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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火树银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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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风雪也大，但是比起昨夜的来，已经算是普通的风雪了；
可以自由出行，毋澍与流云预计雪下得不会太大，想着明日上集市置办好马车后应当就可以如常出发了。
二人正在院中望月闲聊，小葵踌躇着出了门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流云问：“小葵，你是要到哪儿去吗？”
她见小葵手上拿了不少东西，毋澍也见到了，半个葫芦，还有三两样叫不出名儿来的物件；
身上还穿了一件皮袄子，昨夜小葵似乎也穿的这件背心袄子；不只这袄子，他手上的物件也是昨夜所带的。
小葵挠挠脑袋道：“是嘞，我，关于我说过的那事。”
流云眼珠子一转道：
“我们可以一同前去吗？”
她望了望毋澍，毋澍颔首，她也想去瞧瞧小葵这幅打扮是要做什么去。
三人准备准备就出了门去，前面一半路居然是他们昨夜偶遇的那一段路。
毋澍便问了小葵昨夜为何大风雪还从外面归来，小葵说了原委，二人恍然大悟。
流云好奇道：“你便就是为了练习打这个东西吗？”
小葵正色道：“流云姐，不是‘这个东西’，这是我们铁匠世代相传的，祖祖辈辈都不能丢的手艺，过年期间我们每家铁匠铺传人都才有机会轮番上场。”
小葵说，这叫打铁花，是他们祖上世代相传的手艺，传男不传女，他爹去得早，他这手艺已经练了七八年了，除了农忙时几乎夜夜都要偷偷出去练习，他昨夜也是为了此事。
但今年是他第一次真正有资格参与选拔；
说话间就到了目的地。
流云道：“为何传男不传女？女子为何习不得？”
小葵一遍搁置手上的东西，随口道：
“许是怕危险吧？我也不知。”
“若是女子也不惧危险，不怕苦练，那又该如何？”
“此等有意义之传承，自然要给每一位有能力之人以平等机会参与。”毋澍不解。
流云连连点头：“就是，像我们观中就不计较男女，一概相同，能者便上。”
太虚观就并不会在武艺教授时因男女身份偏颇了谁，同样的做功课时也不区分男女，这是观训。
二人说完便意识到了些不妥，毕竟这是人家祖上的陈规；
毋澍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原本不必说的，二人便识相地都住了嘴。
小葵却是没有开口，只是直直地看着二人，眼中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流云又连忙拉着他道：
“小葵这里如此宽广，你要在何处练习？”
“啊？嗯！”
小葵指着一处道：“这里便是到时要搭花棚的位置了。”
在毋澍和流云眼里，这里不过是比其他处高了些许而已，但小葵说，他等了十年，十年间他不断在期盼自己也可以上场的那一刻，所以这些就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中。
“这花棚啊，要极高的两层八角大棚，仗余高，用新鲜树枝铺成，上面还会绑上许多焰火，鞭炮这些，便是设彩的意思了。”
二人仔细听着，流云负手而立细数开来：
“那你这不就与我们道法之上所说的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五行、五行生万物有些相像吗？”
毋澍心道：这打铁花自然是与道门是颇有渊源的；
这中州与河内两地，从前有一脉道派，最早开始研究丹药炼制，在炼药之前凡都需祈福禳灾，于是便有了这打铁花作为法事；
但自从这前朝丹祸之后，铲除了不少打着炼丹幌子为虎作伥的教派，炼丹这一脉便只余下了些当时与各大正派一同清缴过乱党的，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与小葵他们有关的。
话说，这处也确实是有自己的名观的，就是那悦山之上的庆申观；前些日子观主还带着弟子去参与了普天大醮。
小葵挠了挠头，有些赧然道：
“这，我没读过书，这我倒是不懂，但是村长爷爷经常说些啥啥生万物。”
毋澍笑道：“无妨，总之是说你们这个棚子寓意很好的意思。”
小葵挺起胸脯自豪地说：
“是的，我们每年正月打铁花就是为了祈求来年平安与顺利的。”
流云四处望望又道：“既是名为打铁花，我们如今到哪去寻这铁花来？”
“这，我平常都是用些细沙、石子、清水练习，如今是用这个冰沙在练，至于火花，我今日可能是无法展示了。”
小葵脸更红了，本来是想给她们看看的，现在做不到了，
“你们看，就是这样。”
小葵边说边戴上了那个奇怪的葫芦瓢，左手拿起一根末端处挖有一个大孔的木棍，抓了把冰沙装了进去，右手拿着同样一根木棍；
待走至远处，又快速跑到了自己方才指定的“花棚”之下，右手朝那冰沙猛击了过去，打出的力度十分惊人；
毋澍暗道：怪不得小葵看着瘦弱但是气力不小，原是每日如此练就出来的。
小葵用力一击之下，冰沙朝上被播散开来，顷刻放射开来，均匀地流散而下，在方黑尽的天色显得中尤其别致；
二人没想到单只用冰沙便可造成如此之景象，两人对视一眼，下了决定。
毋澍道：“你说这铁花须得用那沸腾之铁水？”
小葵还再想解释一遍：
“是嘞，必须先……”
流云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行了，那许多麻烦咱们就算了，你起先说你父亲是铁匠出身，你家中的器具可还在？若在，只要寻来铁即可，是与不是？”
毋澍又问：“如今你的技艺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容易伤着？”
小葵可不许旁人质疑他的能力，立马硬气地道：
“我，我这可是练了许多年的。”
小葵那声音高了听着愈发觉得稚嫩；分明还比毋澍大了三两岁；
流云圆眼眨了眨，似乎有了主意：“那，可以动手了！”
小葵不是第一次抛洒铁水，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三人回了小院中，开始忙活起来，先是上铺子去买些生铁，不用特别多，这差事就交予了毋澍；
毋澍要动身去集市，这个时辰铁匠铺子应当是还未闭门的，出了大门时，恰巧碰见了祁成，她点头示意问好。
祁成拱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姑娘！”
她有点不自在，嘴角抽了几抽。
“如今我们算是旧相识了，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祁成道：“是，姑娘。”手上动作却依旧。
她也不想多说了，就要出门去。
祁成忙道：“夜已至，要去何处，我可否代你前去？”
“无事，我前去买些生铁而已，你伤势还未好，先去屋内歇息吧！”
她提步，复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
“你们公子晚间的药可曾服过了？”
祁成点了点头，又想说什么，对方已经跑了出去。
他有些纳闷，默默回了房去。
祁韫服下第二副药已经差不多清醒了过来，见祁成来了，咳嗽了两句。
“公子，你醒啦？”
祁成掌好蜡烛，房内亮堂了许多；
“那些尸体已经处理的处理，收殓的收殓了；已向京中去了信，待我们平安抵达建邺，此事便算成了大多了。”
说罢又自怀中掏出那短笔和宣纸。
祁韫：她呢？
祁成疑惑，哪个她？这她可太多了！
祁成静默半天，挨了祁韫一记眼神刀，忙道：
“公子是说那沉香苑的清漪姑娘？还是那松诗阁的拂依姑娘？”祁成自以为这二位，算是公子逢场作戏最多的。
“……”祁韫额头青筋有些隐隐抽动，咬牙抬手给了祁成一记，但这一记只雷声大雨点小敲在了祁成的后脑勺上。
祁成这一下挨得莫名其妙，但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难不成，是这位？毋姑娘？”
他偷瞧自家公子的脸色，便继续道：
“毋姑娘方才出去了，说是要买生铁还是什么去了。”
祁成一手支着下巴继续道：
“不过，还好我方才路过见他们在忙活，便问了小葵，他们啊，要去看小葵打什么，哦，铁花！”
祁韫低着头，看不清面色，只理了理衣襟。
祁韫：你也去。
祁成：……这真是，自家公子这是吃错药了吗？这花那花的，公子手下的产业中一项就是专业做焰火的！还让自己去？
那名满大兖的普天大醮庆典完成的烟火不就是出自他自己手下，这什么劳什子打铁花能比得上自家的焰火好看？难不成是为了毋姑娘？
公子明明之前也同不少姑娘逢场作戏过，但始终未曾有过像这般的怪异表现；再说了，据他所知，他不是还一直在寻什么人吗？这么多年如一日，怎地这回……
奈何祁成脑中虽有十几个疑问，也只能奉命行事。
待到三人整理好了，出了院去许久，祁成轻松便跟了上去，他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
“师姐好主意，这小车十分得力！”
毋澍与流云、小葵小心推着这滚烫的铁水，铁水装得很浅，用的是小葵他爹留下的特质冶铁桶，不易变凉，且底下还可以再添柴火加热。
“得亏澍儿你跑得快，融化这可用了不少时辰呢！”
“多谢你们了！待会儿看我的吧！”
小葵提溜了些柴火备用，三人热火朝天，并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那处。
流云双手搓了搓，插着腰道：“没有那花棚，有些可惜啦！”
小葵一边点柴火一边道：
“后日就要选拔今年元宵的打铁花队了，白日之时大家会搭起一个花棚来的；届时庆申观的道长还会来监评呢！”
又心想可惜她们到时怕是已经远去了。
流云见小葵神情忽地失落，便手指着那看不见的花棚道：
“无妨，你这样打出来怕是也极美的。”
毋澍也含笑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们看好嘞！”
小葵同之前一般带上了葫芦瓢，抛了三五次雪沙作热身，这次他准备换上滚烫的铁水；
毋澍手心轻攥，流云面上也有些忐忑。
二人看着小葵将铁水舀出盛放于那圆孔处，快速跑向了“花棚”，下一瞬，木棒敲击声传出，沉重的闷响声传出；
再一瞬，金色火花绚烂绽放，如梦如幻，小葵将铁花抛出了一丈多高，走到适宜的距离，伸展双臂闭眼尽情感受火花重降回于周身送至的金色洗礼；
那迸发出金色焰火般炽烈的点点铁星，这铁星甚至比焰火还要绚烂夺目，在漆黑之夜中惊显出无限光华；
有诗言：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流云不由发出喟叹：“好美啊！”
二人一直仰着头，沉浸在这金树银花之中，毋澍余光却好似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小葵不待金花完全落地，又舀了一勺，动作一气呵成，与手中器具配合无比默契，又是一击，再度耀色满天！
一霎间，仿佛世间万物完全静止，只余这金色光圈在缓缓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