铁盒露出了它的一角。
　　不过宋栖仍然不解：“什么啊？盒子里有什么？”
　　颜肆不语，只是费了些力气将铁盒彻底从土坑中带出来。
　　这铁盒有两个巴掌大小，粗略看一眼能辨认出有上下两层。
　　宋栖用力掀开第一层的盖子。
　　“这是......”
　　几百张手绘糖纸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仿佛从未接受过岁月的洗礼。
　　“你给我的几乎每一糖的糖纸都被我剥下来放在一起。除去第一天和你还不算真正认识的时候，那张我没有存起来。我数过张数。”
　　听到这里，宋栖心中一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糖的颗数。
　　“盒子里一共有五百一十九张糖纸。加上遗失的那一张。”
　　五百二十颗糖。
　　颗颗都是宋栖亲手做的。
　　每张糖纸上都是宋栖亲手画的，或是简笔画，或是Q版小人。

　　从送出去第一颗糖是，宋栖就开始算了。
　　却从未将颜肆会收集所有糖纸这个行为算进去。

　　所以少时那份懵懂却真挚的感情，早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被他人窥见。
　　而宋栖自己的明白却迟到了整整四年。

　　颜肆站起身，示意宋栖打开下面一层。
　　“让我猜猜，不会是墨镜吧。”
　　“猜对了。”颜肆打了个响指，“宋小栖同学真聪明。”
　　宋栖一边开盒子，一边道：“你最好不是在讽刺。”

　　日落一般的橘绿色渐变镜片外加烟墨色镜架，给人以一种温暖平和之感。
　　宋栖在看见它之后眼睛亮了亮，“几年前就有这个款式了吗？我记得我去年才在哪里看见过类似的款式。”
　　“是啊，橘色很衬你。”颜肆伸手取出墨镜，轻轻为宋栖戴上。
　　“光不全是刺眼的。
　　“有和煦的、轻柔的。而且晴天里，似乎一切坏心情都消失不见。”

　　“戴着日落橘看落日吧！”颜肆揉揉宋栖的头发，拉着他在山坡上坐下。
　　前者翻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放了首《日落为证》，只不过是翻唱版本。
　　“听听其他人用你的旋律讲述的故事。”颜肆冲宋栖笑笑，落日余晖将他的笑颜永远镌刻在了他们重逢后第一个夏天的璀璨中。
　　宋栖和颜肆像很久以前那样各自戴着一只有线耳机，中间洁白的线好像命运的绳一般将他们紧紧拴在一起，从此再不分离。

　　耳机中柔和的音乐在循环播放第五十二遍时划线地平线，颜肆用手指轻轻扯下宋栖的耳机，凑近后者的耳廓。
　　“宋栖。”
　　“嗯？”
　　“我爱你。”

　　（全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