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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咖啡吻。 ...

  •   (201X年)

      吴书纶一手推门,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水泥台阶上与丁琛对视了两秒。然后他侧身穿过铁门,走下水泥台阶,来到丁琛面前。

      他发梢凝结了细密的雨珠,似乎已经在室外待了许久,而不是像他表演的这样,刚从礼堂里面走出来。

      他大概还跑过,气息略微不平,但看见丁琛,他便尽量压制住了呼吸频率,不想让丁琛看破。

      门在吴书纶身后关上,发出病患似的哀嚎。

      丁琛有些不知所措,把薄荷糖包装纸揣回冲锋衣口袋,双手插兜,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刚走几步,听见身后吴书纶问他,“你去哪儿?”

      丁琛转过脸去,就见吴书纶冲他摊开手说,“还有糖么,也给我来一颗。”

      丁琛愣了愣,低头看向吴书纶的手。

      朝他摊开的掌心,掌纹清晰且绵长,是那种事业、姻缘、寿命各方面都运势很好的命格。

      丁琛其实不会看手相,粗略看过去,便在心里祈祷着说,希望这只手掌的主人无风无灾,远离病痛,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尔后他发现,在吴书纶本应一帆风顺的人生里,只要远离了丁琛就等于远离了灾祸,便觉得这份祝福怎么着都不应该由他来送。

      丁琛乖乖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松开被攥得皱巴巴的包装袋,对吴书纶说,“没了。”

      他头发被雨淋得变得很卷,耷拉在额前,样子有些狼狈。

      他没敢看吴书纶,却感觉吴书纶的手突然向他靠近,便疾步往后躲了躲,别开脸。

      吴书纶下意识想帮丁琛整理刘海的手就悬在半空中,僵硬了须臾,然后垂到身体侧面,紧紧握成拳头。

      过了一会儿,吴书纶才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丁琛,“那喝饮料么?”

      不等丁琛开口,吴书纶便越过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

      丁琛不觉得他真的想喝,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丁琛见过他喝饮料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一只手。

      这和吴书纶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无关系,就像他不被允许养宠物狗、不被允许碰游戏一样,他也不被准许活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但是吴书纶转过脸看着他说,“帮我出出主意。”

      丁琛便没有办法拒绝,走过去,指着罐装咖啡的图标说,“这个你应该能喝。”

      吴书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伸长胳膊摁下按钮,罐装咖啡应声从取货口掉下来。

      吴书纶弯腰去拿,背阔肌撑起西服,勾勒出宽肩窄腰和匀称的肌肉轮廓。年少时的吴书纶同样肩膀很宽,但因为没有刻意增肌所以显得有点单薄。

      丁琛在贩卖机嗡嗡运转的声音里,有些恍惚地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壮可靠了呢?

      丁琛没见过吴书纶工作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见过吴书纶参加各个阶段毕业典礼,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表结业演讲的样子。

      唯独没见过褪去学生身份,在自己热爱的领域,事业有成、意气风发的吴书纶的样子。

      他们闹僵时还没有大学毕业,丁琛不是没有在脑中幻想过,但由于缺少细节,总是只能勾画出一个轮廓。

      现在亲眼见到了,心里略微有点难受,觉得自己幻想的画面,果然不如真人魅力的万分之一,任他再怎么仔细瞧,也没办法再如此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细节看全。

      吴书纶直起身,把罐装咖啡掰开了,递给丁琛。

      丁琛接过去,没有立马凑到嘴边喝,只是把咖啡用手掌包住,掌心搓了搓易拉罐。

      吴书纶见他没有喝,猜到他大概还像小时候那样喝不惯任何苦的东西,又摁了按钮,买了一罐甜的葡萄汁,跟丁琛交换了。

      两人靠在饮料贩卖机旁边,隔开一点点距离,眺望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教学楼。

      这时丁琛忽然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你刚才听见我打电话了么?”

      问出口时丁琛意识到自己畏惧听见诸如“是啊”、“嗯对”之类的答案,可是他又直觉答案无外乎这两种。

      吴书纶偏过脸去,发现丁琛并没有在看自己,又将视线重新转正并否认,“没有。”

      丁琛这才看吴书纶,“真话?”

      吴书纶仰头喝了口咖啡,视线从眼尾落下来,与丁琛的视线相接,“嗯。”

      其实是听见了的。

      从第二通电话开始,丁琛问丁振山借了多少债那里,他就在门后一直听着,但他觉得丁琛应该不想让他知道,便假装不知道。他不愿意再用任何与丁振山有关的事情去刺伤丁琛。

      丁琛信了也可能没信,说,“哦。”

      然后他看见吴书纶肩膀上积攒了雨珠,不想再让他陪自己淋雨,就说,“我回去了,你要回去吗?”

      丁琛很快把葡萄汁喝光了,将易拉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往铁门那边走。

      吴书纶却没有跟上来,只是看着丁琛说,“再陪我待会儿。”

      语气里有丁琛无法拒绝的温柔,丁琛便没有成功走去开门,折返回原地,站在吴书纶身旁,愣愣看着吴书纶。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吴书纶在丁琛的注视中这样问他。

      丁琛抿了抿嘴说,“谢谢你请我喝饮料。”

      “不是这句。”

      丁琛抿了抿嘴又说,“对不起。”

      “也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丁琛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跟周瑞元打声招呼,取了行李箱就回家吧,别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他想。

      “我该回去了。”

      吴书纶这时却用力攥住丁琛的手腕。

      适才去领纪念品的时候,周瑞元告诉吴书纶,说丁琛这些年变了很多,变得胆小敏感,不再向年少时那样热忱无畏,敢爱敢恨。

      “你如果直接去问他,他肯定会说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必再提呢?’之类的屁话,装作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告诉你他已经释然了。”

      “其实根本没放下。”周瑞元翻看着摆在长桌上的纪念品,拿起一颗玻璃弹珠对吴书纶说,“不信,你拿这个去试试,他保证不会接。”

      吴书纶本没有信。

      直到丁琛真的没敢接那颗弹珠,吴书纶才发觉自己七年前做的决定,错得不能再错。

      为了保护丁琛而被迫向母亲妥协,结果却换来丁振山因为聚众赌博罪被捕,留下丁琛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压力。

      这些年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过去七年,吴书纶只能通过周瑞元转述的故事,去了解丁琛的生活。那些故事里的丁琛总是不够真实,吴书纶也从来不敢把故事听得太仔细,怕听了记住了,深夜辗转难眠,就想见他。

      可又没办法来见他。

      现在人在自己面前,许多话堵塞在胸中,无法问出口。

      “你还好吗?”

      “过得很辛苦吗?”

      “对不起。”

      “我还有资格喜欢你吗?”

      百转千回最终只挑了最轻描淡写的:“我回来待一周。”

      大概觉得这话很多余,丁琛任由吴书纶攥着手腕,苦笑起来,“我知道。”

      把手抽回来又说,“我没打算找周瑞元打听你的行程。你回伦敦那天我应该还在外地出差,杂志的采访拍摄排满了,按计划我明天就得走。”

      丁琛的自以为识趣。

      实则是吴书纶无言以对。

      细雨慢慢打湿两人的肩膀。

      良久,吴书纶才出声,“是为了躲我还是真的为了工作?”

      丁琛不确定吴书纶什么用意,只觉得可笑,“你这问题问的,究竟是想让我怎么办?”

      丁琛干脆把话摊开来说,“咱们两家当年在律师面前白纸黑字签过调解协议,我欠你的,你说不用还,我便严格遵守条约,远离你的视线范围。”

      丁琛今天只穿了一件冲锋衣,很薄,不怎么防水,雨水洇湿布料,带给他刺骨的寒意,但他没有退缩,还在说。

      “今天这种校友会,老实说,我根本没兴趣参加,是周瑞元执意组局,我不想扫他颜面才答应来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谁愿意见差点烧死自己的混蛋的儿子呢?”

      丁琛抬头与吴书纶对视,仿佛是什么逼他,使他目光变得无情了,“所以你放心,过了今天,我会继续安分守己不去打扰你的生活。”

      他的决绝。

      对比他的心如刀割。

      吴书纶往前迈了几步,居高临下地审视丁琛,影子投到丁琛脸上,形成逼问的阴影。

      “你是在气我当年不告而别,还是在气我今天说了那些话。”

      丁琛顿时哑然。

      偏头痛越来越严重,犹如那场大火还在燃烧他的视神经,丁琛抬眸迎上吴书纶落向他的目光,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太多往事,太多感情关在脑袋里横冲直撞,而吴书纶忽冷忽热的态度,如同电锯,加倍疯狂地折磨着神经。

      直到这一刻,丁琛终于耐受不住了。

      易拉罐陡然间从吴书纶手中滑落,掉进草丛里,咖啡液涌出罐口,在草叶上划出一道棕色的水痕。

      丁琛揪住吴书纶的领带,把他拉向自己,吻住了他沾满咖啡苦味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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