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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马 ...

  •   离开永宁寺后,言青云与初七回到京城大街上。
      镛都城街道宽阔,地面铺满大块大块的青色石块,一直延伸链接至宫城御道,道路两旁则林立店铺,供人闲逛。
      此时早市已过,街道上却仍然人潮涌动。
      她一路上无精打采地走着,心中思忖着,自己那位亲姑姑对当年之事到底参与了多少。
      言青云从未放弃过找出当年事件的真凶,她一直隐秘地探查真相,发现当年之事竟然与创国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沿着创世国印的线索,她来到京城。
      眼前的亲姑姑已经是当今权倾一时的后宫宠妃,比之当年风光更甚,整个母族的倾倒,显然对她毫无影响。
      若说此事她毫不知晓,这让人太难以相信。
      只是,不知如今身居高位的她,在那桩事情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不知不觉中,二人行至路中间。
      言青云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嘶鸣声,声音近极。
      未及深想,她惶然抬头,便看见两只高高抬起的马前蹄,那马蹄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踏在她身上。
      她神色微变,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却避退不及,整个身子旋即就要往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
      身旁的初七急忙将她一把揽住,护着她在空中快速地一跃而起,连连后退数丈之远。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落在一旁,距离那匹稍有距离。
      言青云这才惊魂落定,耳畔,初七压着情绪责问道:“你这人怎么看路的?连匹马都牵不住!”。
      此刻周围已经因为刚刚一场骚动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看着热闹。
      “哎呀,方才好惊险……”
      “可不是,差点儿踩着刚刚那位小公子身上,还是另一个功夫了得的小公子救了他呢”
      “就是就是,他功夫可真好!”
      “这要是被那马踩到,可伤得不轻呀……”
      “这大街也不看看路……”
      “真是真是……”

      言青云一言不发地站定,同初七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她也想知道在这样拥堵的人流中,当街纵马的到底是何方来历。
      刚才暴躁的马儿此刻已经被驯服,停在一边,脚下仍然焦躁着踏着小碎步,显示不耐不烦。
      马上并没见着人,入眼的是一辆马车。
      言青云不由自主地先打量起马车来,那车身装潢无比的华丽。
      紫檀木制成的车架,在日光下泛出一种幽幽的紫红色油光,车的冠围四周还挂着不少云母和珠络,两侧的车窗下锦缎为帘,另有车顶四角处还各悬浮一盏凤头灯,此刻天光大白,凤头灯并未点亮,而在日光照射下,灯面上那浅浅的 “王”字仍可辨认。
      她的目光停在那对凤头灯上,再联想到这样华贵的外饰,她几乎一眼就猜出此马车主人的身份来。
      京城姓王的大户不多,也就那一家而已。
      刚一瞬间,马动车摇,那辆马车的车门始终紧闭,车内也一直毫无动静。只是车帘在晃动中,被卷起时,车内一张陌生的侧脸在言青云的眼中一晃而过。

      众人的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之后,最后都落在车辕上站着的那位年轻男子身上。
      他一身劲装,腰配弯刀,神情肃穆,眉眼英气逼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车夫,更像是行伍侍卫。
      见马终于消停,他才循着那声斥责之声望去,看见了正站在人群之前那位被马惊到的人。
      面孔陌生,举止洒落,并不像是故意碰上来的人,镛都城以前就有人汲汲营营想要攀上王家,而故意当街拦下大人的马车,他对这样的人自是颇为鄙夷。
      他又见那人身旁的年轻人功夫着实了得,仅刚他携着那女子腾空后撤那几步,快如闪电,连他都未看清功夫路数,便可看出这人绝不止是一般的官宦护卫。
      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仍在议论纷纷,他一时还没猜出那二人的来历,心知眼下过错仍在自己这边,面对初七的斥责便不曾恼怒,而是快速跳下车走到言青云面前,谦恭有礼地拜见。
      “在下有失,让公子……姑娘,受惊了。“
      侍卫顿了一顿,发现眼前人男扮女装。
      言青云虽着男装,却也从未掩饰过自己是个姑娘的身份,擦过黄粉的皮肤虽然不甚细腻,可秀气的五官以及光滑的脖颈都能让人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王家,族人众多,是镛都城中一等一的世家门第。
      据说,王家这一代的家主正是王氏长房嫡子长孙,王嶦,年纪轻轻便被加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官拜宰相,入主内阁,可谓是在整个氏族门阀乃至大周朝廷中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言青云此次进京,既然想查那桩旧案,她心知此番是一定绕不过这京城中主司刑律的那几部官员。
      王嶦任职内阁,在朝中又是刑律司法衙门的顶头上司,正是她正筹谋着不日要去拜见之人。
      没想到会在来京城的第二日,此处偶遇王家人,只是不知那马车内又是王家哪一位。
      言青云此番心思千回百转,听到那侍卫诚心歉疚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
      她望向面前的侍卫,见他面色从容,气度不凡,念及此番又是王家的马车,并没打算过分为难,她虚虚抬手还礼,语气十分温和地道:“无妨,我未曾受伤。”
      初七在旁侧,一直以一种护卫的姿势站定,闻言瞥见她神情,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心中纵有怒气也不再发话,只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着那侍卫。
      侍卫先前见对方武功高强,还担心会是个不依不饶的主,没想到对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便敬了几分。
      他有心补偿,目光又落在身旁隐身不发的初七身上,更加不好意思地道:“确实是在下御马有失,这马儿性子极烈,多亏这位小兄弟,如若不然良成大祸,在下惶恐,还是多谢姑娘宽宥。”
      言青云一眼便认出那的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马的体型比一般的马驹要高大些许,毛发通体墨黑色如黑缎般细腻,四蹄雪白听声音就知踏步稳健有力,这样的马性子当然会有些桀骜。
      听见侍卫说得意切,她不得不又回道:“是我的护卫过虑了,不必在意”。”

      “常宁,何故如此?“
      言青云话音未落,从车帘中便传来一声清冷至极的声音,听着比这雪后的冬日还要冰冷。
      侍卫听到车内之人的询问,不敢怠慢,忙回头禀道:“禀大人,方才马受了惊,扰了路人,差点伤了旁人!”
      原来侍卫名唤常宁。
      言青云和初七一时也被那清冷的声音吸引,纷纷随着常宁的声音朝着车帘内望去。
      常宁回禀完,只听见那人淡淡地回了一句:“嗯,那就快些处置吧。”
      而后,他便不再说话了。
      言青云挑眉,那人竟连车都不打算下来了,果然是世家子弟的倨傲本性。
      又听到那侍卫常宁十分恭敬地回道:“属下明白。”
      话毕,侍卫常宁依言又朝着言青云这方拱手:“今日多有冒犯,若日但有所需,姑娘可到城东王宅寻我,在下常宁。”
      言青云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含笑点了点头,不再礼让,只眼角又觑了眼车内的白衣人,见他依旧气定神闲。
      来日方长,她和初七便先一步告辞而去。
      围观的众人见这方热闹没了也都纷纷散去。

      常宁目送那二人远去后,也上了马车,继续驾车前行。
      街道依旧繁华、拥堵,马车走走停停。
      又行了许久,才离开人群,上了一段回王宅必经的山野官道。
      道上四下无人,常宁不由得加快了些车速。
      马儿疾驰中,车内忽然传来一声叫唤:“常宁。”
      常宁听见身后的声音,赶紧拉停马车,转过头回道:“大人。”
      车停稳后,车内的白衣之人方才撩起车帘,露出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容。
      他的眼睛深邃沉静,黑如乌墨,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紧抿,眉头微微蹙起,让人一眼就感到冷漠和疏离
      此人正是传闻中的王嶦。
      一个到目前为止的生平都是当代氏族官宦之家的教子楷模的人,三岁开蒙,五岁可以吟诗,十三岁开学讲经史,十五岁入朝,十六岁领金武右将军职率三军平定南诏,十八岁弃武从文,又以二十二之龄就进内阁,成为百官之首。
      连当今皇帝都对其称赞不已,称其为武可安邦文可治国,是自己的肱股之臣。
      传闻中尊贵至极、睿智无双的白衣国相,谁知却是这样清冷孤峭的气质。
      王嶦兀自沉默地下了马车,眺望远方。
      常宁不解,只老老实实跟着,等待他吩咐。
      “刚刚那二人身手,你可看清楚了?”
      常宁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平静道: “回大人,属下瞧着那姑娘不会武功,倒是那少年的功夫不错。”
      王嶦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山峦,漫不经心地又问:“嗯?”
      常宁永远都有种摸不清主子心中所想的感觉,他这么问,是还想知道什么?
      他一时不知他要问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到:“看招式……也不像这京中人,倒像是江湖人士,当时,我与那小少年相距两丈之间,感觉到他内力相当深厚……”
      他若有所思,脸上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王嶦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峦收回,投到常宁的脸上,他神色一直都很平淡。
      常宁看了他一眼,快速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但仍能感觉王嶦盯着他脸上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属下感觉……感觉那少年的内力应该在我之上!”
      “在你之上,比之长乐如何呢?”
      “那肯定在我长乐师兄之下。”这一句,他倒是说得十分肯定,一副与有荣焉的感觉。
      长乐、常宁、长安他们三人是结义三兄弟,本是流迹于京城的孤儿,后被王嶦带回,养于王宅,又被他送到徐州本家悉心教养,长乐武功最高主司王宅隐卫之职,长安视财如命被留在徐州本家经管王家所有的商号,常宁为人最为机灵有礼,便一直留在王嶦身边随侍左右,同时主司京城外宅的交际。
      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也都曾跟随王嶦亲赴南诏战场,是王嶦身边最重用的人。
      王嶦顿了会儿,对他道:“你通知常安,让他看看近来中原武林可有什么大事发生,重点看看扬州那边。”
      “是。大人是怀疑此二人来自莫干山?”
      “不是怀疑。”他说。
      常宁偶尔也会聪明一点,经王嶦这么一说,他便懂了,不是怀疑,那便是确定。
      他也道出自己的猜测:“传闻澹台老庄主是个性情颇为古怪的老头,许多年不曾在中原武林中走动,庄内早已命少主主事,十八年前他们的青川少主消失之后,后来听说又有了一个新少主,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莫不就是刚才那位姑娘?”
      王嶦背着手,不置可否。
      常宁又接着自语道:“莫干山号称中原武林魁首,这番将整个山庄托令于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还真不像莫干山的作风。”
      “那女子并不简单。”王嶦这才道:“她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强,非凡人能匹敌,胥台山庄十八年前跟皇室结怨,便再未应过皇室之事,纵然是陛下后来有心招纳,派使交涉,他们却迟迟不愿投诚,连陛下的人都避而不见,惹得陛下生怒,她如今敢独自进京,未必不是有备而来。”
      “大人所言极是。当年先太子之死传说就跟他们有关,此事人尽皆知,后来在京中再不见胥台山庄任何势力,陛下早已容不下他们,也不知这次他们冒险进京所谓何事!”
      “既不清楚,你去查下不就知道了。”
      常宁不疑有他,点头称是。
      午时将至,远处有尘土翻飞起来。
      常宁想到今日出门时,王管家特意对他说过大公子午时之前必能归来,便提醒王嶦道:“大人,午时将至,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王嶦望了一眼官道,依言登上马车。
      行至途中,常宁突然想到,王家与江湖素来毫无瓜葛,他家大人为何突然如此关心莫干山呢,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他便直接问道:“大人,您怎会关心那帮江湖人士呢?”
      王嶦靠在车壁上,神态悠闲,徐徐回道:“只是好奇。”
      常宁闻言,略后悔自己问出这么愚笨的问题,而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位主子说“只是好奇”的时候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夺目清辉,与许多年前镛都街头那个乖巧的杏眼女孩不期然重合了起来。
      王嶦一时恍惚,一路沉默着。
      常宁照旧驱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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