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黑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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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那天我是有点生气了的。人在生气的时候都会说些气话。”她放开手，坐在他身边说。
“我说召唤你是个错误……其实并不尽然。”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毁了我的人生……不，这么说有点严重了，是彻底改变。但是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了。”
“起码，它并不是完全没有给我带来好的东西。可以说因为它，我才能看见现在的世界。然后，拥有了全新的东西……这都是你给我带来的，艾加。”
夏亦突然想起来什么，掏出一个东西。
“还有这个，本就应该给你的。这是属于我的恶魔才有的东西。”
她回过身，将它放在了恶魔微微蜷缩的手心。
那是一个发带制成的颈环，由一根旧发带镶上了银链子组成。恶魔下意识拿到脸侧嗅了嗅，一个完全非人类的反应。
“你不喜欢吗？”她故意这么问。
恶魔一言不发，却把那根颈环紧紧地攥在手里，死死地攥着。
“其实这个在节日那天就该给你……你还记得吧？”
恶魔的记忆力很好，遇见和伊芙相关的事物加倍。他当然记得那天的一切。不愉快的，愉快的，伊芙的表情，伊芙说过的话……
虽然送一个恶魔银制品作为礼物很可笑。
虽然和恶魔庆祝打倒恶魔的节日很颠倒。
但，原来那天，伊芙是为他准备了礼物的。
……“嘭”地一声，夏亦眼前烟雾散去，原本躺在地上的、破破烂烂的恶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只惊慌失措的、黑色小山羊。
“嘎？？”
——
“您一个人来住店吗？”
“是的，哦……还有我的，宠物。”
面对前台小姐的询问，夏亦故意在后两个字的发音上，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她怀里系着银链颈环的小羊听见了，向她的臂弯深处埋得更深。
夏亦揪着它柔顺蓬松的毛毛，回想着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说来话长。
那天恶魔突然变成了小黑羊之后，两个人都懵了。夏亦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可是恶魔好像也是。当了这么多年大恶魔，好像第一次知道自己还会变成刚出生的样子。
“什么？你刚出生的时候长这样？？”
小黑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像是水洗一样的眼珠子过于剔透，根本不像是那么邪恶的生物。
“我们要在深渊中战胜足够多的敌人，变得足够强大之后才能拥有可以在地面行走的形态。”
夏亦好奇地抚摸着它顺滑的毛毛。小羊在她手掌下打了个滚。
“你小时候就这么可爱的吗？”
“……不。”恶魔好像也僵住了。变成这幅形态意味着本能更加不听使唤，刚刚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做了。
他很久没有以这么弱小的形态示人了。
或者说他真正是这幅形态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弱小，看到她温暖的手掌就只想把头颅钻到那里蹭。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
但是恶魔是忠于欲望的生物，短暂的羞耻过后，他很快沉溺在被抚摸的感受中。
“你还会变回来吗？”她兴致勃勃，听不出到底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当然，我只是刚刚情绪过于……”他说不下去了。说到底恶魔也并不是十分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只是推测，然而这种推测和让他承认自己的弱小无异。而且一提到刚刚，他就不免回想伊芙对他所做的事情，那样的触碰………
恶魔第一次和别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原来那样的感受是如此让人堕落……不，也只有伊芙会这样。
一这么想，恶魔身上就更加绵软，他暂时不想变回人身了。
于是伊芙说：“那就这样也行，我们一起在地面上的时候，我可以抱着你。”
还不等他为她提到的亲密举动有所反应，恶魔下意识地咬住了她的手指，对于她要离开的话语产生了过激的反应。
“哎呀，松开！”伊芙抽出手指，打量伤口，幸好并没有破皮，一抬眼却被吓了一大跳。
“你在……”不等她说完，小黑羊就跳到了她的怀里，把头颅和整个身体深深地拱在伊芙柔软的身躯。
于是伊芙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布料逐渐漫开一片洇湿。
……伊芙安静了。她没说话，静静抚摸着小黑羊的卷毛。
原来他在哭啊。
原来恶魔也会流泪。
恶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刚刚出生的时候，他是会哭的。
因为觉得过于丢脸，他又变回了成年的人形，然而被伊芙一触碰，他又忍不住嘭地回到了黑羊形态。就这么在小羊与恶魔之间变换着，伤口的焦味和眼泪的潮湿交替弥漫。
不管怎么掩饰，恶魔终究是泪汪汪地在她怀里哭了半天。
然后乖乖被伊芙带到了地面上。
这回她们又换了一个城市。按照伊芙说的，她们在“旅行”。
不为了欺骗或者获利，仅仅为了和身边人一起经历一些事情。这对于恶魔来说也是完全新奇的体验。为了记录这件事，伊芙送了恶魔一颗种子，作为唯一不会更改的行李，她们一起照顾这颗种子。看它逐渐发芽、生长……恶魔第一次作为培育而不是摧毁生命的对象。
这回，他紧紧跟在伊芙身边，但伊芙不以为意。控制不住形态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主要是发生在伊芙对他做了那种亲密的事情之后——艾加总是会过于激动，但他在逐渐习惯！所以不准伊芙嘲笑他。
两人在某个地方会停留一段时间，但不会很久。在这里她们做很多事，比如饮食，听音乐，买东西……或者就是单纯地走路，伊芙称之为散步。
种子发芽之后，恶魔的心情也变得不一样了。和伊芙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恶魔逐渐开始相信伊芙说过的话，相信这种关系比什么都要永恒。就算远离深渊会让恶魔变得虚弱，但这点代价对于恶魔来说完全可以承受。
最重要的是伊芙会露出笑容。
恶魔越来越多地使用变形药水，这样他就可以换不同的衣服，以正大光明的面貌陪伴在伊芙身侧。当然，他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那根系着银链子的颈环。
至于变形药水，当然没有再像那一瓶那么好的了，但是可以取代的同类品也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喝的更加频繁，而且量越来越大。
不知道为什么，恶魔越来越注重以人类的形态和伊芙走在一起，如果被看作是情侣、被称赞相配的话，会让大恶魔心情微妙地变好。
分明伊芙说过并不讨厌他恶魔的特征，还会抚摸他的角和尾巴。
恶魔需要常常注意自己补喝药，其中有一些还非常难喝，带有一些对恶魔有害的药草。不过对于艾加这种大恶魔来说，这也完全不算什么。
他是最懂得利弊权衡的、自私的恶魔。当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值得的。
就像艾加曾经用尽狡诈的话术，哄骗世间那些最阴险的恶人签下不平等的契约书，奴役他们永生永世的灵魂一样。
他自然清楚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所以恶魔毫不在乎地远离深渊、感受力量一点点流失，时刻喝下药水，只为了和伊芙继续在地面上生活。
直到有一天，伊芙生病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