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无风也自波》北宫宝宝

3、白马郎声震河谷

　　“均益兄！是你！”文岚看到这群官兵的领头之人正是现任代州刺史陈弓之子陈谦，字均益，她实在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也不跑了，只用手擦着脸一瘸一拐慢慢往下走。那三名贼人也诚惶诚恐地随着文岚亦步亦趋。

　　均益一听声音，便慌忙下马，将银枪交与左右，朝山坡上去。瞧这女郎行动举止还有声音，应是文岚！又赶紧上前了几步。

　　“岚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成这样了？”均益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滚得身上都是泥土、衣裙上还有斑斑血迹，头发乱糟糟又被汗水打成缕还掩面大哭的女孩是文岚。文岚只是哭，抽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此情景，他又焦急又心疼。

　　“我随冯从事史在崞阳北面巡查，有村民和我们说远远瞧见有山匪抢劫路上的客商，还抢走一个女孩，我就带了一队人来云芦山这边追山匪了。难不成，你是那个被抢走的女孩？被劫的客商是你们家？唉！我以为你们早过崞阳了！”均益见她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便有了如此猜测。

　　文岚点点头，止住哭泣，含着水光的琥珀眼珠子看向了均益的眼睛。

　　均益被她的点头确认和委屈的眼神引得又怒又怜，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又一次打量着她全身问道：“他们可有伤害你？你身上可有受伤？”

　　“幸好我跑了，又有他们三个小贼帮我。你只要把剩下人的手剁了，我就解气了！”文岚带着哭腔还夹着嗓音又说道，“和他们打斗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浑身都疼；还被他们打晕，脖子到现在都疼；然后又被他们提着在山上走，弄得我恶心，吐了一路；刚刚逃跑的时候，着急又绊倒了几次，哪哪都疼着还特别难受……”说到最后，文岚又忍不住哭了。

　　均益被她哭得心里有些痒痒的，焦躁地说道：“幸而你年幼身轻，坠马竟也无甚大事，但也应立刻回去找医士来看！”又朝着后面三个小贼说道：“就是你们三个救女公子离开的？既然如此，暂且跟着我走。”

　　于是均益松开文岚的肩膀而扶着她的胳膊，五个人下到山坡底。

　　“现在还有力气骑马吗？”均益始终弓着背，低头和她说话，毕竟他高她太多了。

　　文岚摇摇头。

　　均益本想将自己的马让与文岚，然后他骑手下士兵的马。虽知不合礼仪，可现在只好让文岚和他同乘一马了，这令他既激动又有些手足无措。于是磕磕绊绊卸下了单人马鞍，让手下把他们的粗简皮垫子拿来铺好。将文岚扶上马后，才小心翼翼笨拙地上马坐在前面，叫文岚抓好他的盔甲。

　　“你知道贺将军他们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我们一家本来今晚要去崞阳的，他们应该无事。”文岚又饿又累，实在没力气硬挺着，便将整个身子靠倒在均益背上，一边说一边似要睡着了。

　　“那不如你先随我回雁门吧，你身上都是伤，先回我家府上好好治伤休息，这些匪徒之后再说吧。”均益现在也只得先安顿好文岚，之后再多引兵马剿匪，毕竟贺骏随行的卫兵也并不少，却依旧吃了大亏。

　　“嗯……”

　　均益一行便向北往雁门回去，走了一会后，这群山匪竟又从不远处的树林里杀了出来，相会于一处还算开阔的河滩。然而人数看着不多，只怕大部队还埋伏在山里，俟时而动。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我乃代州刺史陈弓之子。你们这些人流亡至此，不向官府报告落籍，反而隐匿山中行龌龊之事，难道要反了朝廷不成！谁是你们的头目，站出来！底下跟从，若有悔者，可免死罪！”均益此话铿锵有力，声震林木，傲睨自若。

　　文岚也从迷糊中醒来，坐直了身子怒视着他们。

　　“你们中已有三人弃暗投明，获得军职，倘还有有志之士，不妨效之！”见贼人并未贸然开打，反而犹豫，均益又补充道。

　　“切莫听此竖子胡言乱语！尔等截杀左将军之行，还绑架其女，皆已死罪！今若投之，则是束手就擒！”骑马的蒙面贼匪中有一人高声喊道。

　　均益便知此人即使不是贼首，也必是深孚众望之人。他回头向文岚伸出手又说道：“岚儿，你先下马，待我去杀了此人！”

　　“好！”文岚目光炯炯地点了下头，扶着他的胳膊下了马，又见他伸手示意部下将银枪取来。

　　在她眼里，均益战场杀敌从来都所向披靡，有智计又有侠气，颇有书中先时孟起将军之风，必会是明日之英雄。

　　“左右保护好女公子！”说罢，均益便驾马奔去，直冲刚刚说话之人。其他贼人见势，惊得向左右后方逃散开来。独这一人倒也不惧，手持长刀也朝均益袭来。两人缠斗不过十个回合，均益便将此人击于马下，引得后方兵士与文岚一片欢呼叫好声。

　　“还有不降者，皆可来战！”均益将此人击败后，信心大增，声音响振山谷。他又偷偷回瞄了一眼正在挥手的文岚，更是觉得自豪。

　　然而贼人们还是没有选择投降，反而四散鼠窜，都跑回了树林里。

　　均益只好无奈地返回阵前，向士兵们说道：“天色将暗，恐有大雨，不如先回吧。你们将地上那个人也带回去，好细细审问！”又低头看向文岚，正对上她那发光发亮带着崇拜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岚儿妹妹还不上马走吗？”正说着才缓缓伸出手。

　　文岚一边扶住他上马，一边夸赞道：“均益兄，你太厉害啦，简直是英雄！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身手，就不会被擒了！”

　　均益脸还正红着呢，待文岚坐定又抓好他后，才反应过来，质问道：“是不是你逞强与他们打斗才被他们擒住的？”

　　见文岚不说话，于是均益忍着些许怒气松了马绳，招手示意大家全速前进。走了一会儿，才又听均益说：“唉，我就知道，你从不叫人省心！”

　　“你知道什么呀！当时我父兄和这伙贼人已打斗许久，地形不利，我们节节败退。若不是我自告奋勇吸引火力，怕是我父兄母亲都要遭此不测，这怎么能叫逞英雄呢？而且，我虽然后来被抓走了，但还是想办法逃了出来，简直是智勇双全，你竟然不夸赞，反而还说我！”文岚边说边重拍了一下均益的背。

　　“就是要说你！总是叫人担心，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你若是不逞强，你们一行未必等不来我和冯从事史，也不用遭此罪了。两只手都抓紧了，别再掉下马！”

　　“我从小就骑马，就是两只手都用来打你，我也掉不下去！而且我怎么会知道你当时在附近巡查，你就说要是没有你，我又当如何！”文岚又用两只手一齐捶打均益。

　　忽然一道闪电过去，紧接着雷声也来了，这雨如期而至。

　　“好了，抓紧了，咱们得走快点了！”

　　“知道了！已经抓紧了！”文岚只好抱紧均益，却还是忍不住用脚踢了一下他。

　　一行人刚出云芦山口，均益就瞧见一队轻骑奔袭而来，领头之人十分面熟，后面应该还有大队人马。此时早已下起了小雨，均益抖了抖披着他战袍的文岚，说道：“醒醒，快看看你父亲给你引来的复仇大军！”

　　“啊嗯……唉，我实在是太困了。刚刚说什么，没听清楚。”文岚不顾趴在均益甲上给脸蛋压的印子，擦了擦嘴，揉了揉眼睛，挣扎着看去，只能瞧见均益身上之甲片与盔缨，不过也能听到马蹄踏地踩水之声。

　　“我说快看你父亲来救你了！”

　　这次文岚听清楚了，从侧方看去，昏暗中果然有一队人马就在前方不远处，领头之人威武雄壮，正是父亲贺骏！她立时睁大了眼睛，边挥手边哭喊道：“爹！我在这！”

　　贺骏听见女儿呼声，更是加快了速度，父女终于见面，三人于是下马，贺骏将女儿抱了下来。虽是昏暗中，亦能看到文岚头发乱糟，衣服破损，嘴角皲裂起皮，贺骏此时的眼睛竟比在沙地逆风御马疾行还要难受。

　　文岚于是简单地向父亲哭诉一路艰辛以及如何脱身，后又与陈均益相遇之经过。

　　轻骑队也赶来，原来还有另一领队之人许暨，他曾是贺骏为代州刺史时的兵曹从事史。见本该南下进京的贺骏今日忽至代州州府，痛诉其女遭山贼掳走之事，他如何能坐视，便请先率轻骑随贺骏赶来。

　　刺史陈弓听闻此事后，拍案大怒，他治下的代州境内竟有如此大胆狂逆之徒，若是捉拿不到绑架劫杀朝廷重臣的贼人，他这个刺史也没必要做了！遂引重兵在后，誓要清剿匪徒。

　　许暨见文岚得救，便也止住队伍，下马立于一旁听文岚讲前因后果。在听到文岚说被绑走与章家也有关后，均益收回了看着女孩的目光，低下了头。

　　“大胆逆贼，不思悔改，反加害你来报复我与章兄！岚儿别怕，我与陈刺史定会为你一雪此恨！我们风雨赶来，本是想先救你出来，既然现在平安了，我们就先回雁门陈刺史府上治伤休息。”贺骏又转向均益，拍着他的肩说道：“今日若非贤侄，小女恐命丧此山！”

　　均益低头抱拳：“贺将军折煞晚辈了，将军一家在代州地界遇险，是我父监护不力。有人遇险，我救人本就义不容辞，更何况是文岚。”

　　“贤侄现下作何打算？是随我们先回雁门，还是与许暨在此处等你父亲一道来剿匪？我也已经派人通知岚州府，叫他们做好接应。”贺骏正说着才注意到文岚披着均益的袍子，于是一边解下自己的袍子给女儿披上，一边示意文岚将均益的给还回去。

　　“现下我队中有一被我擒获的山匪，还有三个叛逃的小贼，若是审问他们，必有收获。我不若与许从事先在此处审问，等待父亲大队人马来。”

　　“既是如此，我们父女就先告辞了！”贺骏还未及说完，就将文岚抱扶上马，他也上马坐在后面。父亲宽厚的身材正好能包住文岚，后背吹不到一点风，终于不冷了。

　　“将军慢行！”均益、许暨一齐说道。文岚与两位招手告别，看着均益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们一队护送将军回雁门！”许暨又转头向后面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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