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几许潇然

17、暗夜箫引

　　慧娘指引着毋澍将带她到了斋堂的右侧三两间小屋前，示意帮她打开左边第一间，二人入了屋去。

　　一股子药香登时便钻入口鼻中，屋中只有一床，床尾有一高柜，床头外侧也有一个多屉矮柜；

　　一扇小窗位于门的右边，小窗旁还有一个像书案款式的旧木桌，桌前有个高椅；桌上放着许多黄纸，还有信纸、笔墨，一些不知名的草药等等。

　　毋澍将慧娘扶至床边坐下，慧娘示意她坐，她将胸口间的包袱卸下置于床脚边的矮凳之上，安静坐下；

　　只见慧娘从矮柜的第一排第三个小屉里取出了一些棕色药丸，不用水就顺滑地吞落了。

　　那些个药看上去就定不好吃，慧娘估计是早已习惯了吞咽。
　　她急忙想起来去倒杯水来，又不知壶杯在何处，一时间站着茫然四顾。

　　似是瞧出了她的用意，慧娘笑着将她拉回身旁坐下道：
　　“不碍事儿，老毛病了，我都是这样吃的，一会儿啊，这右腿也就舒缓下来了，这左脚本就无大碍的。”

　　“好。”她倒也宽了心，只想着如何开口问慧娘她应该去何处参加这弟子选拔。

　　慧娘道：“你且在此待着，我今日午时出的门，估计来送饭食的小道长见我不在，这会儿还会再来几趟，我看你赶路上山定是饿了累了。”

　　她这才想起确实两个多时辰未进滴水；便欣然应下，又询问慧娘药酒存于何处，她可以帮她按按。

　　“第二间房中左边的三排架上都是药酒……”
　　她听完就出了屋去，开了门，又是各种药味儿充斥着，令人有些发眩，左边三排木架格子，分上中下三层，共一十八个格子全是药酒。

　　但是都是分好类的，正对门的是一整墙的药屉，就像城里药铺那种格子；右手边也是一十八个格子，只是放的并不是药，反而是一些琉璃罐子或是陶瓷罐子，应是泡着一些特殊物什。

　　找好了药酒她便立即返回了去，又问过慧娘确定一遍，这两瓶是否可行，慧娘满含赞许地点了点头；

　　毋澍自告要帮她按上一按，这跌打之伤她是懂一二的，道医不分家，基础的医术和常见病症她都有读过，许多常见的药草她也懂辨认。
　　但今日慧娘背的那些，她却不识得几样；

　　毋澍边想着边替慧娘抹完药酒：
　　“对了！药草！”

　　慧娘忙安慰毋澍：“无妨无妨，这山上没有人会拿那药草，我明日去取便是。”

　　就在此时外头有脚步声渐近，门被打开了来。
　　一女子站定在门前道：“慧娘，你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大半日寻你不见！”声音清脆悦耳，带着问询。

　　屋内二人同时望去，慧娘还是卧坐于床外侧，毋澍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扭头望着门前的人。

　　门前人侧身一让，一名小道童端着食盒进了来，放置于桌上又退了出去。

　　来人看见毋澍，立时就问慧娘：
　　“这位姑娘是？”
　　“流云，这位是今日方才上山来的澍儿姑娘，她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心想也不算什么大忙；

　　那唤流云的姑娘身量不小，但看着应当只有十五六岁，着墨色常道袍，发髻也极其简单地挽着，以木簪为配饰，但是丝毫掩不住秀丽貌美，特别是笑起来时眼睛十分的有神明亮。

　　“啊，你叫澍儿吗？”流云好奇地盯着毋澍看了好几眼，这小姑娘难不成是师傅提过的那人？毕竟今日她没想多放其余人进来。

　　又笑着道：“你破了那阵法？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师傅和师祖定会留下你！”

　　毋澍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她自然不敢托大，只怕自己来历存疑，观主不会轻易收下。

　　待二人用过饭食，流云挎着食盒拉着毋澍便要离开，二人向慧娘道别，毋澍保证明日会将她的药草都寻回来。

　　流云将食盒放回厨房，又提了引路灯，带着毋澍一路行至今日路过的三清四御殿前，此处有一个通身十分巨大的青铜鼎，鼎身篆刻有许多古时的文字，都是一些道家真言，鼎内香火十分可观。

　　此处空间十分广阔，三清阁的牌匾险些都要隐没去。

　　流云说此地两侧都是观里的住所之处，右手边那大片密集些的为本观之人所住，左边这片一眼望不到头，修葺得精致华美的房屋则是贵客留宿时专用的；

　　流云介绍完后又带着毋澍入了第二排房屋右手边的第二间屋子，道：
　　“这观里的女弟子实在不多，所以我们大可以各自住一间。”
　　又指着旁的一间继续道：“我就在这第一间。”

　　那是她的前一间，她推门而进，流云方才已替她点燃了一根蜡烛；

　　这房间构造与大小与慧娘那里几乎不差，只是床上的纱帐是月白色，慧娘的那处似是他后来换成了碧色。

　　墙面左侧摆了许多日常用品，黄蜡、火折子、木盆、擦脸布、杯壶等；但此处没有床头的小矮柜，这窗户也与门在同一面墙，书案、椅子倒是都在侧边。

　　流云道此处有可以独自沐浴的屋子，热水是各同门每日轮值烧的，又差人给毋澍拿来了被褥；

　　三套这个季节的衣物换洗，白色中衣裤，青色外裳，鞋子也是一模一样的青色三双，连白袜都是三双；

　　毋澍腹诽：貌似观主还尚未答应要收她？连面都没见上，这流云怎么就当她自己人了？要是到时她落选了她该如何自处，不由地有些焦急起来，想着明日无论如何也要展现出些本事来……

　　左侧客堂内的某一间房内，陈设尽显奢华。

　　房内灯火通明，光是雕花烛台都有数个，黄花梨木圆桌旁，一人静静坐着品茶，身旁之人正低声禀报着些什么。

　　二人身后有一多宝阁，阁上珍宝无数，越过阁去就是一山水屏风，屏风后是就寝之榻，榻上寝具绣工繁复，精致华美，用料不凡。

　　屏风左侧还临窗设有一张小榻，小榻中间设有棋桌，两侧白瓷罐内黑子白字各自静卧着。

　　“公子，那姑娘确是在我们前头片刻上的山，且那法阵也似是她独自解开而去。”
　　他是有些质疑的，那阵他始终难以强破，还是公子察觉出了生路及时出手才强行闯了出来。

　　那姑娘除非天赋极强，否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孩童，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松解开。

　　他也怀疑过那姑娘怎会如此巧轩今日上山来，因为他认出了这就是那客栈抱不平的三人之一；

　　“不过，在山下放哨驱赶其他人的侍卫来报，我们走后，有几人凶神恶煞想从正路上山，似乎是要去拦劫一个什么姑娘，为首之人便是那日客栈的掌柜。”

　　他留下的侍卫负责盯梢和赶走欲上山追随的人，不论男女，人驱走了不少，顺带收拾了一番这几个看着就作恶多端的。

　　几人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还以为众人是那小姑娘请来的高手护卫，顿时全招了；

　　那店掌柜差使少年去观察姑娘一行人，见他们随身带着江夏最名贵的酒，年纪大的姑娘穿的衣裳又低调奢华，又发现年岁小的姑娘颇为好说话，于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没成想真就敲到了不少银两；

　　又打听到那三位竟慷慨租下了一处大宅子，一番谋划，谁知竟是被他们的人拦了下来，暗中观察的少年见情况不对，早就跑了。

　　“……”有声响发出，却无下文，只是杯子置于桌上的声音传了来。

　　他家公子似是很满意地笑了，他觉得这场景的怪异仅次于其突然开口说话，因为那意味着某人跑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停的麻烦。

　　他笑的时候，凤眸上扬，泪堂浓厚了许多，长眉舒展，左眼下那颗泪痣又显出了与往日平静时的妖冶不同，这似一种得胜后的张扬。

　　这笑虽只有几瞬，他也是看清了的，下一刻，那双长睫一覆就将种种情绪皆掩盖了去。
　　他摆手让祁成退下，起身走到小榻前，一掀袍坐到了右边，右手稍稍伸展就推开了那虚掩着的半扇窗，月近圆满，可只有他满心虚妄，又不知缺少的是什么；

　　果然，这世间人性本该如此，他一早就已下定了结论，不过区区三日就已得到验证；倒是那人，小小年纪那派清风明月的虚假面目，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可她眉眼间的干净出尘、坚毅让他不由又感到一丝异样，很是有些熟悉之感……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眼中眸光凌厉。

　　多年来佟家想方设法塞了多少相似的人前来，想必又是那些个令人生厌的“巧合”罢了。

　　一时又是心神不宁，他心中默念：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忘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弃无舍，无为无我；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威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他对道家之法并无兴趣，也不想有瓜葛，但这清心咒似乎对于压制心头之魇很有效，一开始他总是需要时刻抄写，初时一写便是几日，若是停下则会感觉心脏骤然猛跳，头脑也会逐渐浑浊。

　　连续一段时间后他已经将这些词眼刻进了骨子里，但到如今，他已极少需要像此刻这般全神贯注调出早已与他的骨血相融的咒语来压制心头之魇，防止另一个他将自己撕裂开来。

　　缘来，缘去，不知为何他竟会因着一个梦境不远千里来到这处，他心底有一道声音：去一趟吧……

　　他双手执箫，下唇抵住吹口，玉指翩然跃起于箫身之上，转瞬又回落；于是箫声起，幽怨绵长。

　　随意洗漱了一下，毋澍便躺在了床榻上，思绪万千，想着明日该如何做？阿宁和小七那边进展如何？那草药会不会被大风刮走……，忽地，一阵箫声传来，声音低沉浓厚、绵延而来、如泣如诉。

　　她恍惚间想起了那人悬于腰身的白玉箫，那般玲珑剔透，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似乎很累了，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箫声萦绕在山间，烛火亦伴随着箫声摇曳，不知何时迎来了各自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