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转青春》问沸火

15、印花墙纸

　　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接吻。

　　少年时期的蜻蜓点水，谓之悸动。三十而立的嘴对嘴，掺杂了隐秘的私欲，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丁琛在心里咒骂自己混蛋，余光瞥见吴书纶动摇的瞳孔，又万念俱灰地想，啊，果然到头来，我也说变坏就变坏了啊。

　　我这样子，和丁振山那罪该万死的王八蛋有什么区别？

　　心脏仿佛随时都会爆炸那般剧烈收缩着。

　　葡萄汁的甜与咖啡液的苦，在唇间交融成无法忍受的味道，丁琛闭了闭眼，允许自己再在吴书纶唇上停留片刻，然后松开了领带，退回正常距离，直视吴书纶。

　　他没有发现自己眼眶很红，只感觉眼眶又酸又涨，嗓子堵得难受，可是自尊心作祟不允许他试着服软。

　　“我凭什么生你的气。”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有资格吗？”

　　他并没有刻意想在吴书纶面前卖惨，但好像再不离开，七年前在那间人去楼空的公寓里感受到的绝望与委屈，就会像开闸泄洪一般将他摧毁。

　　眼泪就会抑制不住流下来。

　　丁琛握紧拳头，逼自己转身。

　　身体只转了一半，忽然被吴书纶掰正，柔软湿热的触感覆到嘴唇上时，丁琛脑子“嗡”的一声，睁大了双眼。

　　吴书纶与丁琛接真正意义上的吻。

　　他的回吻没那么克制，与本人温文尔雅的气质也大相径庭。

　　丁琛踉跄往后逃，手肘撞到铁门，撞出“哐嘡”重响，他就追过来，单手扣住丁琛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舌尖轻轻舔舐唇缝，引导丁琛去回忆那些曾经由吴书纶亲自教会他的、适用于他们俩的接吻技巧。

　　“唔…等等……”

　　丁琛慌忙推拒，但很快开始头晕目眩，欲缺氧而没有缺氧的边缘，本来要用力推开的手掌变成了搭在吴书纶胸膛上，隔着衬衫布料，感受他胸口灼热。

　　晶莹的液体黏连在两条搅动的软舌之间，不算温柔的亲吻似乎在说，“丁琛，你的吻技退步了。”

　　丁琛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推开一点，别过脸，费力地大口喘息，但吴书纶只肯给他几秒钟的休息时间，随后又把他捉回来，继续唇舌交缠。

　　丁琛浑身发软，一味地承受，揪住吴书纶的领带当作救命的浮板。

　　起起伏伏间，丁琛再度呜咽着求饶，手掌按着吴书纶的胸膛，推搡了好几下，吴书纶才肯放过他。

　　丁琛瘫软在门板上，面色潮红望着吴书纶。

　　只见后者总是平整的领带被扯松了，碎发散落在额前，显出因他而迷乱情动的模样。

　　真正的吴书纶是这样的么？

　　丁琛恍惚地想，好像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觉得新奇，久久挪不开眼睛，直至胸口涨得又满又酸痛。

　　“为什么哭。”

　　吴书纶同样凝视丁琛，指腹一遍遍抚摸他泛红的眼眶，继而揽过丁琛的后颈，与他鼻尖相触。

　　他轻柔摩挲着丁琛的耳廓，紧接着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丁琛的肩窝，以很轻，带有乞求意味的低音向丁琛求证。

　　“你其实很想念我，对不对？”

　　说话时的气流钻进衣领里面，激起全身鸡皮疙瘩，应该要否认的，丁琛却突然发不了任何声音。

　　吴书纶便又吻上来，这回温柔许多，只是浅浅地烙印，吮吸丁琛的下唇并在稍稍分开的时候轻声呢喃，“别再说那种话了，我会难过。”

　　丁琛顿时感觉自己心底最隐秘的部分被戳得软烂了。

　　“下次见啊！”

　　“改天请各位吃饭！”

　　观看完文艺汇演的校友们走出礼堂，诸如此类的寒暄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丁琛心一惊，猛地推开吴书纶，从意乱情迷中惶然收回理智时，声音已近在拐角。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原来躲这儿来了。”几位有意跟吴书纶拓展业务关系的校友特意离了人群，来找吴书纶。

　　“走啊，咱们晚上叙叙旧。”校友们这样邀请着。

　　由于体型差异和饮料贩卖机制造的视觉盲区，丁琛很好地藏在吴书纶怀里没有被发现，但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紧张，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吴书纶胸前衬衫。

　　感受到依赖动作的吴书纶，内心颇为满足，垂眸看丁琛，看见他轻颤的眼睫和因自己而红肿的嘴唇，便觉得可怜又可爱，不忍再欺负他，轻笑一声，背过身去。

　　吴书纶肩膀很宽，稍微侧身，丁琛就被严严实实藏到吴书纶和饮料贩卖机构成的视觉盲区内。

　　吴书纶说，“没躲，有电话找。”

　　校友说，“业务这么忙啊？”

　　吴书纶说，“嗯，项目验收阶段，客户增加了新要求。”

　　他表情坦然，应付自如，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条被丁琛抓乱的真丝领带显出些许异样。

　　丁琛躲在背后瞧见了，便很想帮他把领带抚平，结果发现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嘴唇发麻，唾液残留在唇边，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丁琛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冲锋衣发出窸窣响声，校友听见这欲盖弥彰的动静方才察觉他。

　　“欸，这不丁琛嘛。”校友略感稀奇，探身往吴书纶背后瞧。

　　丁琛不好再躲，红着脸走出来。吴书纶看他一眼，嘴角噙着笑，状似用眼神逗弄他，“都收拾好了？”

　　丁琛只觉得更加羞耻。

　　校友说今天没见到丁琛人影，还以为他没来，继而套近乎问丁琛如今在哪儿闷声发大财。

　　丁琛刚想开口，吴书纶替他打掩护，“他感冒嗓子哑了，不方便多说。”

　　“哦，哦……”校友愣了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奇怪氛围怎么如此微妙，停顿几秒才说，“那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定好包间了。”伸手揽丁琛，“一起吧？”

　　丁琛不笨，看得出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他而在吴书纶，何况他暂时没有胆量与吴书纶面对面吃饭闲聊，尤其是在接吻之后。

　　丁琛借口还有私事，摆摆手说“不必了你们聊”然后快速走向铁门，拉开门把手，迅速消失在门后。

　　吴书纶想拦他说等等，奈何铺天盖地的恭维将他牵制，回头赔了一脸笑，再回头时，丁琛已经没了踪影。

　　*
　　这天吴书纶推脱要和伦敦那边的合伙人开会，没答应酒局，回到暌违多年的老洋房，他立在无人迎接他的玄关处，解锁手机，点开了工作邮箱。

　　他翻找到一封几周前的邮件，拉到正文最下方，找到电话号码，向对方拨了过去。

　　他对那边说，抱歉没能及时答复，因为某些不确定因素耽搁了，不知道那封邮件中提及的采访事宜是否还算数。

　　对面似乎一直在期待回音，因此接到吴书纶的电话时显得喜出望外，“嗯，嗯，当然算数，看您什么时间方便，我们立马安排。”

　　对方随即补充说明了拍摄需求，注意事项等等，吴书纶都表示无异议，耐心地说，拍摄许可找法务确认就行，时间方面他下周都可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对方又说，希望能拍摄一些他的私人陈列，尽可能多获取素材。吴书纶也应允。

　　“不过我有个条件。”

　　吴书纶抚摸着玄关处曾经烧毁过、后经修缮重新张贴的印花墙纸说，心里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