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不默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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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还是有些生气。初见你时，看也不曾看我一眼；再逢之时，你竟也未认出我。”
玄默生轻抚见鹭白泛红的眼尾，鸦青的睫羽盖住了眼中情绪，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抱歉……”见鹭白眼眸微垂，流露出几分愧疚。
“等等，”又有一丝疑惑浮上心间，见鹭白继续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玄默生捻起见鹭白的一缕发丝，滑过指尖，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知，似乎是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会了，与你有关吧。”
“为何不同我道出真相呢？”见鹭白又问。
“若我早些道出，你不会让我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记忆，不仅如此，你还会如何？”
见鹭白不会让玄默生知道未来如何，还会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代价，对抗宿命，让玄默生能以真实面目重现于众人前，踏上修行之路，铲除玄默生的阻碍。
如浮算瑾所说，仙运亨通，风光无限。
至于见鹭白，会担下所有代价。
“累了？”玄默生蓦然问。
见鹭白面色略显苍白，虽神色困倦，却依旧强撑着，像先前玄默生那般，轻轻捧着玄默生的脸，动作轻柔，如同珍视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
时空逆转，这副身躯也被复原，难怪见鹭白没有发现异样。
只是，或许还是留下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痕迹，譬如那白骨回生蕈的力量，让玄默生的修炼速度总是快于见鹭白。
“还有。”见鹭白缓缓靠近，嘟囔着，“是什么来着……”
“人长了嘴就要发问和辩驳，生了耳就要听人解释，你若有疑惑，一定要问，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一定不要有误会。
只是见鹭白还未说完，眼皮便沉重地垂下，一头栽在了玄默生的身上。
玄默生将见鹭白扶到床榻上，为他盖上被，转身离去，关门前回头望了一眼。
见鹭白安静的睡颜，如同月光下的白玉，清冷纯净。
不会有误会的。玄默生心道。
因为他们本就该站在一处。
……
其实见鹭白并不喜欢雪天。
梦境之中，漫天风雪，如同白蝶翩跹，却在见鹭白的一念之间停滞空中。
“想杀我就现身啊，见不得人吗。”见鹭白嘴角漾着了些笑意，慢条斯理道。
“蝼蚁，也敢这样对我说话？”声音飘渺没有情绪，似从虚空之中传来，又像在心间回荡。
“蝼蚁就蝼蚁吧，不是也杀过你一次吗？”
黑暗倾覆，将光亮吞噬殆尽，所见是无尽的混沌与虚无。
见鹭白笑意未改，呼吸平稳。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影子：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披着黑色的长斗篷，不辩面目。
“你不畏黑？哪怕在自己面前，也是演得一手好戏。”
“承蒙夸奖。”
无数漆黑的触手如同利箭般，从斗篷中疾射而出，直指见鹭白。
见鹭白手中化出长剑，立刻挥剑抵挡，身体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只是，你还是因他改变。”
“你现在太弱了，留着他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师徒反目，漫天唾弃，身死道毁，竟都成了成就你的垫脚石。”
黑影缓缓靠近，从容得像是胜券在握。
“你的软肋，竟只是你自己。”
见鹭白艰难地从雪地上挣扎站起，身体摇摇欲坠，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鲜血，显得异常刺眼。
“对自己情动，替他斩去枷锁；可惜，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与我联手，他只需一勾引，甚至还未开口，你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勾——咳咳——”见鹭白猛地咳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咳得通红。
“为他力量耗尽。”
话音落，见鹭白捂着嘴，又是一口鲜血，一抹刺目的红色从指间落下。
再次望向那黑影时，见鹭白眼神已经变得灰败不堪：“我所求不过安稳余生，为何如此作弄我……我会如何？”
“你的意识会被杀死，肉身成为按既定命运行走的傀儡，被你挤占身份的人获得自由。”
黑影默然片刻，触手高高抬起，对准见鹭白，继续说：“是你倒霉吧，命该如此，却妄图挣脱宿命。”
见鹭白嘲讽一笑：“注定一切覆灭的宿命吗？”
“才不是，如果不是你，一切早就——”黑影突然顿住。
不对，他为什么已经说了这么多？
黑影想要继续动作，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截断。
他怔愣地低下头，数根红线从地面凭空而起，穿透他的身体。
见鹭白见状，轻轻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声音中气十足：“啧啧，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实在是浪费时间。”
见鹭白一打响指，天光乍亮，手上血迹散去，双手抱胸，靠在身后之人身上。
玄默生手落下，红线又如同蛛网般将黑影的身影牢牢束缚，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黑影惊疑不定地质问玄默生：“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见鹭白反问：“为何不能？这本就是我的梦，我应该称呼你为梦魔，还是扮成梦魔的仙人？”
“你们原来都有记忆……纠正一句，你们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是因为神仙不理凡间事，出手干预必遭天谴，所以你们看着人间倾覆无动于衷。”
“只是没想到你们真有所动作，居然只是为了我。”
黑影冷笑一声：“你竟然连此都知晓，你既有实力，就反杀我吧，像杀死云来那般。”
“不过我好心奉劝你一句，逆天改命，不会有好下场，哪怕能做到偏离命轨，也只是更差的结果。”
见鹭白似笑非笑地反问：“我的结局还能更差吗？”
黑影：“……”倒也是。
“动手吧。”黑影语气视死如归。
见鹭白手搭在玄默生肩上，散漫道：“将他放了吧。”
黑影一时疑惑：“为什么？”
“还为什么，自然是放你回去示威，你的旧识云来仙君可是都魂飞魄散了，回去等你的反噬吧，再会。”见鹭白笑得意味不明，转身要走。
“等等。”黑影再次出声。
【玄默生即是见鹭白，那他也能走完见鹭白的命运。】
见鹭白回头，眸中闪过血色，满目森然：“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的意思是，你如行尸走肉般顺从宿命已是最好的结果，谁能保证反抗的结果如何呢？玄默生又能如何呢？重蹈你的覆辙？】
【云来便是前车之鉴，他修行无情道，遵循既定命运行事，放弃曦渡，得以飞升。却又懊悔，欲使曦渡复生，癫狂失智，最终沦为魔族傀儡，下场如此。】
【我一直很好奇，所谓身死道消，你身死道毁，转而以恨入道，以恨维系你的存在。恨会被爱消融，今日为他尚且如此，来日你会如何？消散于天地间吗？】
黑影几乎以为见鹭白愤怒至极，却听他低笑了一声。
只对着玄默生笑的。
不久之前，见鹭白也对黑影笑过，却不同于先前笑意温润，此刻才是显露真实，带着几分清寂，令人动容。
“别生气啊，我都还没生气呢。”这一句听着像是哄人的语气。
黑影在疑惑中愣住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见鹭白这家伙，竟然将自己给他的传音转述给了玄默生？！
玄默生缓缓道：“我就是觉得不公，不想要这般命运，命运不容，那就打破天命。”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黑影还想说话，身影却已渐渐消散，逐渐脱离人间。
玄默生看向见鹭白，眸色深沉：“你刚才沉默得有些久，是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勾引我，扰我道心，这也要听？”
玄默生神色一滞，微微别过头去，不再直视见鹭白。
见鹭白歪了歪头，笑得更深：“我知道，你随便诓他的。”
见鹭白向前靠近了几分，靠在玄默生身上，在他耳畔说：“不用惑我，我现在为你所用。”
玄默生伸手将见鹭白环住，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真的要睡了，接下来去哪儿呢，去东荒如何？还能……能经过翟……”
……
『柳半夏纠正小少年剑招中的错误，问道：“小白修炼是为了什么？”
“不想被人随手杀掉，我想变强，想赢。”
柳半夏轻笑了一声，十分温柔：“那一定会如你所愿的，等你修行有成会做什么？”
“我想实现阿娘的心愿，还想走遍九州八荒，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的心愿？我现在的心愿就是皇帝老儿归西换个仁君，你不用为我实现，翟商已无可救。小白你说以前的我可能会有什么心愿呢？”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这等宏愿，我的修为和思想得是何种境界啊，落到如今地步，总不能是想要逆天而行，遭了天谴吧？”
“阿娘，除了万物运行的规律不会改变，还有人心也可以。正因你现在所想就是如此，我才如此说……那人的命运也是既定无法改变的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谁是命该如何的，如果你遇上觉得委屈的事，还有人和你说你命该如此，你就打他。”』
“阿娘？”见鹭白猛然惊醒。
这段相处实在平常，他不去刻意回忆，也确实记不大清了。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不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