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完结精修重制版）》隐德来溪

9、第八章 闺中密友

　　第二日晨起，梅熙服侍林霁穿衣。虽然她有心隐藏身份，但是有些日常中的习惯却难以一时改掉，还是漏出些许端倪。
　　她想起昨夜，那老板似乎姓王······
　　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如果是蒙山王氏那个王，漏出些身份端倪，反而更好结交。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果然，不待她请，王遐迩便信步闲庭地进了房间，手里摇着一把团扇。
　　“昨夜听梅儿说，姑娘姓王。”林霁寒暄道。
　　“是姓王。”王遐迩坦然答了，“名叫遐迩，闻名遐迩的遐迩。”
　　梅熙听出两人要谈事，便自己退下了。
　　王遐迩这个名字，对于林霁来说并不陌生。她是王家家主的唯一的女儿，容貌曾受武帝称赞。正因如此，遐迩此名才声名远播。不然林霁也无从得知一个瑜城闺阁女子的名字。
　　“我姓李，名叫惊蛰。从北都来游玩一圈，路过瑜城。”林霁扯谎道。
　　从北都来的李氏女子，又是和上头那位一样的放纵大胆。王遐迩并不认识李茗姣，但在林霁的可以引导下，她果然上钩，自然而然地想错了。
　　“姑娘便是那位天子伴读，李阁老之女？”
　　林霁笑而不语。
　　这在王遐迩看来，便是默认。
　　林霁本以为王遐迩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要迫不及待地进行世家的利益交换，没想到她却不走寻常路。
　　王遐迩的眼中现出惊喜之色，却不是因为李氏的身份。
　　“幸亏你来了，否则在瑜城我真找不到个一起聊男人的人了！”
　　林霁抚额。
　　不过收复王氏不在于这一时，容后再议不迟。
　　几次呼吸起落间，王遐迩便坐在了林霁身旁，倒豆子般地问道：“你觉得梅儿怎么样？他可是瑜城第一美人，也就我仗着老板的身份能让他每月勉强陪我一回。你们北都的男子有比他更好的吗？下次我去北都你可得请我去。”
　　“北都男子不会出来抛头露面。”林霁说着，似乎有一丝羞愧，“除了陛下宫里的那几位，北都其他的女子是不能在后院养着多个男子的。”
　　“你在北都居然这么惨的吗？天天清心寡欲的，我说遇上梅儿怎么干柴烈火的。”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捂上嘴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不会昨天你是第一次尝到个中滋味吧？这我可得赶紧找梅儿问问内情。”
　　林霁赶紧按下王遐迩的手，不然这姑娘怕是要立刻冲出去抓住梅熙。
　　她淡然一笑，冲着王遐迩道：“家中已有夫婿。”
　　王遐迩听了，也并不惊讶，只是倚回榻上，接着和林霁聊起了瑜城的美男子，还说好了之后带她去凑热闹。
　　林霁侧头看着身边和自己肩并肩的王遐迩，不合时宜地发现这姑娘好像是自己第一个闺中密友。第一个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谈论哪家的男人好看，哪个地方的酒菜好吃，哪家的小姐今天出了糗，哪家的首饰最好看。
　　后来林霁偷偷摸摸回驿站的时候，在门口正好遇上陈徵在门口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
　　林霁当然不能任自己的女官被人欺负，直接便想叫人把那男人打趴下。但是想起早上王遐迩刚刚教给自己的“听壁角”大法，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果然，那男子并无恶意，他刚一开口，林霁就认出来是谁了。
　　“陈徵姐姐，这是我娘给我带的雪绒蚕丝，我特意找这里最好的绣娘做成了时兴的衣服，你快穿上看看。”
　　说话人正是长公主的宝贝儿子，一路追着陈徵从北都到瑜城的林辙。
　　说来也是孽缘，自从那次林辙选“妃”不成后，他便像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一直围着陈徵，搞得长公主焦头烂额，也只能把娶妻这事再往后放放。
　　林霁在角落里蹲着，腿都麻了才等到陈徵终于把林辙打发走。那小公子走时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这儿。
　　这时林霁才转出藏身处，笑得眉眼弯弯。用手里刚从凤鸣楼顺走的折扇拍拍陈徵肩头。
　　“真是孽缘啊，陈大人？”
　　陈徵无奈地看林霁一眼，随即开始追问她彻夜不归的事情。
　　她问了，林霁便和盘托出。不想居然没遭到劈头盖脸一顿骂，陈徵反而对于林霁结交了王家小姐这件事十分满意。
　　这让林霁想起了林望晚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林霁初登基，姑侄二人尚未彻底离心，林望晚颇为推心置腹地将郑楚客，陈徵，李茗姣三人归为一丘之貉。
　　“他们是天生的政客，永远只被政治的利益驱使，今日之敌人，也能成为明日之朋友。他们无意感情，可以招揽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可以接纳臭名昭著的贪官，天下的名山大川都在他们的股掌之间，四方的皇帝首领都是他们制衡的势力。”
　　“这就是政客，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政客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林望晚和李陈二人并无恩怨，以至于日后林霁每每想起这番话，总觉得郑楚客与姑母的关系并不单纯。不然作为武帝心腹的郑楚客，为什么会在武帝驾崩那夜轰然倒戈，并且在林霁登基之后仍然站在权力的巅峰。
　　一声清脆的鸟鸣打断了林霁的思绪，她看着忽然阴云密布的天空，觉得也该是时候去找赵免了。
　　原本她想打入人群，不动声色便查清楚瑜城的古怪，但从凤鸣楼看来市井之间并无不妥。
　　她召来信鸽，给赵免写信。
　　不久，信鸽带来了赵免的回信，约林霁去天宝楼，届时他会设宴款待。
　　赵免是林霁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的家世个性都不是会为了女帝而大摆筵席的人。林霁马上就看出，这其中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林霁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夜探虎穴，不仅是要救出自己的直臣，也是为了将瑜城那些不欢迎她的势力连根拔起，直接剜去。
　　华灯初上，一轮圆月高挂枝头，瑜城的夜生活却刚刚开始。林霁走到天宝楼门前，才发觉自己在北都是多么没见过世面。这里尽是豪门大族的子弟进进出出，一顿饭吃得好一掷千金也是有的，哪里是北都那穷乡僻壤能比的呢？
　　林霁这才意识到，即使王谢两家势力大减，却依旧有着名门贵族的豪横财力，四世家种的任何一个，都难以与其匹敌。
　　她跨过门槛，随着小二穿过一楼大堂的人声鼎沸，直接到了二楼包厢。不知道店家用了什么方法，一楼与二楼相互隔绝，各自成了一方小天地，一点声音也透不进来。
　　林霁从容推开门，踏进包厢。天字一号房，赵免约的就是这里。
　　当然，她不可能毫无准备地赴鸿门宴，她点足了护卫队，让他们埋伏在了天宝楼内外，一旦有变，直接拿下叛贼。
　　包厢内除了赵免，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赵免的上司，年底回京述职时林霁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这些人看她进来，大多揣着手臂，或者浑水摸鱼喊了声“陛下”，并不十分恭敬，只有赵免想要起身给她行礼，却被一旁的同僚按下。
　　林霁见状心下了然，丝毫不恼，面上更是笑眯眯地问：“众爱卿给我准备了什么特色珍馐啊？还不赶紧拿上来尝尝？”
　　那为首的官员拍拍手，便有侍女鱼贯而入，捧来了各色美食。
　　有热气腾腾的南湖蒸鱼，晶莹剔透的水晶丸子，还有手工雕刻的白萝，垂涎欲滴的农家烧肉。
　　林霁也不客气，上了菜便抢先大快朵颐，看的那几个官员全都在腹诽，觉得这个女帝是乡下来的，又好欺负，警惕便先放松了一半。
　　她早就摸清了这些人的脾性，于是挑在放下筷子的前一刻，骤然发难。
　　林霁一手掀翻了桌子，桌上的杯盏落在地上碎成了数片。趁着众人愕然，她用一脚踢开了赵免身边的人，深吸一口气。面向二楼的木窗，带着赵免纵身跃下。
　　护卫队得到指令，立马接管了屋内。将几人五花大绑，又以弓箭对准天字包厢，只待林霁一声令下，便可就地诛杀。
　　林霁跳下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几人在喊：“我们有英德太子口谕！你们怎敢无礼？”
　　英德太子？
　　死到临头这样的疯话也说得出来。
　　林霁从二楼小窗跳下，两人以为逃出生天，便放慢了速度。
　　她安慰赵免：“多大点事儿，还要朕来帮你。”
　　赵免却没听出她玩笑的意味，当即就要跪下请罪，噎得林霁连连摆手。
　　“自臣到了瑜城，便被本地的州府控制了起来，瑜城中的大半赋税全都供给了旧名门和大员，上交朝廷的不过十之一二。臣本欲治理此处沉疴，却被他们胁迫，致使陛下亲入险境，臣一死也难谢罪。”
　　赵免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坚定而义愤填膺地说出了这些话。
　　“好啊。犯了这么大的错，让朕好好想想怎么罚你······”林霁本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赵免严肃的情绪。
　　但林霁话音未完，黛瓦青砖之间，陡然飞来一支刁钻角度的冷箭。
　　林霁以手中白玉碗掷出，在茫茫黑夜中运气极好地打偏了箭矢。
　　原来他们真正的杀招竟在此处！天宝楼上只不过是几个蠢而不自知的诱饵。
　　能有如此大的手笔，甚至封锁了人流繁盛的天宝楼附近街道。这次刺杀，必得有王氏一份。
　　谢家一向以箭术闻名，那支冷箭，则像是出自谢家之手。
　　今日竟是两大名门联手，要她林霁死在此处！
　　林霁告诫自己一定冷静，她咬住了舌尖，喉头一阵腥甜，神智却变得更加明晰了。
　　她的卫队被拖在酒楼，即使能够脱身，对上两大世家也难有胜算。如今之计，只能自救！
　　她和赵免倾力躲避着，且战且退，奔向凤鸣楼方向。
　　转过巷道，林霁突然脱力，带着赵免摔落地下，身后杀手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命丧此处，暗处却有一人突然起身。
　　“惊蛰？你怎么会误入此处？”
　　林霁睁开眼睛，是王遐迩。
　　她知道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