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俗》首甲

36、芒种日

　　喝酒闹事，并不足以令伍愉安害怕。凭借着酒意才敢闹事的人，想必本性就极为胆小。她虽是弱女子，但却不怕这些。伍愉安盯着眼前之人，实则是为了仔细瞧一瞧张衡，张衡看上去谦谦君子，一派书生，但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瞧他的行为，总令伍愉安觉得他会些拳脚功夫。若是不会，那他怎么不过是轻轻一捏，田六便整个人都戕挟住了呢？
　　看到田仁序点头，张衡便拉着田六走出了田家门，临走前，还特意交代道：“不是什么大事，太爷爷、太奶奶，你们接着用晚饭。”
　　张衡虽喊着太爷爷、太奶奶，但却看了伍愉安一眼。伍愉安知道，他是要她安心，要她放心。
　　张衡带着田六离开，先前说的话也算是岔了过去。伍愉安想等一等张衡，因此主动说道：“太奶奶，明日便是芒种节气了，供品是今晚就要做好的吧？”她虽是庶女，但也是千金小姐，做供品这样的事情，她自然并不清楚。
　　马氏还未回答，田仁序却率先开口道：“敬神需心诚，给神仙、给祖先吃的东西，怎么能提前做呢！去睡两个时辰吧！三更便要起来，亲手做好供品。别想着人人都做，不少你那份，伍家几十亩的水田马虎不得。”
　　马氏瞪了田仁序一眼，笑着说道：“你太爷爷向来是个会说教的，愉安只是没做过，先问问而已，你哪里那么多话。”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为了小满，马氏现在满心想护着伍愉安。
　　伍愉安见没了借口，一芷二福等又摇摇欲睡，便只好告辞离开。
　　翌日三更时分，月色朦胧，星辰点点。九娘子与凤妹如约而至，轻轻敲响了伍愉安的房门。门扉轻启，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开始了芒种节气的祭祀供品制作。
　　九娘子早已准备好了新麦面粉、各色蔬菜，一切井然有序。她取出新麦面粉，倒入盆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开始和面。伍愉安则在一旁挑选着新鲜的蔬菜，准备取汁染色。凤妹则忙着清洗器具，为接下来的捏面工作做好准备。
　　面和得软硬适中，伍愉安将其分成小块，开始擀皮。她的手法熟练而轻盈，面皮在她手中旋转翻飞，不一会儿，一张张薄如蝉翼的面皮便展现在眼前。九娘子见状，也加入了擀皮的行列，两人配合默契，速度越来越快。
　　面皮擀好后，便是捏面的环节了。伍愉安先取出一小块面团，放在手心轻轻揉搓，然后将其捏成了稻谷的形状。她手法细腻，稻谷的颗粒饱满，栩栩如生。接着，她又捏出了麦穗、玉米等五谷的形状，摆放在一旁。
　　九娘子则负责捏六畜。她手法灵巧，一会儿捏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一会儿又捏出了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狗。每一只六畜都栩栩如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凤妹则专攻瓜果蔬菜。她捏出的瓜果蔬菜色彩斑斓，形状各异。有的红彤彤的像苹果，有的绿油油的像青菜，还有的黄澄澄的像南瓜。这些瓜果蔬菜在凤妹手中仿佛有了灵魂，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尝其美味。
　　捏好形状后，便是染色环节了。九娘子取出之前榨好的蔬菜汁，用刷子轻轻涂抹在面制品上。红色的辣椒汁染红了小猪的耳朵，绿色的青菜汁涂绿了小狗的毛发，黄色的南瓜汁则让稻谷和麦穗显得更加金黄诱人。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不一会儿，一盘盘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祭祀供品便制作完成了。这些供品有的代表着五谷丰登，有的寓意着六畜兴旺，还有的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此时，天色已微微泛亮，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供品上，为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三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对自己作品的自豪和喜悦。
　　随后，她们将这些供品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托盘上，准备前往宗祠进行祭祀。
　　一路上，微风拂面，鸟语花香。这芒种时节的巫溪，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在晨光中徐徐展开。
　　青山如黛，连绵不绝，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翠欲滴。山间云雾缭绕，仿佛有仙子在其中穿梭，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朦胧。偶有几只鸟儿从林间飞出，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给这静谧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沿着山势蜿蜒而下，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在青山间穿梭。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随着溪水的流动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季节的变迁。溪边，野花盛开，五彩斑斓，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吸引着蝴蝶和蜜蜂前来采蜜。
　　稻田里，嫩绿的秧苗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预示着秋天的丰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麦香的甜美，这是大自然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村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让人心生向往。
　　这芒种时节的巫溪，既有山水的灵秀，又有田野的丰饶。
　　宗祠内，这一次，田仁序带上了张衡与田青两人。在田仁序心中，自然是张衡更为合适，但田青既然开了口，他也不能偏私，只好让两人一同帮衬着。
　　三人早早地起了床，迎着朝阳，踏着露水，一同来到了宗祠。宗祠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或站或坐，议论纷纷，都在期待着今年的安苗祭祀活动。
　　田仁序站在人群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今日是芒种节气，是我们祈求丰收、安苗的重要日子。张衡、田青，你们两个年轻人，要跟着我，好好学习这祭祀的规矩和流程。”
　　张衡与田青点头称是，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祭祀活动开始了。首先是献香。田仁序手持三支点燃的香，恭敬地走到神庙前，深深一鞠躬，然后将香插入香炉。张衡与田青紧随其后，也各自献上了香。香烟袅袅，弥漫在神庙上空，仿佛在诉说着人们的祈求和心愿。
　　接下来是供奉祭品。村民们早已准备好了各种瓜果蔬菜、五谷杂粮等供品，摆放在神庙前的供桌上。田仁序带领张衡与田青，一一将供品端上供桌，摆放得整整齐齐。每放上一件供品，他们都要默念一句祈福的话语，祈求五谷丰登、村民平安。
　　供品摆放完毕后，便是安苗习俗了。田仁序从供桌上拿起一把陈谷，走到广场中央，高声诵读着祈福的经文。张衡与田青站在他身旁，静静地聆听着。经文诵读完毕，田仁序将陈谷撒向空中。
　　俗话说的好，芒种插秧谷满尖。祭祀与安苗习俗结束后，众人便赶着去插秧了。这插秧不仅是为了农活，更有一项扔泥巴的习俗。
　　这一次，田郎中也特地换上了粗布衣衫，要下地去插秧。其妻见状，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今日怎地如此打扮？莫非是要亲自下田？”
　　田郎中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答道：“今日芒种，有场好戏要上演，你且在家中等着看好戏便是。”
　　其妻虽是不解，但见田郎中一脸神秘，也不敢多问，只得在家中耐心等待。
　　田郎中走到田地旁，便朝着众人递着眼色。众人见状，心中便都有了数。只见田仁序、张衡、马氏与伍愉安等一众人等，都站在村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水田。田郎中见状，心中暗自得意，便纵身一跃，跳进了自家的水田。
　　刚一跳进去，他便感觉背后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泥巴的湿润感。原来，这是芒种节气的习俗——打泥巴仗。众人早已商量好了，不管乐意还是不乐意，都要朝田郎中扔泥巴。那些乐意的人自然是玩得兴高采烈，而那些不乐意的人，则下手更狠一些，想要给田郎中一个“下马威”。
　　一时间，田郎中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泥巴块如同雨点般飞来，有的落在他的背上，有的打在他的腿上，还有的直接糊在了他的脸上。田郎中虽然早有准备，但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弄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左躲右闪，想要躲避这漫天的泥巴，但无奈众人攻势太猛，他根本无法完全躲避。
　　不一会儿，田郎中便全身都是泥巴，就连头发上都糊满了泥。他的眼睛和耳朵也被泥巴糊住了，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听不清众人的欢笑声。他只得闭着眼睛，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抵挡这源源不断的“攻击”。
　　众人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觉得这场“泥巴仗”实在是太好玩了，纷纷加大了攻势。有的人甚至特意捏了一个大泥巴球，想要给田郎中一个“惊喜”。田郎中虽然感觉情况不妙，但却无法逃脱，只得硬着头皮接受这“惊喜”。
　　终于，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这场“泥巴仗”结束了。田郎中从水田中爬出来，只见自己全身都是泥巴，连衣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苦笑着说道：“这下可好，我成了个真正的泥人了。”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