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猫猫桃桃虫

3、红袖招内欢喜戏

　　夜，望不穿度不过的夜。
　　血，擦不干除不净的血。
　　脚步失力，陈棠生不受控制的栽倒下去，蝴蝶刀插进泥土中，勉强帮他稳定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马匹早在混战中不知去向，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似乎方才凶险已被抛掷身后很远，可浓重的腥气还萦绕在鼻尖。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味道来自于自己的身体。
　　低头看，半边衣服都被染成鲜红颜色，袖口处有血滴颗颗坠落，他的意识似乎随时都能消散，只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向山雨楼的方向挪动。

　　“小桃姐姐，山雨楼真的有那么好吗？”
　　乌发如瀑肆意铺散，他噙着眼泪趴伏在女孩的膝上。视线中的左桃还带着稚气与跳脱，那双狐狸眼睛装不下半点凡尘，萤火虫飞舞在夏夜，忽闪的暖黄色微光如同天幕坠下的星星。
　　“那里有最厉害的武功和最有学问的前辈师傅，还有很多像姐姐这样的人。”女孩笑着解释道：“如今我已经被江雨楼录用，日后便要生活在那里。阿棠不用担心，虽然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见面，但姐姐有空就会下山来见你。”

　　还没听完，陈棠生就已经皱着脸抽抽嗒嗒哭起来：“小桃姐姐不要我了...都是我不够听话...小桃姐姐不要我了...”
　　“不许乱说！”女孩哭笑不得戳了戳他的鼻头道：“加入山雨楼，是因为我说过想做声名显赫的大英雄，等姐姐变得很厉害，阿棠也会感到骄傲对不对？”
　　指尖落在眉目间，将那微微作痒的蚊虫赶走，也一并拭干泪滴。陈棠生闭上眼睛抬头蹭了蹭，像是贪恋那稍纵即逝的温暖，女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们阿棠呢？有没有什么长大后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任何犹豫：“那我也想成做大英雄。”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回忆，陈棠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保持跪姿许久。土地震动着告诉他，又有人在赶来的路上。可战斗的紧张感早已经消失殆尽，身体内只剩下本能反应，他拼命将双刀抬起，尝试想要站起身，然而下一秒又栽倒在地。
　　陈棠生曾思考过生命中最后一记杀招要用什么，是华丽漂亮些，还是果断直白些。而现在他终于想到答案：不如就用蝶影无踪。
　　火光自林间而来，他将体内全数内力注入刀中，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抖，冷汗从额头淋漓而下。虽然不知道究竟能用出几分，但他绝不想坐以待毙。

　　“陈师弟！陈师弟！”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带着几分惊喜与焦急。
　　“是陈师弟在那边！快过去！”
　　“师弟别担心！我们来了！”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吴祈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

　　......

　　曲调百转千回，娇客饮笑作舞。
　　绮丽香气四散在夜里，流光锦缎自楼台垂落，有风吹过如杨柳拂堤。
　　脚步在门口停下，左桃再度展开那张信笺，她知晓此时并不该出现于此。自己是为陈棠生而来，半炷香前，城外的信烟也说明，楼中弟子已经寻到他的踪迹，时局未定不该多做停留。
　　可是见到那纸页上的内容后，她还是难以自控。
　　上面画着幅精美的桃花图，花瓣如血般娇艳欲滴，又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气。这是她师傅惯用的手法，也是从前常玩的谜题。枝干代表着道路走向，而六瓣桃花所在的位置，就是藏宝地点。
　　精准不拖沓的落笔是出自她师傅无疑，这也是属于他们两人秘密。左桃险些就要以为，此人又是想找借口捉弄自己，可五年前，是她亲眼见到，那一袭青衣自刎于殿前，藏满温柔的眼睛在血泊里失去生机。
　　这怎么可能...

　　她抬头看向人声鼎沸的门内，不管如何都必须进去看看。
　　此处位于晚钟城外以西五里，是中原前往南域的必经之地。本来只是个供往来商贾休憩的客栈，新皇登基后被一位神秘富商盘下，更名为“红袖招”，不出数月便发展成远近闻名的逍遥地。
　　美人作陪、美酒入喉。丝竹宴饮声似乎永不停歇，面孔各异的旅人，带来数不清的珍宝予以交易，据平原师兄所说：没有红袖招里寻不到的东西，这曾经一晚卖出过万金之价的货品。

　　地图显示的位置就在此处，秀台旁人挤人水泄不通，左桃对于要找什么毫无头绪，只能拼命踮脚向里面张望。
　　只见正中央摆放着一口白玉缸，衣着华贵的女子上前敲了敲，两尾游鱼便齐齐跃出，掠过看客们的头顶，在空中变换着身姿。透明身体折射出彩光，尾鳍像是扇动的蝴蝶翅膀。
　　少女从未见过这样的法术，也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鱼便瞬间化为颗颗细小的水珠，飘落在堂内，如同一场微雨。周围宾客都被这奇幻景象震撼，还未等台上人开口便喊道：“我出五十金！”
　　“我出一百金！”
　　“两百金！”
　　夹在叫价的人群中，左桃被推搡着向前，差点摔倒时恰好有双大手将她扶住。是个异域相貌的青年男子，满面都是草原上放肆成长的生命力，腰间挂着条狐狸尾巴，像是某次狩猎的战利品。
　　他朝左桃灿烂一笑：“你是山雨楼的人？”

　　面对少女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你背上蝴蝶双刀是山雨楼样式，听说三个分部着装各有不同，看你这身青绿衣，应该是隶属于江雨楼吧。”
　　左桃闻言正了正神色，没想到一个外邦人对楼中规矩倒是清楚。好在男子适时看出她的戒备，咧嘴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只是来看货的。”
　　“看货？”
　　下一件拍品迟迟未能出现，左桃将目光投向站台，那衣着华丽的女子似乎也在状况外，直到帘幕后似乎传来野兽的低低嘶吼，才连忙调整表情对众人致以歉疚一笑。
　　可围观群众却响起阵阵骚动，似乎隐有不满之声。
　　身边的青年男子拍了拍她肩膀：“好戏就要开始了。”

　　......

　　夜深露重，马背上的陈棠生渐渐醒转。
　　伤口的疼痛依旧，好在头脑清醒了不少，他记得意识迷蒙间，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苦药丸。想来又是莫玉师姐的最新研制，效用倒是十分显著。
　　“师弟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他面不改色的问道：“还有多久？”
　　“天亮前肯定能赶回去。”吴祈担忧道：“前面就是红袖招，要不要停下歇一会？”
　　望向那片涌动的绯红光影，陈棠生摇了摇头。
　　“不必，赶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