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几许潇然

47、我不是他

　　毋澍与流云用过午饭，又一直逛到了申时末，二人手上拿了些物什，有花钗的几个匣子，还有两个点心盒；

　　除此之外，几盒胭脂水粉是流云特意想带回去送给其他师姐妹的，还有几件新的斗篷，掌柜的已经派人先行送到驿馆去了；

　　流云此刻正思考着要去哪里吃一顿最好的晚膳，久久未能作出决定；

　　申时一过，天色渐渐暗下去，各处又是张灯结彩、目不暇接，处处都有在扎制新华灯的手艺人。

　　一位老者大声道：“大家加点儿紧，明日的灯会须得更加华丽些，今年啊，连宫中的贵人都要上街来呢！”

　　一旁的许多人应道：“是，好好好！”这些人说话之时手上的活计不曾断过；

　　毋澍走近对着些奇形怪状的框条看了看；

　　那在案边忙活着的大哥连忙热情道：
　　“姑娘若是想看，待明晚再来，届时会有很多新样子，都是往年没有的呢！”这大哥说话时热气直往外冒，加上热情亲切的语气不由地令人心头有些暖。

　　她笑容澄澈，道：“好，多谢你。”

　　那大哥又道：“明日啊，这瑶台阁的白嫣然白娘子还会在这，喏，这最大的望台之上献舞呢。”边说边用手指了指。

　　毋澍抬眼望去，那高四五层的气派楼阁之上，正中乃有一匾，上书“瑶台阁”，匾额上的一层，朝外腾空伸出了一个巨大的楼台。

　　这瑶台阁毋澍最是不想提起的，正是她上一世误入的销金窟所在，她又笑了笑，正准备答谢告辞。

　　“多谢……”只说完这个谢字，余光便见一人大摇大摆欲入这瑶台阁的大门，瑶台阁中有一衣着华贵之人笑意满面地迎了上去；

　　那大摇大摆之人，虽以扇掩面，但是她觉着怎的如此眼熟？便又直直细看过去，那人似是看见了她，侧头也望了眼她，眼神中，带着打量与探究；

　　毋澍确认了是那人，心道：兴许那满面春风大摇大摆的样子应当才是他的真面目；亏她之前还想着花天酒地不过是那厮迫于无奈作出的假象；

　　对方没有打招呼，也未移开目光，俩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毋澍不由扯了扯嘴角，要装不识便不识，这算是怎么回事……

　　可祁韫今日似乎极为不同，直觉如是向她传达着；

　　未几，祁韫与那人便上了楼去，毋澍便下意识也想跟上去看一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几副面孔。

　　今日祁韫着的是青冥色外裳，里面是浅一些的内裳，长袍广袖，端得一副潇洒倜傥；

　　不过，他自来是只爱着碧绿一类的衣裳，从未穿过这种深沉之色，另外，他腰间的白玉箫也不知所踪，手上还执了一扇，这对于白玉箫自来不离身的人来说，似乎太过于异常了些。

　　毋澍急忙拉过还在那苦思冥想的流云：
　　“师姐，你先拿着这些往你方才说的那翠香楼等我。”

　　“啊？哦，哦！”流云当下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听她语气焦急，便也立即接过应了下来。

　　她见流云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方才想着该如何再混进瑶台阁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打扮只怕是要被当做砸场子的。

　　想了想，从后面绕了半天，方才寻到了瑶台阁的后门，有两人在那头守着，毋澍想着要如何简单打发了那二人再翻身进去；

　　正这时，竹棍声敲击声传来，接着愈发清晰；又近了些，毋澍看清了，是一位衣衫单薄而褴褛的老乞，他手上拄着根竹棍入了这巷中来；

　　门口一人上前一脚踩住了那竹棍，昂着下巴嚣张道：
　　“哪来的臭乞丐，死一边儿去！滚滚滚！”

　　“就是，就是，臭死了，朝那边儿去，快快快！”
　　另一人捂着鼻子边说又朝那老乞大腿揣了一脚；

　　老乞倒地告饶，起身一瘸一拐出了巷去了，竹棍声又逐渐远了，那二人还指着嘲笑喝骂：

　　“什么东西！哈哈哈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此时，自门内又出来了一华福之人；那人喝醉了在那拉扯着二人说些什么，二人不敢插话，只一个劲儿点头哈腰；

　　这瑶台阁所招待之人，非富即贵，那看门的二人与刚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毋澍心中冷哼一声，拾起脚边的一个小石块，掂量掂量，朝那醉酒之人抛了过去。

　　“嗷呜！”这一声倒是极其大声的；

　　她接二连三扔过去几个，那华福之人惊叫唤了好几声，连忙向四周望去，静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咽不下这口气，转身怒道：
　　“好啊，连你们这等看门狗都敢打本大爷！来人！”

　　那人咒骂着，大袖一挥，自门后又来了三人，将看门的两人制住。

　　“大人！公子！饶命啊，草民不敢啊！”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跪地求饶，连连磕了数个响头。

　　“给我带到那边儿去，使劲打！”

　　那人边说边指了指毋澍待的这暗处，本来偷看好戏憋笑的她心中骂道：这人好死不死指这边作甚；

　　她四处看看，趁二人挣扎之际，双手裹紧披风，飞身一跃轻巧向院内落下；趁这几瞬她看清了后院格局，还好并未有其他闲杂人在，随即又迅速朝一处隐秘角避去。

　　只听外头还在不断传来两人的叫喊声。她内心只有两字：活该！

　　毋澍待了一会子才将脑袋探出四处望去，定是有不少暗卫在的，不能肆意走动。

　　披风此时便显得有些太碍事了，她索性直接丢在了角落，沿着那屋子的四周缓缓向前摸索着，这处也太暗了些。

　　正这时，她觉察到一道掌风向她袭来，她嘴角轻扬，轻而易举躲了过去，反手一掌击向那人的心口处，那人立刻向后掠去躲开，她一瞬不停歇快速追上，右手劈身而上，那人见来不及立即撇剑，转而以双手抵挡；

　　她趁机左手握拳灌注内力朝那人的期门穴、章门穴全力以重击；不过几个瞬间，那人已是瘫倒在地，连叫喊之声也发不出来；

　　她快速上前，右手握拳朝他下颏又是一击重击。
　　心道：你既然偷袭我，我点你穴不要你命，不算太过。

　　又看了看对方的装束，应是哪家府上的侍卫，她索性套上了那人的外裳，又随手解掉发髻；挽了个男子高髻。

　　男子衣衫有些大，但她里面穿了不少，倒也只剩下袖子有些长了，又细细将袖子束起来。

　　此人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她将人拖到了柴房之中，顺开了一堆木柴将人填放了进去，又拿了柴火掩上。

　　完事后，她拍了拍手，推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连那人的佩剑也一并带上了；

　　这样一来，许多人见了她的穿着都未对她进行盘问，这瑶台阁今日倒是人烟稀少了些，她逛了个遍，也未曾见到祁韫。

　　“哎！哎！”

　　方才在三楼逛了半圈，有男子的声音自前方响了起来，毋澍只好面无表情镇定地走过去，擦身而过之时便被拦了下来。

　　那男子极其不客气：“说你呢！你们家主子今日喝醉了在后院闹事，你怎地还在这闲逛，还有这边不能再去了，不知道吗？老规矩了。”

　　“是！”她只好沉声拱手答是。

　　那人见对方态度温和便一甩袖子负手走了，她垂首跟在其后。

　　那男子许是见毋澍温顺，便又继续絮叨起来：
　　“自己家主子男女不忌就算了，还整日跑到我们这儿来闹事，你们老爷不好好管教着，你们做属下的也该拦着他大发官威才是，这事儿要是传到贵人面前，你家老爷那脸面怕是不好再挂得住！哼！”

　　那人见对方始终低头不言语，便有些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冷笑两声道：
　　“啧啧，这身边连侍卫倒是都一个比一个俊俏，真是个不给自家门楣留一点儿活路的……”

　　毋澍：“……”

　　那人下了楼去，她假意朝后院去了；不一会儿又探头探脑地快速返回了三楼，不能去之地？她偏去，祁韫那厮怕不是便藏在此处。

　　她朝那处尽头走去，走近了门前，只闻香味弥漫，琴音缭绕。

　　又贴近了向里望去，这楼空雕刻的门上所嵌之材是七彩琉璃，不由内心啧啧感叹：这可是宫里都难见的物件；

　　看不真切室内，但听见了微弱的女子与男子的嬉笑之声，这七彩琉璃的隔音效果甚是不错，可此时不是该夸的时候。

　　琴声停了片刻，女子声音再度响起，笑声悦耳，说话声妖娆动听：
　　“公子，快请用！”

　　男子的声音响起，特别陌生的声音：
　　“甚好甚好！嗯……”笑声断断续续；

　　毋澍听不出来房中人究竟是谁，欲再寻个好观看的角度，因她发现这门上所钳之物从不同处透出的光色不一；

　　焦急寻找之下，不注意弄出了些响动，极其微弱，她自信一般人不可能察觉。

　　熟料里头的男子却是发出了一声厉喝：
　　“谁！”

　　此人武力必在她之上，她内心计较着要跑路之时，一根银箸破门而出，不，没有破门，那人内力极强，竟是利用那银箸生生把门破出了一个洞来，她侧过头堪堪才避开；

　　她趴坐在门前，心有余悸之际，门被推开了来，她余光只见绮罗遍地，香气袭人，并未敢回头望。

　　女子蹲下身，那香气不断萦绕在毋澍周围，真有千番怡人之感。

　　对方开了口，其声之婉转动听：
　　“公子请你入内一叙。”

　　只说完这句，那窈窕之人便起身径直缓缓挪步而去，毋澍只闻环佩叮当声逐渐远去，便转头，却只余一道婀娜背影。

　　不由感叹：这样的女子竟比宫中的绝色美人还令人难忘。

　　她回神，借着敞开的半扇门往里看去，屏风之后有人影微动，起身入了去。

　　屋内温暖无比，特殊香味携着酒气不断萦绕在她鼻尖，不适应地闭了闭气；

　　越过那华美的屏风，两张黄花梨圆腿长方桌并排摆放，一人背对着她坐在左侧，她看着那青冥色的背影，目光被雕花矮窗边缓缓燃着的香炉吸引了去。

　　走近方才看清了那人的侧面。
　　“你大可不必骗我的。”

　　她边说边坐在了祁韫的右手边；

　　重拿了个杯子，自顾地斟了杯酒，但只是放在了那里，未动。

　　祁韫侧头，以折扇支住了左侧脸，语气满是不解：
　　“姑娘是指何事？”

　　毋澍也侧头望去，二人对望着；

　　祁韫面上只有漫不经心，见对方眼底有些微冷，复又执扇轻轻敲了几下桌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他早已与你说过了呢。”语调之婉转、缱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诉说着什么情话。

　　她见对方这副做派直接冷了脸：
　　“祁成未曾与我说过关于此事；我既然与你有协议，自然不会将此事向外透露半分，以后不必再在我面前做戏。”

　　她说话时直视着身旁那始终没有半分惭愧之色显露的人，祁成的忠心他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做戏嘛，你是指……”那人倾身，突然伸出了右手，她并未有躲闪；

　　祁韫指尖碰触到毋澍手背的瞬间，立时顿在了原处不再动作，神情有些莫名怪异；
　　毋澍盯着他道：
　　“祁大公子有话便说，莫要再做些奇怪举动才好。”

　　祁韫轻笑，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
　　“罢了。”此时方才收回了手；

　　毋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道这祁韫怕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之前把脉居然没把出来。

　　“我该告辞了。”她左手撑在桌面上，准备起身。

　　“慢！”祁韫换右手执扇，轻压在了她手背上；

　　她又侧回了头，眼中隐隐有些怒意，她不知自己在恼些什么，但就是显露出了些许不满；
　　出口时却满是平静，道：“祁大公子若还有事，请让暗卫带信到驿馆去知会我一声便是。”

　　祁韫松了扇，转而换了语气，不再是那漫不经心的，
　　“还确是与旁的人有些不同，难怪他唯独对你……”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此次我还得好好多谢你一番才是。”说罢竟是笑出了声来；

　　她觉得此人定是得疯病了，待要发火，却听对方神情严肃地道：
　　“看清楚了，你可知，我不是他。”

　　两人四目相接，她秀眉微蹙，难掩眸中一丝疑色：
　　“你此话何意？”

　　对面的人也紧紧盯着毋澍的面庞，一字一句道：
　　“我是说……我，不，是，祁韫。”

　　她面对着这不算陌生的面庞但却极其陌生的眼神；
　　若是得知他口能言之时她尚能控制得住表情，那么此刻，她是完完全全地将疑惑之色显露出了来。

　　她的第一想法是：绝不可能，世间焉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枝叶；
　　他的五官，脸型，连左眼下方的那颗黑痣，深浅都是祁韫无疑，她相信自己决计不会判断错！

　　“你明日自己寻他就知了，明日他应当会回来，我嘛，就不知何时再能来了……不过……”他说着眸中那意味不明的喜意渐深，

　　“若是你一直在，我或许，多得是机会，呵呵……”那人笑着，起身挥着扇子大步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