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不是小静

3、小雅

　　跟娟娟一组的小邹临时有事，出去了，彦澄这个编辑被强拉去充数。

　　她了叫出租，找到了娟娟给她发的地址，是离市中心有点远的一条商业。
　　司机在路边把车停好，收了她的钱。外面的雨下的有点大，应该是哪又打台风了，还没把车门完全打开，夹杂着冷风的雨就绍进了车里。她把雨伞从门缝里探出去，撑开，然后整个人钻进了伞里。

　　再细的地址就没那么好找了，她在一楼转了能有十分钟也没能找到上二楼的楼梯。以至于后面直到她被带进这地方，也没弄清楚路线到底是怎么走的。只记得是绕到了楼的后面，然后上了一个很大的货梯，右左拐右拐的来到了这间不算铺面的空间。
　　看前身应该是个补习机构。

　　这地方其实算大，在云义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一间这样的铺子，一个月少说也要六七千。按理来说应该好好利用，但这个房间里不该有的东西是一样没有，该有的也很少有。
　　一进门有张乒乓球台，两张很大的书法桌，里面隔了两个单间，透过没贴全的磨砂玻璃纸，隐隐能看到钢琴的轮廓。

　　娟娟弄了个很夸张的大相机，在一进门的空地上摆弄着，见到彦澄她很开心地笑了笑。
　　彦澄上前，帮着一起弄，其间不忘对这个硕大的空间发出疑问：“这什么地方？”
　　“陶阿姨没给你介绍吗？”娟娟把镜头装上，小心翼翼护着三脚架，把相机给固定上去。
　　哪个陶阿姨？彦澄思维停滞了两秒钟，想起来刚刚带她上楼的那个人，也许是看彦澄脸有点臭的缘故，她刚刚一句话都没说过。

　　彦澄抬头“哦”了一声，结果正对上端水过来的陶红艳的眼睛。
　　娟娟接过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茶水，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彦澄抬手把另一杯也接了过来，冲陶阿姨点了点头。

　　“今天有点下雨，所以可能晚了一点点，你们再稍微等一下。”见娟娟一口气闷了半杯水，陶阿姨起身勾过水壶，又替她添了杯茶，“这是我们组员带回来的好茶，你们尝尝。”
　　娟娟又闷了一口，一脸享受的表情，以至于让不懂茶的彦澄觉得她并不是着急，而是真的喜欢喝。
　　又过了十分钟，六只眼睛对着，实在是尴尬的坐不下去了，陶阿姨给大概讲了讲情况：
　　小雅，就前几天网上特别火的那个女生，是她们小组的一个成员，学习成绩很好，人也长得漂亮。天有不测风云，高二下学期腿一直不舒服，结果检查出了骨癌……
　　陶阿姨手一摊，叹了口气。

　　彦澄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坐的很端正，但其实她的心思又飞走了——她看见不远的乒乓球台上放着件外套，特别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娟娟在一旁追问这个小组的情况，陶阿姨刚想回答电话，响了起来。她一看备注，笑盈盈的冲娟娟她们打了个招呼，指了指门外，大概意思:是人来了。

　　陶阿姨下楼接人，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彦澄和娟娟两个人，娟娟看彦澄脸色貌似不是很好，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从中午开始都没怎么说过话？”
　　今天彦澄的情绪确实是有点古怪，也有可能是下雨的缘故，要不是工作中不能为所欲为，她现在其实特别想摸出近在咫尺的烟盒，磕一根出来畅吸一顿。
　　彦澄摆手的同时在心里点了头，表示一半的认同。

　　陶阿姨接人很快就回来了。她出去没两分钟，玻璃门外就出现了个她和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小雅的长相确实是惊天动地，面部线条柔和，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放在现实社会中足以让人在学校里暗恋个两三年。
　　陶阿姨侧身介绍道：“这是小雅，就是你们约的那个姑娘。”
　　小雅挥挥手，露出一个非常明媚的笑容。娟娟的心都快要让她给笑化了，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聊了十几分钟，娟娟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还是忍不住跟这个“知心朋友”畅谈。
　　“你也知道卿怡啊，是吧，我特别喜欢她。”娟娟猛地一拍手，把彦澄吓了一跳。
　　“她很漂亮，就是资源太差了。”小雅笑笑，手搭在右腿膝盖上摸了摸。
　　她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截掉了，露在裙子外面的是毫无真实感的假肢。
　　彦澄心里一紧，手指间相互蹭了蹭。

　　窗外的雨小了些。就这样，彦澄她们跟小雅在一起大约相处了一个小时，期间陶阿姨一直陪着，她们聊了向阳和一些其他东西。快结束的时候，小雅的父母过来接人。

　　娟娟跟陶阿姨打了个招呼，跟着也准备走。但是忽然，彦澄听到楼道内传来小雅父母激动的叫喊：
　　“谢先生，你怎么来了？”
　　娟娟好奇地向外探头探脑，立马看到了阴影里一抹低矮的灰色。
　　紧接着，她们又听到了小雅开心的声音：“云洲哥！”

　　霎时间，彦澄心底涌上了一种预感，但是这种感觉出现了一瞬，又马上破灭了。
　　太荒谬了，这面见的比云义下雨的次数还要频繁。
　　于是，她不安地跟着走出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阴影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的轮椅和小雅对着，几乎塞满了整条狭小的过道，小雅低着头，拉着男人的手，声音柔柔地问道：“云洲哥，你今天有空吗？我能不能教你弹钢琴？”

　　“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都结束了。”陶阿姨对谢云洲用云义的本地方言说了句话，然后对彦澄她们介绍：“这就是向阳的大功臣，谢云洲先生。这个地方就是他租下来的。”
　　“上午太忙了，”谢云洲叹了口气，“只是过来看看，顺便拿一下上次落这的衣服。”
　　“云洲哥，那你到底有没有时间跟我学琴？”小雅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仰着脸，满脸的期待。
　　她爸妈往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让她不要打扰谢云洲工作。
　　“没事，”谢云洲看了一眼手表，“一个小时吧。”

　　彦澄没见过他坐轮椅的模样，愣在原地，半天没什么反应。
　　“外面下雨，我手脏，就不跟你们握手了。”谢云洲推了两把轮椅，尽量让自己正对着彦澄她们。
　　彦澄木木地点了头。

　　“彦澄，好巧。”男人声音不大，在灰暗的走廊中回荡着。
　　“你们认识吗？”娟娟惊奇，“要不要聊两句？介绍一下自己”
　　“我没什么说的。”谢云洲扯起一个笑，拒绝了。

　　娟娟是也打车过来的，只带了一把迷你的小伞，回去的时候雨下的有些大了，她盯着APP，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在附近的出租。
　　车来的时候，彦澄朝楼上望了望，最终还是把相机包递给了娟娟：“你先先回报社吧。”
　　娟娟满脸疑惑，问彦澄不跟自己一起回吗。彦澄说，等人。娟娟就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也不知道懂的到底对不对。

　　雨越下越大，自觉得快退进两边的商铺里了，彦澄腾出手，终于有时间摸了根烟。
　　她靠着墙吞吐起来。这11月份还没开头呢，新烟就已经没了大半包烟，对于她这个打算养生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烟雾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冉冉消散在空气中，风推着那缕淡烟消失在湿冷的雨中。
　　她看了眼手表，距离她从楼上下来，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什么破钢琴要教那么久。

　　雨天并没有什么人出门，所以她靠在这并不会给路人造成什么困扰，顶多就是被身后店里的店员随时随地的翻个白眼。
　　一根烟燃尽了，她夹着烟屁股发了会儿呆，自顾地摸兜掏第二根，叼着还没点起来，旁边响起一阵异响——是谢云洲轮椅碾在人行道凹凸不平的地砖上的“咯啷”声。
　　他坐着，她站着，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呆着，听着檐外的雨“呼啦呼啦”地下。
　　风吹着雨打向地面，谢云洲的地理位置明显没有彦澄好，被雨水绍湿了衣服。半晌，他推着轮椅向她这边靠了靠。

　　人行道上一片湿滑，混着雨水的泥脚印在地砖上留下一串串交叠的痕迹，他推着轮椅一动，手上就沾上了泥水。他想找地方蹭干净，但不幸的是身上又没有带纸巾，于是非常尴尬地把湿手搭在腿上。
　　那是一条娟娟上次犹豫了好久都没给过生日的男朋友买的裤子，彦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就按照娟娟平常那大手大脚的花销，能让她迟疑的估计不是什么便宜货。
　　彦澄从包里掏了张纸巾，走两步递了过去。
　　她敢发誓，她绝对只是心疼那条裤子。

　　谢云洲接过纸巾，擦拭掉手上的泥水，有点想再次拉开彼此的距离，但奈何旁边就是落珠似的雨水，再加上满轮子泥水的加持，实在无处可去。
　　他抬眸，视线落进雨里：“你怎么还不走？”
　　彦澄把没抽的那支烟塞回烟盒，又把还没扔的烟屁股甩进垃圾桶，并在这期间胡乱编了个毫无逻辑的理由：“我同事先回公司了，这阵不太好打车，就……没走。”
　　“你怎么不走？”既然对方已经开口，彦澄也没话找话的问。
　　尬聊只有零句和无数句，一旦聊天偏离原来设定的轨迹，想进入正题就十分困难了，从你接上对方话的那一刻起，你的脑子就跟装了屎一样，开口只能说出一些毫无营养的东西。
　　果不其然，在这种情况下，想打破这种设定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彦澄刚想换话题，谢云洲就先开口了：“雨下太大了，我上不了车。”
　　“那应该快了吧，云义的雨一阵阵的。”她尬笑两声，不自觉的又去摸兜，把那东西掏出来又放回去，仿佛赵本山演小品。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啊？”

　　彦澄的回应像是被惊到了，尾音拖长，婉转的转了个圈。
　　谢云洲的表情很淡然，她的回答令自己确定她听到了并且听懂了，但是只要这时候自己不开口问第二遍，她就可以一直装聋作哑，表示不知道这个问题。
　　好巧不巧，自己并没有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情商。于是在旁边的姑娘局促的搓包带的时候，他又开口问了一遍。
　　这次的声音明显高了些，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怕她再次装聋作哑：“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前几年吧。”
　　他不识好歹的又问：“几年？”
　　几年？三四年？问那么多干什么！
　　彦澄感觉自己要爆炸，尽管这样的尬聊是由她首先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