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阑干》溪山债

4、此花彼花

　　赵玉思以为，是这样一个让人惊掉大牙的八卦让自己能够成功入住山谷，却没想到，其实足够有说服力的还得是她腰间那弯挽月刃掠过的伤。
　　她并没有注意到汝不尘与花落江在看到自己伤势时的一瞬错愕。
　　“你这伤势，似乎很有来头啊？”花落江蹲在赵玉思床侧细细琢磨，止血容易，可是这伤口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汝不尘在旁一言不发很久了，他抱手倚着窗子，窗户大开，他的眼神从未在屋内停留。正是春光好时节，花谢花落自随风，赵玉思一同望出去，只觉时光就此停驻也挺好。
　　花落江终于琢磨够了，他起身径自往外走去，边走边念叨：“紫珠、槐花、白芨、侧伯叶……”
　　汝不尘待花落江走后，依旧没有转身，却开口说：“你一直不说是何人伤了你，可是我与造下这伤的人很熟悉。”
　　“何必隐瞒？还是说，你有什么苦衷被他握住？”汝不尘此刻才转过身，目光没有游移，他径直盯上了赵玉思的眼，似乎想从中捞起些什么。
　　赵玉思从未想过隐瞒，夜行卫此举就是朝着汝不尘而来，这山谷不沾染世事尘埃，想那夜行卫得磋磨些岁月才能有所获，何必现下就让他知晓后整日惶惶不安呢？
　　“我从未想过隐瞒，只是害怕你知晓后，带着花花头也不回的又跑了。”在林间奔波穿梭几日，赵玉思随意扯下衣裙一角，将伤口捂到如今，血勉强止住，但是伤口好像更严重了，现下就是说一个字，也扯得腰间生疼。
　　汝不尘盯着赵玉思的眼神不变，甚至还又多了些探寻的意味。逃亡时日久，这些话在他听来，倒更像是缉拿令。
　　二人不再言语，双方之间空气凝滞，汝不尘周身越发冷峻，他不会放任有任何一点潜在的威胁触碰到花花。
　　“所以，你和路招阳，到底什么关系？”赵玉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道惨不忍睹的伤口就在这摆着，他还看不出自己与路招阳有什么关系？
　　她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一句话。
　　“苦肉计么？路招阳假意打伤于你，你可以借着这个缘由混入山谷又轻轻松松让我们放下心来？”汝不尘背着手四处踱步，仿佛在自言自语。
　　赵玉思一时无言，的确很难让他们信服呢。
　　“可是这伤口怎么看也不像是假意打伤吧？挽月刃伤我，可并没有留有余地。”
　　“挽月刃刀身婉转似上弦月，两面开刃俱锋利无比，使用者需以内力为主，朝向目标丢掷出去才能发挥全部力量。挽月刃的优势，在于速度。”踱步的脚停了下来，留在了赵玉思身侧。
　　汝不尘缓了缓，挪过了盯着赵玉思的眼，又继续道：“而你这伤，剑走偏锋，完全避开了挽月刃的正面攻势。”
　　“刀锋经过的地方，走势是向上的，也代表着，挽月刃只是擦着你的腰过去的。”
　　汝不尘说完所有，又直直的向着赵玉思的脸打探过来，他想在赵玉思脸上看到谎言被揭穿的恐慌之情。
　　他慧眼如炬，只是一个已经被捂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也能叫他看出些门道来。可是他宁愿相信赵玉思是路招阳的密探，也不信其实是赵玉思自己避开了挽月刃，或许他认为，江湖之中不会再有武学上有所造诣的人了吧，更何况，还是个姑娘！
　　一股浓郁的药味此刻突然出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瞬时被打乱。
　　花落江又咋咋呼呼的端着药碗跑了过来，“止血药熬好了，你先把这药给喝了，其他的，我还得再研究研究。”
　　“不必麻烦，那挽月刃上，淬了花溪草。”
　　汝不尘大步流星出门，留下了花落江一脸讶异。
　　“原来是这玩意儿，难怪你用了息草丸只能缓解，却无济于事。路招阳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险啊！”花落江大喝一声，赵玉思不明所以。
　　看她一脸茫然，花落江又解释起来：“花溪草，古书有云，色淡紫，香雅致，入口甘甜。见伤则毒发，伤者血流如注，回天乏术。”
　　“路招阳向来阴损，鬼招多着呢，我可见识多了！幸亏你误打误撞遇到了我们，我刚好有法子治好你。”
　　赵玉思现下担忧的不是这个，她害怕的是汝不尘的误会加深，那自己在他眼里就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朝廷走狗！
　　翌日清晨，赵玉思还没睁眼，却感觉像是被鬼压床了，身上沉甸甸的，翻不动身。
　　她迷迷糊糊用手感觉一番，摸到了一个圆圆滚滚的家伙，捏两下，软的像是十一月的柿子。
　　赵玉思一捏，圆滚滚就哼唧一声，她觉得这小鬼还挺有意思，又使劲揉捏把玩了一会儿。
　　“哒哒，羞，哒哒羞。”小鬼的声音和花花还一模一样呢。
　　昨日喝了花落江的止血药，今日感觉好多了，浑身没那么乏力，但是还不想醒过来，就算是花花来叫也不想醒。
　　“花花，花花？该去喂团子了，快出来找爹爹。”汝不尘的声音在屋外不合时宜的响起，赵玉思的眼皮唰的大开。
　　身上果然爬了个小花花，她正咧着嘴笑到流口水呢。
　　赵玉思无奈，她抬起袖子随手给花花擦干下巴上的一串口水，又起身快速整理了仪容，抱着花花走了出去。
　　汝不尘在门外等，他感觉到花花似乎很喜欢这个姑娘，自从她来了，花花开朗多了。
　　赵玉思没想到汝不尘会在门外等，她想着把花花送到楼下就行了，所以未束发也未换衣。
　　所以，汝不尘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发丝纷飞，柔亮如绸缎，肤色白皙如幽夜盛开的白昙，干净耀眼。怀里抱了个粉红脸颊还吱吱呀呀的小囡。
　　倒像是一朵静夜昙缀了一颗小樱桃。
　　本不应该此刻想到故人的。
　　赵玉思想到自己还没梳妆好，顿时脸一红，胡乱把花花往汝不尘怀里一塞，又冲回房间猛地关上了门。
　　“姐姐生气了，花花不能这么捣乱知道吗？姐姐是个懒鬼。”汝不尘抱着花花走了，但是伤人的话是一点不落落入赵玉思耳中。
　　？要不要青红皂白不分还略加嘲讽的？
　　一点也没有一个一代大侠的模样！
　　花落江还在修屋顶，汝不尘带着花花去海边喂鱼去了，赵玉思感觉肚里空空，她去菜地里随意摘了些白菜、萝卜，准备也随意做点东西果腹。
　　厨房灶台的蒸笼里，摆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汝不尘给你留的，他做饭还不错，你尝尝看。”花落江倒像是路过，飘来一句话又不见踪迹。
　　赵玉思觉得有些好笑，想起是汝不尘做的，她又轻轻捻起一个放入嘴里，口齿留香，萦绕心上。
　　晌午，花园里。
　　“不是我想问，花花大名叫什么呢？难不成就叫汝花花？”赵玉思在依旧热衷于种树的汝不尘身旁逗留许久了，毕竟事关姑娘“声誉”，她苦思许久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花落江的笑声突然震耳欲聋起来，周围风仓促，风起之时若金戈铁马，眯得赵玉思睁不开眼，给予了花落江足够的现身时间，蓦然间就闪现在赵玉思面前。
　　“不是我说，汝不尘一介粗人，他能给姑娘家取什么惊才绝艳的名字，不就那些翠呀、彩呀、春呀、艳呀什么的，你把这些字套进去，花花大名是什么还用猜？”花落江甚至还没说完话就已经禁不住笑意了，若不是汝不尘在一旁栽植的动静越来越大，花落江恐怕早已漫山遍野翻滚着捧腹大笑了。
　　赵玉思觉得自己很难将“春”与“花”两个字连在一起，“艳”与“花”也不行，“翠”字更是万万说不出口。彩花？
　　“彩……花？”赵玉思有些难为情的开了口，花落江闻言仿佛石化在原地，汝不尘倒还继续捣弄那和了水的泥土。
　　“不是我说，还真捡回来个和花花一样的活宝，四个字她偏偏就选中了这个，哈哈哈哈，你俩口味相当哈哈哈！”
　　还真叫彩花？还不如叫菜花呢！一个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姑娘非要和花沾上边么？
　　花花在一旁还拍着手欢欣鼓舞，仿佛这般难听的名字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
　　“就不能重取一个？花花长大懂事了肯定会怨你的。”赵玉思无奈透顶，就算随意翻开诗经，也凑不出这样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吧。
　　汝不尘终于是没了动作，他像是考虑良久才开口道：“你说反了。”
　　说反了？彩花？汝彩花？哈哈哈，有什么差别么。
　　花落江笑得更放肆了，赵玉思甚至觉得他要笑破天了。汝不尘倒是一脸满意，他笑意温润，抚着花花的脸说道：“灿烂缤纷的花，炫彩夺目的花，有什么不好的呢？”
　　赵玉思愣住，如果这样说的话，这个名字似乎也没那么糟。
　　花落江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声音由远及近：“别扯了，你就是忘不掉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