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鹿下泉响

5、第五章

　　第五章我什么都没看到

　　市一中开学之后的第一周，先是安排了两天的开学考试，后三天的安排是讲评试卷。

　　学校的宣传栏上，会根据最新考试排名情况，更新年级前五十名的照片，照片被贴上去，也就意味着本次进了清北的录取线。

　　因此，对于很多尖子生来说，考五十名和五十一名就是云泥之别，他们格外关心照片能不能上墙。但是对于宋凛这种照片贴上墙就再也不用撕下来的榜上常客，有的是不一样的苦恼。

　　“宋凛，老江让你重新上交张照片，宣传栏上的都晒褪色了。”

　　说话的是段晓冬，班里的宣传委员。

　　他站在宋凛的座位边，将刚刚从宣传栏上撕下来的照片递了过去。

　　宋凛闻声抬头，还没来得及接过照片，有凑热闹的人一把将照片扯走了。

　　“褪色能成什么样”梁宵将照片举到眼前笑嘻嘻看着，片刻笑出了声：“哈哈，还是能看出宋凛帅气的五官，就是像没有了眉毛。”

　　宋凛瞟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从梁宵手里拿过照片，只问：“老江说什么时候要了吗？”

　　“明天。”

　　“这么急？”

　　“对呀，东门外有家照相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现在是周日晚上六点钟。

　　市一中住宿生一般都是一周回一次家，周六中午回家，周日中午返校。此刻，大部分学生稀稀拉拉从宿舍返回教室，来上晚自习。

　　宋凛看了眼手表，离上晚自习还有一个小时，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府城处于中国的东南方，夏至一过，昼短夜长得更加明显。

　　黎礼从三轮车上下来，递给了三轮车师傅五块钱，她单薄的身影背后立着的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她的东西本来就少。

　　黎礼晚了一个周来报道，说不心虚是假，上次接到班主任江老师的电话，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敏感地听出了老师话音里的不满。

　　所以在被站岗的门卫拦下来时，她没有第一时间打通班主任的电话。

　　“你哪个班的？”门卫打量着没穿校服的黎礼，不肯放行。

　　由于已经过了报道周，市一中又恢复了以往的严格门禁，外人进不去，学生没有老师证明的出门条出不来，门卫希望她拿出相关的学生证件才能放行。

　　“就高二的..”黎礼笑着含糊道。

　　那天江老师电话里倒是说过她几班来着，但是她忘了。

　　“给你们老师打电话”门卫见黎礼踟蹰，又提醒道。

　　黎礼犹豫之下，还是报了老江的号码，反正已经留下坏印象了，也不差再留一个。

　　电话打通了，只是规律性的提示音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这个点，老师估计开会呢，再等等吧。”

　　“我是江老师班的，既然老师在忙，不然你就先放我进去吧。”黎礼拉着行李笑容乖巧地看着门卫大叔，想往里走，希望这大叔能宽容一下。

　　“诶，站住，这位同学，这不合规矩的，得等着你们班的人来接才行。”

　　“好吧，我再等等。”

　　人行闸机通行处，人来人往，黎礼拉着行李箱退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她百无聊赖地蹲在行李边，双掌撑在下巴处，观察着学校的围墙，铁艺栅栏背后是茂密的树林，橘黄色的路灯影影绰绰，没什么人影。

　　这围墙应该很好爬，比起七中敦实的石雕围墙要友好得多。

　　本来，从确定转进一中那刻起，她就有了种自觉，想着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干以前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了。

　　但是现实就是事与愿违。

　　黎礼拉着行李箱，沿着围墙，往远离门卫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斜斜铺在花丛上。

　　她选了一处被茂密树冠盖住的围墙，将行李靠在石柱上，回头四处看了下，背后除了路灯和她的影子，就是空荡的街道。

　　她双手抓着铁艺栏杆晃了晃，选了一个牢固的，手上使劲，脚在栏杆底部的石头基础上借力一蹬，整个身位上升，她的脑袋越过栏杆顶部的石梁。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围墙顶部的石梁上，手上再一使劲，吃力地坐了上去。

　　待她坐在围墙顶喘着气，用手提着领口扇风。气还没喘顺，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随着声音接近，原本畅快的步子节奏似乎被打断，有几分迟疑，紧接着那步子停了下来，就停在了黎礼的正后方。

　　不是吧，怎么就这么巧有人路过。

　　黎礼心里嘀咕着，感觉胸腔里的心跳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不是门卫就好，她在心里宽慰自己。

　　她慢悠悠地转过头去，目光从地面一点点上移。

　　男式的白色板鞋停在路牙边，深蓝色运动裤，两边点缀着细长的白色线条，勾勒出一双修长腿型，裤兜处印着一中校徽的图案，主人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宽大的白色T恤被风吹出了几道皱褶，衬出少年清瘦的身形。

　　黎礼松了一口气，眼前人显然是个一中的学生。

　　她眉梢微抬，目光继续上移，扫过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最后撞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像干净的湖泊，装着盛夏的夕阳、她、她背后郁郁葱葱的密林。

　　那是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

　　黎礼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眼前这张清俊的脸庞，怎么有点眼熟？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神情疏淡，似乎没有认出她来，也没有表现出遇见她翻围墙的惊讶，如果不是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黎礼都差点以为他并没有看见自己，停下脚步纯属偶然。

　　但，他显然是看见了自己的。

　　黎礼警惕地看着他，向他招手，示意他走近两步。

　　少年很识趣地转头看了不远处的门卫，没人留意这边，他淡定往前迈了两步，仰头看着她，女生的头发扫过他的发梢。

　　她也察觉到了，将头发都撩到耳后，商量道：“你要么帮我一下，要么就当没看到我。”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语气却有几分不容商量的戒备和威胁。

　　少年闻言，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很轻地嗤笑一声，随即往后退了两步，作势要离开。

　　他不想帮她吗？

　　黎礼其实需要他的帮助，见状有些着急，下意识出声道：“Song lin，等等。”

　　她的音量不自觉都大了几分。

　　宋凛闻言脚步顿了下，回头看她一眼，眉梢微微挑起，对于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

　　他看着她，勾起唇角，浅浅笑了下，有点安抚的意思。

　　只见他走到墙脚下，靠近栏杆，微侧过头，目光探寻地往里看了看。

　　不一会，他又走回她身下，看着她，眉头小幅度皱起，很是遗憾地提醒道：“围墙里面有摄像头，你进去马上就会被拍到。”

　　他的声音像山泉掠过树枝，温温沉沉。

　　黎礼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的。

　　正思索着，一只修长干净的手递到她跟前，她目光困惑地看过去。

　　宋凛见她不动作，抿了抿唇，提醒道：“你要不先下来？”

　　既然翻围墙进去是不可取的，那她也没必要坐在围墙这么危险的位置上，被逮到就是犯罪未遂。

　　黎礼毫不犹豫地握住宋凛的手，有了借力，她很轻松地跳了下来。

　　很奇怪，初夏的天，他的手却是意外的凉。

　　女生掌心蹭了两下，柔软温热。

　　“谢谢”黎礼在地上站定。

　　“我今天才来报到，门卫不让进去”黎礼主动表明了困境。

　　“我带你进去吧”宋凛。

　　宋凛的脸在门卫那里确实能当一张通行证，带一个晚来报到的同学进校不成问题。

　　“张叔，这是我们班的黎礼，我替江老师出来接一下她”宋凛很自然地拉着黎礼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跟门卫张叔交涉道。

　　张叔看了看黎礼又看了看宋凛，随即笑道：“进吧，小姑娘，一中校纪校规比较严，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以后注意点。”

　　黎礼讪讪点了点头，扯着背上的书包带，一脸乖巧地跟在宋凛身后进了校门。

　　她刚刚没听错吧，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还说替江老师出来接一下她？他口中的江老师是电话里的江老师？

　　黎礼看着几步远处少年的背影，步履如风，直到岔道口，他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黎礼三步并做两步走近。

　　宋凛将行李箱递给她，下巴指了指右后方的林荫道：“那边是女生宿舍，高二的女生都住在7栋，这个时间点宿舍阿姨没事，正好方便你去办入住手续。”

　　黎礼接过行李箱，问道：“你认识我？”

　　宋凛浅浅地弯了弯唇角，道：“你不是也认识我吗？LL同学”

　　黎礼想起刚刚情急之下直呼他的名字，又因知道他的名字是偷听来的，莫名有种被人抓住小辫子的不自在感。

　　她垂眸看着地面，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网络上的认识，你的名字是那天在茶馆里听宵夜说起，就记住了。”

　　宋凛闻言，眼底的笑意轻轻漾开了，看着她道：“没关系，那今天就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宋凛，是高二（8）班的学生。”

　　“黎礼”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对于未来同桌，我还是有兴趣提前了解一下的”

　　七中能在市级比赛中获奖的人简直凤毛麟角，那天从茶馆出来回家的路上，宋凛出于好奇，随手一搜，就搜到了，而黎礼这个名字，跟她的网名LLL，也是对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