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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 ...

  •   景淳四年,十二月,却是阴雨连绵。

      朝堂上,场面一片混乱,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尖叫声交错杂乱,鲜红色的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一群禁军围着皇帝,边打边退,奈何对面攻势太猛,皇帝身边的禁军越来越少,还未来得及退出殿内,身边就只剩寥寥几人。

      平日里作古正经的官员,大部分如同受惊的鼠群,四处逃窜。运气不好的,血溅当场。

      看着自己的禁军越来越少,就连皇帝的腿脚都有些发软,身边只剩几个精兵和一个不会舞枪的宰执。

      精兵?这里倒下的,都是大宋的精兵!

      早已派人前去枢密院请求援兵,此刻却迟迟未到!让本就不高的士气越发低迷,局势开始向一边倾倒。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站在大殿门口的,手握长剑,身披战袍的三皇子。他背着阴云细雨立在人群之中,鞋履底踏着鲜艳的血色,脸上的厉色如同严寒坚冰,令人心生惧意。

      他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大殿,等待着这场厮杀的结束。

      殿外的风声开始嘶吼,伴随着雨声发出胜利的号角,在一片求饶声中将这场谋逆推向高潮。

      大殿中已经退无可退,被宰执护着的皇帝心下一横,誓死不走。

      退无退路,进为死路,就算注定是败局,也要留个好名声的败局。身为皇帝,他不能抛下臣子独自逃脱。

      刀剑声逐渐弱了下来,最终的定局似乎已定。

      三皇子手中提剑,踏着血河向皇帝走来。

      “父皇……”

      他笑里藏刀,轻声唤着皇帝,如同地狱的恶魔低语。

      宰执挡在皇帝面前,面色镇静,双脚却忍不住打颤。

      谁能想到平日里素来不受宠的三皇子会有如此势力?动起手来便是要翻天覆地的手段,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

      “您太软弱了,不适合这个位置。”

      胜利者的蔑视如同翱翔的雄鹰俯瞰大地,周边的一切都已经俯首称臣,只剩下不愿屈服的对手与他同立。

      对手?软弱的皇帝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对手。莫说为君他不配,就连为父也算不上合格!

      自己的妃嫔被人残害,身为皇帝连给一个真相都做不到!就因为母妃出身低微,所以委屈和冤枉从来等不到伸张正义的一天!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在朝堂之上站在母妃那边的勇气都没有!

      曾经的父子兵戎相见,锋利的剑刃指着皇帝的心脏,仇恨的眼神盖过往日的温情,撕开权利与亲情下的幕布。

      他步步紧逼,将皇帝的性命推向他的剑刃。

      皇帝惊恐地站在原地,方才的坚决的心荡然无存,死亡的恐惧窜入骨髓,令人的大脑只剩下求生的欲望。

      尊贵的膝盖开始向恐惧屈服,他微微弯曲,即将宣告新皇的登基。

      “援军到了!”

      人海中不知谁一声大喊,成为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随着此话落地,一群人如山似海般地闯入朝堂,原本弱下来的打斗声又起,愈发激烈。

      身边的宰执眼疾手快将皇帝带离原地。

      三皇子被突如其来的援军打得措手不及,转身投入这场厮杀中。

      又是一场激战。

      刀光剑影之中,一人杀出重围,直冲冲地奔向皇帝。

      “末将李年,救驾来迟。”

      来者身披战袍,身后便是一条血路。

      本来还在逃窜求饶的官员,见局势倒转,又拔腿跑向皇帝大喊:“保护皇上!”

      一个个官员闻声簇拥而来,将皇帝团团围住。

      一场厮杀后,满地狼藉,血沿着殿前的台阶流动,雨水不停地冲刷着地面,却怎么也洗不清这脏污。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闻得人心中作呕。

      被禁军拿下的三皇子,跪在皇帝面前。

      见到领兵前来的李年,三皇子掩不住的震惊,而后仰天长笑一声,面露讥讽道:“李年,你竟然还愿意效忠于他。”

      李年一身甲胄站在皇帝身边,皱眉不语。

      周围一张张愤怒严肃的脸俯视着三皇子,恨不得当场将他斩决。

      方才他们狼狈的模样,都是因为这个谋逆者。

      三皇子红着眼,却全然没有不甘和愤怒,只是风轻云淡地吐出四个字:“成王败寇。”

      随后,他扫视一圈身着官袍的人,一声冷笑听得在场的人胆颤心寒。

      “软弱的人,根本救不了大宋。”

      ———

      书院里,听完台下人的回答,秦妤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此时,一群古代学子坐在那跟她大眼瞪小眼。

      秦妤似乎是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她竟然变成了一位教书先生。

      她偷摸摸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并没有感觉到痛,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好像是宋朝,学生们一个个少年俊朗。而她胡子又长又白,手中拿着半懂不懂的书,在台上装腔作势。

      手中的书被她翻了一页又一页,整个学堂寂静无声。

      “刚刚教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她也才刚刚入梦,根本不知道前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能勉强装装样子,尽量不被揭穿。

      学生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秦妤心下暗喜,早退的手段她有一万种。

      “学生有一问。”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穿过人群落入她的耳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他有着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庞,眉眼俊朗,睫浓纤长。目光一扫而去,身材挺拔,更是站如松,仪态端庄。

      学堂上继续响起男子温柔谦逊的声音:“您还记得,给学生讲《韩非子·忠孝》时的第一课吗?”

      秦妤藏在袖口下的手紧张地捏了捏衣角,心砰砰直跳。

      她怎么会知道?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只能强装镇定,假装思索了一下,又对自己的胡子上手摸了一番,装模作样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记得。”

      男子再要开口之时候,秦妤忽然一阵猛咳,咳得面红耳赤,手不停的拍抚着自己的胸膛。

      果然那群清澈乖巧的学子们蜂拥而上,扶着她的手,开始对她嘘寒问暖。

      “老师您怎么了?”

      “老师您要不要休息会?”

      秦妤悄悄瞄了一眼,只有身着紫色官袍的男子一直伫立在那,纹丝不动。

      这当真是她学生?都咳成这样了还不来扶她一把?

      一群人围着她将她送到了后院里休息,没想到那个身着官袍的男子也跟了上来。直到学子都散去,他还不肯离开。

      他注视着秦妤,有些出神。秦妤却莫名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四周静了下来,就连敲打地面的雨滴也消失不见。奇怪的心虚爬上了心头,让她在男子面前的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您为何要避开这个问题?”

      她硬着头皮反问道:“你想问什么?”

      男子却自顾自地摇摇头。

      “我不相信您会谋逆。”

      空气中的一股寒意窜入衣襟,这具老态龙钟的身体打了个寒颤,让她忍不住拉了拉襟口。

      秦妤脸色煞白。

      谋逆?

      这在古代可是死罪!老头儿这把年纪了还拿自己的命干这么危险的事?

      不过……现在更危险的是自己。

      即便是在梦中,对死亡的恐惧却没办法像痛觉一样消失。

      古代砍头的刑罚……光想想就令人心惊胆颤。

      寒意似乎又深了几分,秦妤双腿微微发颤,背后也开始冒出冷汗来。

      她抬头,可怜又忧愁地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我会死吗?”

      心神一晃,那般柔弱的神情令男子怔住,梦中的老师举手投足间怎会如此像一名女子?

      天地可鉴,他心中从未亵渎过老师。

      四目相对,男子目光闪烁,面露迟疑。他的声音如溪流般清澈干净又温和,飘入秦妤的耳中。

      “你是谁?”

      她心中讶然。

      这是在她梦中,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

      秦妤正欲开口之时,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群躁动起来,听起来离这边越来越近。

      他严肃道:“不好。”

      什么不好?

      秦妤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乌泱泱的人群已经朝他们走来,一群身着甲胄的人穿过吃瓜群众,铁面无情地将她押跪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身旁的男子和这群人的气氛在对上面的那一刻就有些剑拔弩张,只有秦妤一个人一脸无措地跪在地上。

      幸好梦里没有疼痛,不然这把老骨头可得遭罪。

      “王太傅,有人检举你谋逆,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妤被两股力量又强行拉了起来,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这身体是真不行。

      身后的男子大步一跨,挺直的身板挡在她面前,厉声道:“老师是太傅,没有陛下旨意,谁敢带走!”

      领头的人冷笑一声,一掌推开他。“徐尚书,我们奉的就是陛下的旨意。”

      说完,她被两人扣住肩膀带走。

      梦境里的长廊上,无数张陌生的面孔窃窃私语着,对她指指点点,她认得其中几人,是刚刚还在对她嘘寒问暖的学生。

      秦妤的心底无端地生出了一股悲伤。

      她不知道这个王太傅究竟做了什么,可那悲伤,却油然而生。

      秦妤转头望去,看见那男子也正盯着她,双手握拳,隐忍着不甘和悲愤。

      穿过陌生的街道,看着街边的行人对自己说三道四。她好像认识他们,却又没有一点记忆。

      她被带入阴暗的大牢,这里和她所想象的不一样,这里没有窗,也没有光。

      嘶喊,肮脏,阴暗冲击着她的大脑神经,恐惧的感觉在她的身体里发酵。

      满墙的刑具令她双腿发抖,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开始疯狂地撕咬自己的舌头,试图用不存在的痛感把自己从噩梦中唤醒。

      有人给领头人递上了一根鞭子。

      “您也一把老骨头了,多说点少受罪。”

      “比如,交代交代有没有其他同伙。”

      秦妤毫不犹豫道:“我说!我说!”

      那人手上的动作停下,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会,又轻蔑地撇了秦妤一眼,嘴角勾起欠揍的笑,期待着她的回答。

      秦妤咽了咽口水,恐惧之下让她无法冷静思考,于是大脑开始胡乱组织语言,“同伙……我没有同伙……”

      领头人的笑容僵住,嘴角慢慢压了下去,脸色阴郁道:“看来,不用点刑您是不愿意开口了。”

      说完,那人提起大鞭子向她挥来。

      ———

      现实中,秦妤猛地惊坐起,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见透过窗户落入屋中的阳光和熟悉的房间,才慢慢有了回到现实的真实感。

      舒缓了一会,秦妤摸到后背全是冷汗,浸湿了衣物。大脑高速启动后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崭新的本子,随手拿了支笔颤颤巍巍地写下:

      2024.2.27

      我以老者身份身处梦中,背负谋逆之罪,遇一男子,名为……

      他叫什么来着?

      秦妤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着他的名字,可脑海里只是些零碎的、没有画面的片段,根本无法拼凑在一起。

      他好像……没有告诉她名字?

      一晚上的梦,写在纸上只有寥寥两行。余下的空白,她想画出那古人的模样,用铅笔草草勾勒了几笔,却依旧想不起那人的容貌,只记得他站在那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文人骨的气质。

      隐约记得那人,似乎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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