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沅有芷兮Nuyoah

16、第 16 章

　　BGM:Fishtail——Lana Del Rey

　　“季先生，这件事暂时不急，这几天你先想一下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等我出差回来再安排。”唐予颜口中这位季先生在几年前就和律所打过交道，之前的离婚官司就是律所里另一位律师给办的，唐予颜在律所见过他几面，其人性格温吞，戒备心重，当时给自己的同事给磨得没了脾气，现在又轮到他磨唐予颜，可见风水轮流。

　　——糖糖，你猜我遇见谁了！

　　正在看季先生发来的邮件时唐予颜微信列表突然弹出来自大学室友的新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紧接着又接收到一条微信。

　　——来我房间一趟。

　　这条消息来自秦屿。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烦人，在闲的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可当工作忙碌起来，就会有n个事情接踵而至，待你决定轻重缓急。唐予颜看着聊天界面，等着看谁先发下一句。

　　——我遇见你那个同行前男友了！

　　发消息的不是秦屿而是大学室友，看着这则消息唐予颜心里有些烦躁，她拿起电脑旁的水杯，送到嘴边时发现没水了，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怎么会遇见他？

　　室友的聊天界面显示正在输入中，秦屿那边迟迟没有下一句。唐予颜将微信窗口最大化后起身接水。

　　余锦。唐予颜想着这个名字微微皱起眉头，他们之前分手分得干脆利落非常体面，现在又怎么会和她大学同学有牵连？她拿出手机正想给室友发点什么，突然一个微信电话拨进来。

　　她看着来电显示，愣了几秒。

　　“喂。”

　　“我在做策划书，不方便再切换界面给你打字。”也许是秦屿手机的收音太好，唐予颜可以从电话这头听见微弱的敲击键盘声。“你昨天发给我的风险解决预案有个地方得改，我们投资方想在前期合同上周全一点，避免以后乙方扯皮。”

　　“哦。”唐予颜走回电脑前，看见室友发过来的消息。

　　——我不是要结婚了嘛。

　　唐予颜不明就里，她敲键盘回复后端起水杯喝水。

　　——所以？

　　——所以我发现我未婚夫那边婚前协议的律师竟然是余锦。

　　她低骂了一声。

　　“怎么了？”听见声音后她才察觉秦屿没挂电话。

　　“没什么，刚才喝水被烫到了。”她放下盛着八十度水温的被子，“你等一下，我马上来。”

　　秦屿并没有等多久，唐予颜来的很快。

　　他给唐予颜开门的时候穿的还是白天工作的衬衫，现在已经晚上九点，领带依旧整整齐齐系在胸前。和他人一样一丝不苟，唐予颜心想。

　　“许佳宁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大概是有点意外唐予颜突然没来由的一句话，秦屿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秦屿不知道是有原因的。这要从他们大学时说起，自从他们在KTV的那次后，秦屿室友和学长以及唐予颜室友几个就建了一个群，经常一起在群里聊天约着一起玩。秦屿嫌群多麻烦，再则他和唐予颜那会儿还在一起，大家都公认有什么消息只要他们两个其中一个知道了另一个也会知道，也就没拉他进群。再后来他们分手了，群里人也不太好意思拉他进去，怕尴尬。

　　手机的来信震动响个不停，唐予颜看着眼前的秦屿，象征性回复许佳宁几句后又发了一条消息。

　　——不跟你说了，我在和老板聊工作呢，他待会看见我玩手机一定会批评我。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秦屿轻敲两下桌面打趣：“唐律师在律所的时候也和现在这样一边工作一边看手机吗？”

　　“我在跟许佳宁说，我的老板看见我玩手机会不开心，所以不和她聊了。“唐予颜打开聊天界面放大那条消息给秦屿看，她故意观察秦屿的表情，看他会怎么回应。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他停下手里的工作，扭过头认真回看她：“那你有没有跟她说，你的老板是秦屿？”

　　这下轮到唐予颜愣住。微妙的身份转换让她有种在瞒着别人和秦屿交往的错觉，像在调情。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真的要我这么说？”

　　秦屿背过身看落地窗外的夜景，“随便你。”

　　套房的位置很好，向窗外望去可以看见珠江，即使是夜晚将近十点钟江面也依旧繁忙。行驶的大型邮轮搅乱水面建筑灯光的倒影，在尾部留下光的旋涡，像梵高画的星空里的场景。

　　两个人不知道工作了多久，当秦屿做完所有工作再转头看唐予颜时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手里的记号笔差一点就画到脸上。注视着唐予颜安静的睡颜，秦屿心里感到无比的宁静，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唐予颜打横抱起来，准备将她放到沙发上。

　　“嗯？我怎么飞起来了”唐予颜迷迷糊糊睁开眼。

　　秦屿此刻难得慌乱：“我……你睡着了”，他把唐予颜放下来“去沙发那边睡会舒服一些。”他松开双手，伸手指向沙发的位置，刚醒的唐予颜失去支撑重心不稳，为避免摔跤手忙脚乱中一手抓住秦屿的领带，一手环上秦屿颈脖。

　　她的额头撞进秦屿胸膛，嗡的一声，脑海里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开，唐予颜刚刚睡醒意识本就不太清晰，此时更是不知作何反应。糟了，现在该怎么办？

　　秦屿被唐予颜刚才猛地一拽晃了一下，领带末端传来的自下而上的力使他被迫低下头，上半身前倾。

　　隔着衣服布料传过来的不止体温，还有秦屿身上熟悉好闻的木质馥奇香，像是雨后初晴的丛林，光从林间的缝隙逃逸，照在地面上，形成丁达尔效应，空气里漂浮着树干和青苔的清香，她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当担心自己裤脚粘上泥时一低头却发现脚下是一片绿茵。

　　万籁俱寂，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略微紊乱的心跳。很奇妙，唐予颜察觉到他们两个心跳的节奏在渐渐趋同，“你听到我们的心跳声了吗？”

　　秦屿大脑有点乱，她说“我们”她说“心跳”。

　　他将双手环上唐予颜的腰，彼此双唇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就要亲上去。

　　谁的呼吸乱了。

　　被人为调暗的灯光在朦胧的夜色下变得有些暧昧，空气中仿佛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好像某种令人上瘾的东西钻进了人的身体，顺着血液流进大脑，释放出蛊惑人心的信号。

　　窗外江水缓缓流过，不带一点声响，万千粼粼波光映在二人眼眸，彼此四目相对，肌肤紧贴，温度一点一点升高，唐予颜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

　　时光被拉得很长很长，交错纠缠的鼻息被蒸腾开来，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信号飘荡在房间上空，奏响悠长的乐章。

　　秦屿在投资行业工作已经7年，职业习惯导致他有时候也会以做风险投资的眼光来看待他和唐予颜的关系：这件事很吸引人，它光吸引人是不够的，它倒底值不值得我出手，出手后我又该怎样规划发展方针，什么时候能够营收，它又有多大风险……

　　小时候因为母亲的缘故导致他对“被丢下”有心理阴影，后来唐予颜又和他说分手，这让秦屿形成一个心理定势，他犹豫了：是现在松开手，还是继续，如果继续下去，我会不会又被她推开。

　　他心下忐忑，某种幽微难言的酸涩从喉头漫上舌根。理智回笼，秦屿埋头在唐予颜颈间眷恋流离片刻，随后放开手，将两人恢复至正常社交距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别扭开口：“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唐予颜心脏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她红着脸收好工作文件飞快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捂住脸。

　　不该就这么让她走的，秦屿又开始懊恼。他到底是怎么了？

　　秦屿想起刚才聊到的许佳宁。

　　大学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唐予颜读研一时有天周末准备和秦屿去外面一家餐厅吃饭，半路接到许佳宁的电话说她被渣男甩了，唐予颜听后吩咐秦屿开车掉头去接许佳宁，在路上找了间酒吧陪许佳宁借酒浇愁。约会泡汤，变成痛贬渣男大会。

　　“我就说她那个音乐学院的锡纸烫不靠谱。”唐予颜悄悄冲秦屿做口型。

　　许佳宁鼻子都哭红了，还不停往嘴里灌酒，扬言要喝十杯绿宝石马丁尼，唐予颜拦都拦不住。“大姐，十杯马丁尼，俄罗斯人来了都喝不了这么多。你可以不考虑自己，但你要是喝醉了不省人事让我和秦屿怎么办，吐一身我们可不给你收拾。”

　　唐予颜对亲近的人说话通常都是牙尖嘴利，拜托，她放弃和男朋友的约会来陪室友到半夜已经够意思了，可真不能再陪许佳宁继续喝酒，麻烦不说，宿醉会把周末的第二天也毁了。她充耳不闻许佳宁“要继续喝”的豪言壮语，快速结完账后和秦屿交换眼神，一起把许佳宁架到车上。

　　他们又陪许佳宁在马路边吹了半宿冷风，等人终于清醒才给她送回寝室。

　　回去的路上许佳宁安静很多，她突然很认真地喊秦屿和唐予颜两人名字，“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秦屿，你得好好对我们家糖糖。”

　　秦屿在前面开着车，郑重地答应她。

　　唐予颜觉得有点好笑：“先关心下你自己吧，刚分手哭的山崩地裂，现在转过头像个过来人一样语重心长祝福我们。宁宁，你真的好伟大。”她低头做双手合十状，“感谢感谢。”

　　“听我说完。你们和我不一样，秦屿和那个渣男也不一样。你们这么好，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我们一起玩的那几个私下都说，以后我们中要有谁最先结婚，那一定是你们两个。”

　　唐予颜和秦屿对视一眼，“真没想到你们几个对我们俩有这样高的评价，那我们，继续保持？“

　　“废话。”

　　一句句承诺仿佛当时在酒吧陪许佳宁喝下去的烈酒，辣得人喉咙作痛。秦屿努力想把相关的记忆甩出去，然而痛觉却越来越清晰。谁都没想到最先结婚的竟然是许佳宁，就像谁也没想到大家公认会一直在一起的两个人后来却分开。

　　墨色天穹下遍布鳞次栉比的高楼，仲春的晚风带着凉意掠过城市浩瀚缥缈的烟火，吹着哨子擦过顶层落地窗的玻璃，发出轻微破碎的叹息。

　　校外公寓里的执手依偎，夜晚街道的并肩漫步，图书馆里的静谧午后，相隔两地时微信上的相互问候，夜深人静时横跨太平洋的越洋电话，北京隆冬干燥刮骨的风雪与爱人离去时几乎要冻成冰的泪水，仿佛在此刻成了很遥远的事，一并被珠江尚未完全消退寒气的晚风席卷而过，穿过多年的呼啸岁月，在夜色中飞向沉默浩瀚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