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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习惯 ...

  •   暮色四合,风声呼啸,天地昏暗而隐隐显雨势。

      楚青时忍了一路的痛,终于走到了院门口。
      “秦先生,今日多谢你。我先回家处理伤口了。”
      她同秦衡道别,正打算进屋。

      谁知,
      这位往日一贯守礼的邻居,先自己一步跨入院中。

      “楚姑娘,你单手不方便,我帮你吧。”
      秦衡一脸正色。

      楚青时一愣,未加思索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屋内一片漆黑,她走进点亮了灯盏,莫名有些局促。
      “我去拿药,你先在这坐会儿。”

      “好。”
      秦衡站在门口低声回应。

      没一会儿,等她拿着药瓶回来时,却发现桌子上放着纱布和木板。

      “你的手上完药还要正骨,之前我也受过伤,家中有现成的,刚才去拿了过来。”
      秦衡一边解释,一边站起了身,“楚姑娘,坐下吧。”

      她从善如流地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
      却见秦衡撩开了长袍,干脆利落地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拿着药瓶,以木勺蘸取膏药,示意楚青时伸手。
      昏暗的烛火中,他的目光沉静。

      “我......”
      楚青时伸出手,张口想说些什么,脑袋却发懵。
      方才高大的身影,此刻正曲着腿与自己齐平。

      “别动。”
      秦衡轻轻托住楚青时纤细的手腕固定。
      仅仅隔着衣袖,他仍然感受到了那种独属于眼前人的,纤细而柔软的触感。
      无端地令他发颤。

      忽而,闷雷滚动,大雨滂沱。
      屋檐雨幕顷刻间如瀑布涌流,狂风将门窗吹得嘎吱作响。

      二人同时望向窗外,“果然下大雨了。”楚青时感慨道。

      “天公不作美,不然就带你去镇上的医馆了。”秦衡开起了玩笑,“我不是医师,只是从前也骨折过,学过一点复位的手法。你今日可是上贼船了。”

      楚青时摇了摇头,一脸正色,“我相信先生。”

      秦衡微怔,定了定神,一边给楚青时涂抹膏药,一边低头细细观察伤口。
      本该白皙无暇的手,如今正中划开了三道极其可怖的撕伤,血痕斑斑。
      更使他心惊的是,伤口中竟隐隐有黑气缠绕。

      “你中毒了?”秦衡眉头蹙起,抬头望向楚青时。

      “不是毒,是感染妖气了。”
      楚青时连忙解释道,“我体质特殊,妖气对我无用。只是伤口好得慢些罢了,不必在意。”

      体质特殊......
      既然无碍,秦衡不再细想,取过桌上的纱布继续包扎。

      一时之间,再无人开口。
      屋内寂静无言,唯余屋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响。

      楚青时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开始转移话题。
      “秦先生,方才,我瞧你剑术极好,师承何人?可曾想过修仙?”

      这可能不是极好,是她遇见过的最好。

      大巧不工,大象无形。
      同样没有灵力支撑,自己依仗的是母亲所授的剑法招式和先天所带的控剑之术。
      更遑论无明剑本就是自己的本命武器,虽然还做不到剑由心生,将之化入灵府,但比起旁人,勉强能算得上得心应手。

      可秦衡用剑或刺或砍或劈,毫无章法可言。
      偏偏一招一式连贯自如,直逼核心命脉,宛如江涛骤然席卷,延绵不绝。

      无明剑明明是一把轻剑,在他手里生生被用成了一把重剑,剑势凌冽磅礴而极具力量......

      想着想着,楚青时开始走神,暗暗揣测自己与他单比剑术,谁能更胜一筹。

      秦衡用纱布包扎完伤口,细细观察楚青时右手错位的程度,不在意地回应道:
      “我不会剑术,你说的剑术也许是从砍柴打猎里学会的,今日是我第一次拿剑。我也无师门,生来没有灵根,不能修仙。”

      谁第一次拿剑是这个样子的?

      楚青时觉得这人不是在胡扯,就是在胡扯。
      但看秦衡认真的样子,又觉得他不像是唬人,一时之间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

      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她无法忍耐地大喊出声:“啊!”
      音落,她收声强忍,额角冷汗直流。

      秦衡置若罔闻,仍旧稳稳地托住她的右手,紧接着用大小适中的夹板将其固定住。
      没一会儿,折磨她几个时辰的疼痛消失了。

      “抱歉了楚姑娘,骨折需要正骨复位后才能固定,所以适才疼痛加剧。”

      “没关系,如今完全不疼了。多谢先生。”
      她一脸新奇地看着自己包扎后的手。

      秦衡起身离开,“不必道谢。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行至门口,又回头,“这三个月不要用剑。”

      楚青时从椅子上起身,急急追上前:“下大雨了,我去给你拿伞。”
      “不必,方才回去时一同带了。”

      秦衡撑起伞,头也不回地朝雨幕中走去。

      *

      第二日申时,秦衡从村里的私塾走回家。
      习惯使然,临至隔壁的院落,他朝窗边望了过去——
      楚青时正垂着头看书,右手带着夹板不能动弹,左手拿着包子刚咬了一口。

      她受伤了,做不了饭。
      她受伤了,不能只吃包子。
      秦衡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咚咚。”他上前敲了敲门。

      楚青时放下手中的半个包子,朝院门走去,“谁呀?”

      “是我,秦衡。”

      “秦先生?”
      楚青时打开了院门,一脸疑惑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秦衡,“出什么事了吗?”

      秦衡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神情却很是平淡。
      “楚姑娘,你吃晚饭了吗?”

      “正在吃包子呢。”

      “来我家吃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楚青时瞪大了眼睛,“啊?这......这太麻烦了。”

      “你的手受伤了,三个月不能动。难道要吃三个月的包子?”
      秦衡低头和楚青时对视,“吃饭而已,作为你的邻居,照应一二也是应该的。”

      “可是,可是......孤男寡女的,突然一起吃饭也不合适。”
      楚青时的内心蹦出了雀跃的火苗,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

      秦衡倏然一笑,“楚姑娘,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自然不是!”

      “别担心,只是吃饭而已,平水村没有那么多讲究。”

      傍晚的余晖落在秦衡清俊的面容上,衣着朴素却气韵难掩,神色淡然却无端教她发慌。

      楚青时得承认,她为色所惑,根本无法拒绝秦衡三次。

      只是手受伤了,去邻居家蹭饭而已。
      她在心里默念。

      *

      稀里糊涂地同意了来秦衡家吃饭,她仍有些不真实感。
      两人认识了三月有余,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位邻居的住所。

      甫一入内,秦衡捋起两边的衣袖,走至堂前。
      “我去做饭,你在这等会儿,很快就好。”

      楚青时吃人手短,亦跟着走了过去,“需要帮忙吗?我还可以添柴烧火。”

      “不必,手受伤了就老实点,去坐着吧。”

      “哦。”
      楚青时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独自在屋内坐着,便朝院中走去。

      环顾院落四周,空空如也,整洁又冷清,唯树下摆了张躺椅。
      她好奇地坐了上去,视线正好对上两株高大的银杏。

      “噗嗤。”
      她立刻回想起秦衡越墙进到自家院落的那日,不由笑出声。

      一二声蝉鸣,伴随着不远处那人烧菜的声音,楚青时很是安逸地闭上眼摇起了躺椅。

      秦衡备好饭菜已至申时末,正准备喊人吃饭,不期然看见自己闲暇时休憩的地方被人占了去。

      一身青衣的姑娘安然地斜躺在椅上,右手置于胸前,左手摆开了衣袖覆面,单脚摇摇晃晃地点着地,一下、一下,勾住他的目光。

      慵懒惬意如午后的狸奴,轻盈灵动似山间的清泉。

      她有很多面,或活泼或温柔,或明朗或忧愁。
      就像千姿百态的幻梦,他从未看清过全貌却渐渐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秦衡顿足,不再上前,静静欣赏眼前这副美人休憩图。

      然而,楚青时对旁人的视线一贯敏锐。
      她拿开覆面的衣袖,坐起身来,一眼便看见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做菜师傅”。

      她有一种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感觉,急急忙忙从躺椅上站起。
      “秦先生?”

      秦衡转身,朝饭桌走去,“饭做好了,正要喊你,进来吧。”

      “来了,来了!”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米饭粒粒分明,青椒炒肉咸香有辣,白灼菜心鲜嫩可口,红烧茄子浓而不腻,蛋羹入喉柔顺丝滑。

      竟是每样菜式色香味俱全!

      楚青时面带崇敬地看向对面的“大厨”。
      怎么有人长得好看,剑术又厉害,做饭还好吃!

      “怎么了?”
      楚青时直勾勾的目光引起了秦衡的注意,他停了筷,回望过去。

      “第一次发现秦先生如此宜家宜室。”
      她眼含笑意,语气轻快地答道。

      “多谢楚姑娘夸奖。”
      秦衡低下头,拿起了筷子重新吃饭,“只是我还未成家。”

      “哦......”
      楚青时心觉说错了话,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埋头吃饭,双颊却微微泛起了红。

      此后,日子仍平凡简单,却变得同一个人时不一样了。

      午间不便来回,秦衡每日出门前做好两人的餐食,一份带去学堂,另一份则捎给楚青时。

      到了傍晚归家的时刻,秦衡就去隔壁敲三下门,喊她吃晚饭。

      楚青时初初尚不好意思,时日一长,还是自然而然地“赖”上了做饭好吃的邻居。
      每隔三五日,她就自觉采购果蔬米肉放到秦衡的家中。

      夏去秋来,转眼又是立冬。
      楚青时的右手早已好全,日日拿着无明剑上山修炼,两人却还是心照不宣地做着长期“饭友”,谁也没有开口提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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