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来的表姑娘》鲤谙

30、第 30 章

　　阖府都知道，四房的表姑娘高灵韵是个待人和善、从不摆架子的老好人，维持这形象着实不易。她受了二房如此轻慢，却只能忍着怒火，说着好听话送走了那仆妇。

　　高灵韵贴身的丫鬟红霞翻查了送来的这匹布，沮丧地道：“姑娘，这质料顶多用作里裙，根本不顶用。

　　高灵韵冷冷道：“早有预料了。二房有两个还没议亲的姑娘，为了让她们在赏花宴上能压过我大出风头，肯定要给我使绊子。”

　　红霞不由着急：“姑娘，离赏花宴也就七日时间，要完成这衣裙本就要日赶夜赶，此时布料还没有着落，可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只能撒钱了。”高灵韵冷静地谋划，“再穷也得把这关过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了，二房休想阻我。你将我压箱底的银子拿出来，明日我们便出府去淘些好布料。”

　　参加宴会的各府姑娘们忙忙碌碌，只为在宴会上能大放异彩，筹备宴会的靖国公府也不得闲。

　　自从怀宁长公主随口一句“办个赏花宴”，余大奶奶忙碌了不短的时日，偏偏前些日子气温急变，疲累之下余大奶奶染上了风寒。

　　一边忍受病痛，一边余大奶奶还要操心府内这些琐事，实在顶不住，叫来余青絮，想让女儿一起分担些。

　　余青絮也不敢不接，奈何她经验浅薄，实在不顶用，交代事情左右矛盾，想一出是一出，惹得下人间怨声载道。

　　靖国公府其他几房自然有更年长更合适的姑娘可以搭手，可余大奶奶习惯将府内庶务牢牢把在大房手里，不愿分权，左思右想之下，竟然异想天开从江家请来了还未过门的江虹歆。

　　余大奶奶想着，虽然略有些不合礼数，但余府前几日已经与江家过了文定，江虹歆已是板上钉钉的余府三少奶奶，以协理余青絮的名义请来，也不算过分。

　　江虹歆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越过余府众多小姑子，应了此事。惹得余府其他姑娘暗地里嚼她舌根，道是她明知不被余少城喜爱，迫不及待讨好未来婆婆了。

　　赏花宴的筹备工作在江虹歆的助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余大奶奶松了口气，总算支应下来，不至于惹得怀宁长公主不满。

　　余青絮忙着府里的事情，也没多少时间与徐珍混玩了，徐珍百无聊赖地在徐府老实待了几天，总算迎来了些新鲜事。

　　徐府众人翘首以盼的毅亲王府一行终于是到了。

　　毅亲王庄惟恩带着小郡王庄建平和小郡主庄思敏登门拜访徐府，徐府难得开了正门，阖府老爷太太齐聚，迎接贵客。

　　连一众少爷姑娘们，但凡是还在府里的，也都陪坐一旁。

　　庄思敏瞧见那声势浩大的主人家，忍不住与同胞哥哥庄建平说着小话：“你瞧我们这舅家，每次来都有些新面孔。”

　　庄建平扫视一眼，不正经地与妹妹玩笑：“多了两个小美人。”

　　庄思敏横他一眼，“都是些破落户，你可别瞎招惹。”她这哥哥在封地逍遥惯了，今年不过十四岁，却风流成性，喜欢拈花惹草。在封地还有母妃兜着，没闹出什么大事。可来了荀地，世家大族底蕴深厚，他最好多小心些，别给父王惹事。

　　“唉，无趣。真不知道你硬是要来这做什么。还不如在封地潇洒过日子。”

　　“我有要紧事要做，哥哥你管好自己别给我惹事就行。”庄思敏不理睬庄建平了，仔细观察着徐府亲戚里的生面孔。

　　一个是年约十五六岁的娇美少女，年纪不对，与四房四外祖母亲密地说话，想来是四房哪位姨妈家里的表姑娘。

　　另一个，与徐琼表姐坐在一处，看着与她差不多岁数，应当就是传闻中母妃的同胞姐妹所出的季家表妹。庄思敏略有些不确定，这季表妹与她所想的有点不一样。

　　她向母亲身边的妈妈打听过，七姨妈相貌平平，气质畏缩，所以她想象的季表妹也是差不多模样。可眼前这人，肤白若雪，不似北地苦寒之地出身，五官尚未长开，但眉目如画别有韵味，穿着简约清雅的白绫衫并藕合月华襦裙。虽是小小少女，但已渐有美人之姿。

　　庄思敏略有些敏感地在衣袖中握住双手，与她想象的不一样，这对她早定下的计划来说好像是个不好的信号。

　　不管她做何想法，也只能暂且压下。

　　两方碰面，庄惟恩与几位亲家叔爷、舅兄相见，互相热情地叙了久别之情。儿女庄建平、庄思敏也上前见过各位长辈。

　　季盈稚隐在人群中悄悄打量庄建平和庄思敏。

　　若论血缘，这两人是在场所有亲戚中与她最亲近的关系，可这是他们各自长到十余岁第一次相见。

　　季盈稚只是略有些好奇，她还记得父亲与她说过，毅亲王妃是不值得与之来往的亲戚，母亲年轻时与她可能有什么龌蹉，关系不佳。因此她也不准备热情地与两兄妹攀亲。

　　庄建平和庄思敏瞧着也是一样的想法。

　　两人与先前早已熟识的几位表兄弟姐妹搭话聊天，各自说一说自上次别后的生活趣事。

　　毅亲王府这两年才从玄京搬去封地河平县，那处风土人情与玄京、荀地大有不同，庄建平又是个能说会道没有架子的郡王，一时间屋里都是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季盈稚只觉得吵闹，经过了坐立难安的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结束会面回到晴芳阁。

　　见了血缘上亲近、实则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的亲戚，季盈稚又一次被勾起了对母亲的思念，回到晴芳阁后神情恹恹。

　　箐衣故技重施，拿出藤球来求姑娘与她外出活动活动。

　　季盈稚却看着那球想起了另一个讨厌鬼，连忙摇摇头：“不了，我近来不想玩这个了。”

　　箐衣叹了口气：“可是姑娘，您近来的活动量也太小了，如果不爱踢球，不如我和姐姐陪你绳戏？”

　　身为丫鬟，箐衣等人可真是为了季盈稚的身体健康操碎了心。偏偏自从离了将军府，季盈稚头顶无人乐得自在，这些她本心里不愿做的事情，诸如锻炼身体、学看账本之类的，都要身边人哄着来做。

　　季盈稚听这话难免心虚，连忙答应了。

　　出了一身汗后，季盈稚叫苦不迭，自觉受了天大的折磨，决定奖励自己一段休闲时间。

　　好些日子没去藏书楼了，季盈稚带着小书箱，准备去带些精神食粮回来。

　　谁知道在那边偶然翻开一本感兴趣的书，季盈稚又沉迷了进去，一直看到日头西沉。

　　“姑娘，得抓紧时间回去了，晚膳时间到了，王妈妈他们应该等急了。”

　　季盈稚茫然抬起头，“嗯？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

　　季盈稚后知后觉感受到腹中饥饿感，今日午间那种场合，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下午又与箐衣、鹿衣活动了一番，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急着离开，季盈稚匆匆从书架扫了几本书装入书箱，也来不及仔细挑挑，便匆忙赶回去。

　　晚间，绿赢和王妈妈都念叨着不让季盈稚看书，季盈稚随意搁置了从藏书楼带回来的那些书，直到第二天，才知道自己从藏书楼带回来了什么。

　　季盈稚拿着书箱里的一本不算厚的册子，还未掀开，只是看着封面都字，思绪复杂。

　　那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三个字“笔记贰”。

　　不像个正经名字，更像是为了方便书写者归纳整理而随意写下的字。

　　季盈稚迟迟不敢翻开来看，是因为这上面的字迹让她有些熟悉，但又不敢十分确定。

　　就这么呆呆看了许久，其间绿赢等人在一旁忙碌，来来去去，经过的时候都疑惑地暼了一眼今日反常的姑娘，看她来来回回颠来倒去地看着那本书，就是一页也不翻。

　　终于还是箐衣这急性子忍不住问了：“姑娘，您不是要看书吗？怎么就光看着这个封面？”

　　“我感觉......这字迹好像是母亲的字迹。”

　　季盈稚一脸凝重。

　　“那，那您怎么不看？”箐衣更茫然了。

　　“这叫——近乡情怯？好像有点不恰当。”季盈稚难以描述心里这复杂的感觉。“虽然以前在将军府，母亲留下的手书不少，我也都曾细细地看过。但是，这本不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好像是母亲未出嫁前所写，遗留在藏书阁的。”

　　“母亲......以前也爱在藏书阁流连吗？”季盈稚微微笑着，好像又发现了一个与母亲的共同点。

　　终于，来到徐府这么久，她这才发现一些母亲年轻时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出嫁太久了，徐府已然不是母亲当初生活过的徐府，里面是陌生且疏远的亲人。小一辈人眼里，母亲是从未出现过的远嫁荒僻北地的姨妈，长辈们明明曾与母亲生活在一个府里，却好似从不认识这个人，鲜少有人提起。

　　季盈稚一腔思念母亲的浓厚情感无从寄托，今日见到这熟悉的字迹，竟有种如获至宝的感动。

　　哪怕这只是母亲读书时随手记下的一些无用内容，它也承载了一部分少女时候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