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北歌唱清梦

5、破网（二）

　　接下来的互动环节至关重要，它不仅决定了入选名单，也决定了完成任务时的组队分配。
　　知初紧紧盯着手机上那串跳动的数字。
　　转盘缓缓停下，指针停留的位置是数字7。
　　很快，方子缵和祈安那边也有动静了，巧的是，他们摇到的都是9。
　　知初笑道：“真好啊，你们是一队，加油。”
　　方子缵翻了个白眼，道：“好什么好？人家想跟你一队。”
　　知初道：“可别，缘分天注定，你们两个锁死锁死。”
　　祈安轻笑一声，方子缵听出这话哪里不对劲，又想上来揍知初。
　　这边打打闹闹，可一直到快上场了，知初还没找到自己的队友。
　　不应该啊，他早就把自己的号码发在群里了，应该所有人都看到了才是。
　　正觉纳闷，跑道上忽地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到顾寻的脸，知初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怒意，但这却并不是愤怒，而是…赌气？
　　知初也觉得奇怪，分明与顾寻只是见了两面的交情，而且这个可恶的家伙还背后算计他，按理来说他该不喜欢这个人才是。
　　知初刚想为比赛的事讨个说法，那边预备哨声已经响了。
　　而顾寻整个人都凑了过来，知初心下一惊，正欲后退，不料被顾寻一把拉住。
　　顾寻轻叹一声，无奈道：“马上开始了。”
　　知初：“啊？开始什么？”
　　知初这才注意到二人之间夹着的气球。
　　游戏是两个人夹着气球跑到终点，再将气球坐爆，规定时间内坐爆气球数量多者胜。
　　知初深呼吸两次，正欲投入比赛中，却闻到了一股味道——正是那雪松味。
　　市面上的雪松味有很多，这几天知初也去寻找过，奈何不管是香水还是香薰，知初都没有找到那晚的雪松味。
　　如今，他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雪松味，而这个人，就是顾寻。
　　知初的脑中嗡地炸开，心想难怪顾寻要找人报复自己，估计是上次好心救人却被自己玷污，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知初边跑边想，这是唯一的解释。
　　好吧，如果是这样，毕竟他有错在先，就不与顾寻计较了，他会弥补顾寻的。
　　由于心不在焉，二人的比赛几乎都是顾寻在主导。
　　好在顾寻下盘极稳，总能调整好速度让气球不掉下来，时不时还得扶一下绊脚的知初。
　　知初头顶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坐。”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知初下意识地坐下，下一瞬，顾寻迎面坐在了知初腿上，动作轻柔。
　　气球被挤压得变了形，二人贴得极近，近得能听见二人清浅的呼吸声、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星辰万里，波光荡漾。
　　知初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男人以这种姿势抱在一起，但他并未感到任何羞耻与不适，好像这个动作，他早已做过千万次了。
　　气球炸开，顾寻也放开知初，站了起来。
　　知初回过神来，将自己在心中骂了几遍：该死，他刚刚那是什么感觉？被人看一眼就腿软了？
　　其他跑道上的队伍都格外卖力，拼了命地运送气球，就连坐爆气球都显得十分急躁，没有收住惯性，迎面撞上去，坐在椅子上的人时不时发出痛呼。
　　顾寻却没有催促，不论是运送气球，还是配合坐爆气球，始终小心地护着知初。
　　比赛很快结束，知初和顾寻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也足够通过了。
　　通过的队伍都在欢呼，庆幸的是，方子缵和祈安也通过了。
　　确认两个好朋友通过了，知初来不及收敛笑意，回头道：“顾寻，我们可以一起去…”
　　一句话被生生切断，原因无他，顾寻已不在原地了。
　　知初颇为疑惑，心想顾寻这孩子太过内向，自己要多开导开导。
　　想到此处，他正欲去找顾寻，不料被祈安叫住了。
　　祈安说：“知初，你的队友是顾寻吗？”
　　知初随口道：“是啊。”
　　祈安微微皱眉：“可他是内定的，不用参加比赛，也不要队友，你记得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知初恍然大悟。
　　是了，顾寻是公子哥，他想让知初通过不了就通过不了，如今想比赛就比赛，想组队就组队而且知初个人比赛因为只有两个评分，成绩并不好，却莫名其妙地入选了。
　　这很难让人不去想顾寻暗箱操作了什么。
　　知初是没钱，可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顾寻是有钱，可有钱就能凭借特权将人玩弄股掌之间吗？他是小白鼠吗？通不通过都只是顾寻的一念之差。
　　知初眼神落寞，转身离开。
　　祈安没有拦着，只看着知初的背影。
　　方子缵啧了一声，道：“你跟他说那些干什么？”
　　祈安微微一愣，道：“我说什么了吗？”
　　方子缵冷哼道：“顾寻那小子确实不像好人，可知初人傻，你要是有别的心思，这朋友可做不成了。”
　　祈安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知初被骗。”
　　方子缵翻了个白眼，也走了。
　　那边，警察学院一间废弃的教室内，悲伤纠结的曲调在透着阳光的走廊里回荡。
　　知初一路走来，问了不少同学，只说顾寻就这在这附近。
　　来到走廊内，知初被这充满了感情的曲调吸引，循着声音一点点往里摸索。
　　钢琴悠扬婉转，可以听出弹奏之人技艺高超，可曲调却如泣如诉，带着一股浓烈的迷惘和痛苦，似是溺水之人临死前绝望的挣扎。
　　走廊两边都开着大窗户，金色的阳光穿过斑驳树叶，撒在空无一人的地面，温润，空荡，有一种电视剧大结局里无人生还的遗憾。
　　知初轻轻推开废弃教室的门，与遍布阳光的走廊不同，教室的窗户被木板钉了起来，只有几缕微弱的光透进来。
　　房间内散发着淡淡霉味，坐在钢琴上的人却浑然不觉，只一心投入指下音乐中。
　　知初关上门，站在一旁看着，并未打扰。
　　顾寻却停下动作，轻声道：“你来了。”
　　知初红着眼，声音中带着怒火：“你也知道我会来？”
　　顾寻道：“不知道，但你来，我很开心。”
　　知初刚想发作，不料这句话将满肚子的怒气都憋了回去。
　　知初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好玩是吧？”
　　顾寻闻言一愣，半晌，叹道：“如果真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了。”
　　知初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有钱有什么做不到的。”
　　顾寻道：“我有钱？”
　　知初察觉到顾寻眼中的疑惑，心情渐渐平息：“你不是少爷吗？不是你让人别去我的比赛吗？”
　　顾寻没有回答，在包里一阵翻找，递给知初一包口香糖和一瓶水。
　　知初的心悬了起来。
　　这…这是他的小爱好。
　　每次运动完，知初都很嫌弃嘴巴里那种感觉，是以从不喝水，要先嚼一个口香糖才会喝水吃东西。
　　这个习惯就连方子缵都不知道，顾寻怎么就刚好拿了这两样东西给他呢？这么巧合吗？
　　顾寻道：“刚跑完，喝点水吧。”
　　知初不知如何细问，只能先嚼口香糖。
　　顾寻让开一个位置，好让知初也能坐下，见人已喝了水，顾寻才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我能回答你，我不是什么公子哥，相反的，我很穷，一天打几份工。”
　　像是想让知初相信他，顾寻从包里摸出一个钱包，钱包有些年头了，做工粗糙，上面歪歪扭扭秀了一只狗狗，显得有些滑稽，里面连银行卡都没有，只有几个硬币哐啷响。
　　也对，要是有钱，谁会在废弃的教室弹一架破旧钢琴呢？
　　知初见此，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现在哪有人用现金的？”
　　话是这么说，知初却已相信了顾寻的话，这只不过是随口调笑罢了。
　　顾寻却没当玩笑，当即打开手机要给知初看余额，知初一口水没咽下去，慌忙拦住他：“第二个问题呢？”
　　顾寻皱眉：“第二个问题，不是我做的。”
　　知初也惊讶了：“什么？”
　　转念一想，确实有可能。
　　他不了解顾寻，只听人只言片语就觉得顾寻是公子哥，家里有钱，那受这种言论影响的人也不在少数，肯定有不少人想讨好顾寻，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知初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这语言，还真是最无形最锋利的武器啊，误解一个人，只在片刻之间。
　　知初道：“那…你本来不是不用参加选拔的吗？也不要队友。”
　　顾寻眼眸低垂，半晌，开口道：“突然想要队友了。”
　　知初笑道：“这可不是实话。”
　　知初没再逼问，他知道，每个人总有些秘密的，以后的日子还长。
　　顾寻也笑了，抬眼看向封闭的窗户，道：“丁达尔效应让光有了形状。”
　　知初没有细想，只道：“是啊。”
　　顾寻嘴角含笑，目光和阳光一起柔和地落在知初身上。
　　知初眼中带了一丝落寞。
　　顾寻心下慌乱，不知该说什么，许久，只憋出来一句：“你知道我有心事时会怎么做吗？”
　　知初道：“怎么做？”
　　顾寻弹了几个音，知初一笑，旋即跟上。
　　顾寻没有问知初会不会弹钢琴，知初也没觉得奇怪。
　　事实上，知初难过的时候也会边弹钢琴边在心中将那些烦人的事宣泄一遍。
　　口香糖，对待消极情绪的方法，两个陌生人竟能如此相似。
　　这大概是默契吧？
　　一曲毕，知初又谈了三个音，随后笑着离开了。
　　这是他自己弄的暗号，虽然不知道顾寻能否听懂，但他还是弹了。
　　待知初走后，顾寻才缓缓开口：“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