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的太阳》山枝满

8、重新认识

　　虞勤坐在店内，她看着太阳如同一只蜗牛般缓慢地爬行——它的速度太慢了，她迫切地等待傍晚的降临。可现在才午后两点半，而她和姜琬约好一起去买花的时间是傍晚五点半。还有三个小时。
　　姜琬想买几束花放在舞蹈室，她对虞勤说，如果放几束花在烟酒店，应该也挺不错的。虞勤欣然同意了她的看法，早早地准备好了插花的花瓶，放在柜台上。

　　虞勤想，或许可以拖个地来打发下时间，于是她跨出店门，去拿晒在路边的拖把。
　　“虞勤。”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
　　虞勤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了一对母子。虞勤凝视着面前女人的面孔，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女人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手里牵着位五六岁的男孩朝她走近。她亮晶晶的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虞勤，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琳之。”虞勤艰难地从嘴里喊出女人的名字。
　　女人拍了拍男孩的后背，说道：“叫阿姨。”
　　男孩扬着稚气的脸庞，用水灵的眼睛打量着虞勤，他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慢悠悠地喊道：“阿姨。”
　　虞勤从失神中缓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向男孩打了个招呼，又问女人：“这是你儿子吧？”
　　“嗯。”女人点点头。
　　“像你。”虞勤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计算她们有几年没见面了。十三年，还是十四年？这么久了。虞勤在心里想。
　　“对，像我，不像他爸。”女人摸了下男孩的头，又问虞勤，“你住这附近吗？”
　　“不是，我在这里开了家店，就那。”虞勤指向烟酒店。
　　“啊。”女人惊叫了一声，“好巧哦，你的店竟然就在我妹舞蹈班的对面。”
　　阳光在虞勤面前闪了一下，虞勤浑身的血液突然就奔涌起来，“你妹？”她尖锐的声音听起来诧异极了。
　　“对，我妹。”女人脸上的笑仍旧荡漾着，“你对面的舞蹈班就是我妹开的，我今天刚好煲了汤，就给她送过来了。”

　　虞勤的思绪混乱极了，她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姜琬，就升起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仔细一想，姜琬的长相，说话的语调，做事的风格都与姜琳之十分地相似。
　　姜琬，姜琳之，但虞勤从未想过她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短暂的沉默在她们之间流淌，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安静。
　　姜琳之开口打破了沉默：“自从高中你辍学之后，我们就失去联系了，那时我们也都没有手机，现在加个联系方式吧。”
　　虞勤收起脸上惊讶又迷茫的神色，表情渐渐松弛下来，她呼出一口沉沉的气息，说：“我手机放在店里，你等我一下。”然后她转身向烟酒店走去。

　　姜琳之看着虞勤的背影，想起了很多的回忆。
　　虞勤变了，她想，与过去她认识的虞勤很不一样。她不知道虞勤身上发生过什么，如今的她给人隔着层玻璃般的疏离与冰冷，而在姜琳之的记忆里，虞勤一直是生动、鲜活的存在，像杜鹃花一样开得浓烈。
　　这不仅是因为虞勤艳丽的长相，还因为她的性格。她会挡在姜琳之面前帮她击退骚扰她的男同学，她看不得男同学欺负女同学，总是会出手相助，甚至不惜与男同学扭打到一块。
　　她会恶狠狠地说：“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们曾经亲密无间，有零食一起分享，天冷了在寝室钻同一个被窝，放学了一起回家，雨天一起在雨中奔跑。
　　可时间总是不由分说地改变着人。命运将人引向不同的轨迹，曾经再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会消失在茫茫人海。

　　虞勤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姜琳之。她没法用语言说清楚此刻的心情。姜琳之，这个对她来说，遥远又深刻的名字。
　　在朦胧的青春期，虞勤对男性产生的厌恶和反感，让她转而更多地去关注同性，那时在高中，虞勤的重点关注对象就是姜琳之。
　　虞勤喜欢和她呆在一起，与姜琳之在一起时产生的那种美妙的愉悦感是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带给她的。姜琳之有时会亲密地牵起虞勤的手，那是一种过电的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头也会跟着晕，但是是一种愉悦的晕感。
　　虞勤没有过早恋，尽管追她的人很多，因为她觉得男人的目光总是像狼一样贪婪地落在她身上，这让她感到不舒服。但她听起过早恋的同学描述谈恋爱的感受。她们说，谈恋爱就像喝了酒，会让人上头，做亲密的事情时会让人像过电一样，身体会不自觉地chàn.dǒu。
　　虞勤冷不丁地想，这不就是我跟姜琳之在一起的感觉吗？
　　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在虞勤的脑海里生长，像棵竹笋一样，她感到无比地困惑，如同被困在弥天大雾中看不清四周。
　　后来，当虞勤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已经从学校辍学，与姜琳之断了联系了。

　　在虞勤拿了手机回来时，姜琳之还沉浸在回忆里。
　　加上联系方式后，两人又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
　　姜琳之说，以后多联系。虞勤点了点头。
　　姜琳之牵着男孩走远了，虞勤还呆呆地站立在太阳下。
　　春天，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到处是涌动的生命。阳光在跃动，绿叶在闪闪发光，鸟儿在啁啾，微风在慢跑。
　　虞勤感到全身的脉搏也在蓬勃地跳动。

　　傍晚五点半，太阳敛起了耀眼的光芒。姜琬欢喜地向着虞勤的烟酒店跑来，发丝有些凌乱。
　　跑近了，她问：“虞勤，你想好买什么花了吗？”
　　虞勤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伸出右手，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姜琬愕愕地看着虞勤细长的指尖，她眨了眨眼，茫然地握住了那几根手指，不明所以。
　　“你叫什么？”
　　姜琬迟疑地答道：“姜琬。”
　　“jiāng.wǎn。”虞勤从未问过这是哪两个字，她重复了一遍，琢磨着她的名字，“wǎn是婉约的婉吗？”
　　“不，”姜琬说，“不是婉约的婉，是王字旁的琬。姜是姜子牙的姜。”
　　“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姜琬有些木然：“你叫什么？”
　　“虞晴。”她又补充，“你还没问我是哪个qíng呢?”
　　姜琬：“勤是勤劳的勤吗？”
　　“不，不是，”虞晴摇头，“是晴天的晴。”
　　“啊？”姜琬怔愣片刻，而后心领神会，她看向虞晴的眼睛，默契地笑了一下。
　　“你好，虞晴，很高兴认识你。”这次姜琬将后鼻音读得很准确。

　　正文完

　　正文部分完结了。感谢有缘人的阅读，还会有一篇后记，我可太爱写后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