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无风也自波》北宫宝宝

2、云芦山荒野逃生

　　‘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竟还不如像刚刚昏过去呢！等等，我的头，我的脖子，不行了…’

　　文岚并不是慢慢清醒的，而是被浑身的疼痛以及难以自控的恶心强行唤醒的。她忍着痛努力抬高脑袋，却还是不住地吞咽口水。终于，能勉强说出一句话了：“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原来她被五花大绑又被敲晕后，这些人就要带她上山。然而人在瘫软无力后就会变得格外沉，更何况她还被束手束脚。不论这群人或背或抱，都坚持不了一会，又急着逃跑，于是只好让一人提着她膝盖上的绳索在前，另有两人各提着她左右两肩上的绳索在后，类似于抬着担架，只是毫无支撑。

　　这三人配合得倒还有点默契，一路上都是小跑着。以是文岚的头自然向后悬垂着，一晃一晃，脑袋里的混沌在不断翻涌，然而是肚子首先做出了回应，将文岚唤醒。

　　幸好她醒来的时机也还凑合，这伙贼人跑进深山里已经有一会了，听罢竟真放她下来，让她坐靠在石头上，还挺细心。

　　“扶一下…”未等说完，肚子里翻江倒海，她实在难以忍耐，倾泻而出。贼人见状赶紧按住她的背向前，以免她吐得到处都是。终于，在几次干呕后她实在是没得吐了，渐渐地舒服起来。仍是一脸惨淡、大喘着气说：“有水吗？我想漱口。”

　　贼人们见她一副贵人做派，有些不爽，不过还是给她找来了树叶，毕竟嘴边还残留着东西，也挺恶心的。于是又要继续上路了，走之前刚刚那个贼首又叫两个小卒将呕吐物掩埋起来。

　　“让我自己走吧，别提着我了，省得我又要吐。”文岚想起刚刚的感觉，比从马上掉下来还要痛苦，倒还不如忍着浑身酸痛走着。或许贼人们也抬累了，真答应了她，解了她腿上的绳索，叫她跟紧。她一边疾走，一边祈祷父亲和哥哥能来救她，又在心里默默念着咒语，诅咒这群贼人不得好死。

　　云芦山里气象阴晴不定，常常下雨下雾，又有一望无边直直冲天生长的松柏林，山里相比山下竟湿润许多，因此盛产各类蘑菇，这在整个北地都很是罕有。说实话，文岚一直想知道蘑菇是怎么长出来的，今天这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还真叫她瞧见一些。

　　她胆子倒也大，好似忘记了自己上身还被捆着，和身边几个小贼聊了起来。她抬腿拿脚一摆，指着不远处的一丛蘑菇，“小哥，这种蘑菇能吃吗？”

　　“不能吃，但是能玩，你一踩它，它就瘪了还冒烟。”身边一个年纪不大，身材高壮的小贼说到。

　　“啊？我不信，蘑菇还能冒烟？”

　　“不骗你，一会等带你回去了，我给你找一个这种牛粪包，让你见识见识。”小贼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正是好玩且好奇女孩子的年纪。虽知自己在做与官府敌对的事情，但一想到刺史大人家的千金一声一口地叫自己‘小哥’，感到十分受用。更何况小姑娘的眼睛扑闪着琥珀色的光芒，声音又微微沙哑清脆的，小贼不免有些自得又害羞。

　　“这蘑菇叫牛粪包啊，怎么起这么个名字？”文岚想多和这几个年轻小伙子说话，好引得他们对自己仁慈一点。倘若其中有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还能撺掇他偷偷放了自己。

　　“女公子，牛粪包一踩冒的烟是臭的，所以叫这个名字。”身旁另外一个小贼突然插话进来。他也不过十五六，却蒙着面，不过只凭一双眼睛，文岚也觉得他十分清秀。

　　“哦，我倒是知道颜色鲜艳的蘑菇不能吃，没想到这个看着白白胖胖的也不能吃。可我平时也会吃云芦山里的白蘑菇，那叫什么名字？就叫白蘑菇吗？我一路上好像没怎么看见。”

　　“女公子家里吃的肯定是银盘蘑菇了，它又白又大像一个银盘，所以叫这个名字。咱们这一路上都没看见，是因为本来就比较稀少，一长出来就会被我们还有附近村民捡走拿去卖。”又是这个清秀小贼说到。

　　“那说不定你之前捡到的蘑菇就正好被我吃了呢，咱们还挺有缘，哈哈哈。”文岚想用开玩笑的方式渐渐拉近她和这些小贼的距离。

　　“女公子，其实是我捡得比较多。你吃到我捡的蘑菇还说不好，他就算了，哈哈。”一开始和文岚说话的高壮小贼又加入进来。

　　“我听说这山上还有豹子。前年有个壮士打死一只害人的豹子，代王还让县长表彰他，你们见过吗……”

　　趁着那贼首离他们有些远了，文岚又小声问他二人道：“你说你们绑我干什么呀，如果想威胁我父亲，你们就应该当场拿刀抵住我的脖子，有什么心愿或许这会就已经实现了。现在费了半天力气带我上山，图什么呢？”

　　“我们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也许是老大看上你了，想娶你回去做夫人。不过最主要的是，你父亲以前杀过我们老大的老大，应该也是报仇吧。还总听他们说章适这个人，就是上一任云州刺史，你父亲应该也认识。我猜是你父亲和这个章适两人联起手来，把我们老大的老大给杀了的。”这个高壮小贼前言不是很搭后语地把他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

　　竟是如此！文岚心里的疑惑经这个小贼一说终于解释通了。章适的确是前任云州刺史，在文岚父亲还在做代州刺史时，两人不仅曾一起剿灭过一伙徘徊在云州的山匪，还共同打过自永康九年起对北鲜人的战争。

　　三年前，也就是永康十一年，朝廷战胜北鲜人夺回失地后，章适被调任回京担任司隶校尉。贺骏接棒章适，由代州刺史改任云州刺史兼度辽将军。章适临走前，与贺骏定下儿女婚约，便是文岚与章适的长子章瑾的婚事。

　　若是被剿灭的这伙山匪家人记恨此仇，那文岚便是一个不错的出气筒。可他们疯了吗？便是要报复，抓她又有什么大作用？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文岚忍不住地心慌发抖。她之前以为山贼想通过她来威胁贺骏，借此索要一些好处，因此不会伤害于她。可现在知道他们是要报仇，那她只怕凶多吉少了。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女公子，看着点路，再往外偏一点就要滑下山坡了。”那个清秀小贼说到。

　　文岚转过头看着这个小贼，露出了惊恐又希冀的眼神，她希望能得到身边这几个小贼心软的回应。毕竟，无需多言，这几个小贼也清楚，文很难有什么好下场。

　　清秀小贼低下了头，不去看她。高壮小哥也是如此，他又小声嘟囔着：“女公子，我们也是流落至此，讨口饭吃，迫不得已罢了。”

　　“你是觉得，我给不了你们饭吃吗？若你们帮我，就是将功折罪，你们绑我上山的罪名便可勾销，回去我定叫我父亲给你们在军中安排职位。若是哪天你们能建功立业，拜将封侯也未可知，岂不比在这山上强？再想一下，如今你们把我捉上山了，我父亲必叫人翻个底朝天，到那时你们还能活命吗？命运皆在你们一念之间，你们难道胆小如鼠不敢赌？”文岚心里更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压着声音恼怒道。

　　他们从接触到这位刺史千金开始，内心就有些动摇了，哪个少年儿郎甘愿缩在这山里，听一山头匹夫号令？且即便文岚只是一普通女子，他们又如何能冷眼瞧着豆蔻年华的少女遭人毒手而置之不理呢？如今他们更是得了刺史千金之诺，内心顿时激扬澎湃，仿佛已经想象到自己被皇帝召见封侯时的样子了。可看了看眼前的路，又想起自己之前是多么潦倒落魄，饮食不继，若不是老大，他们怕早已饿死。

　　这时清秀小贼偷偷附到文岚耳边说到：“女公子若想跑，可以自己滚落到山坡下面，到时我们这几个人必定只能追出去帮着女公子逃跑，否则也会因看护你不力被老大鞭笞。跑之前，可以踩我一脚，我便得信帮你破开身上绳索。”

　　文岚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可心跳得还是很厉害，仍装作若无其事，边问他们山里的闲事边走着。又行至一处山坡上时，文岚观此坡右侧很是倾斜陡峭，也没有什么大石头，树木也不多，应该能不受阻碍地快速连跑带滚下去。心一横：‘便是撞在石头上死了也总比跟着回去受辱强！’

　　于是踩了一脚右后方的清秀小贼，立时一声刀劈让她感到上身松快。来不及扒开绳子，身上还酸疼着，她一跃而下，又跑又跳地下了坡，及至坡底时速度太快，难以控制，差点栽了一个大跟头，急忙扯去身上的绳子，便不管不顾地借着这股力开始狂奔。每见一个山坡，就如法炮制，往下跑跳一截，又获助力。

　　这几个小贼见她跑了，互相使了眼色赶紧跟了上去，喊道：“别跑！”

　　及至文岚跑到第二个山坡底时，他们终于追了上来。果真如清秀小贼所说，这几人竟不把她抓回去，反而有高壮小贼和另一个矫健小贼拉着文岚跑。他们自然十分熟悉山里地形，文岚虽然累得晕头转向，但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说。

　　这匪首自然也亲自追出去过，然而却是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几个小贼还没有把文岚带回时才动身的。五月末的夏季，山林里已生得茂密，如何能寻到这几人的身影？便叫手下分开来搜。

　　他们几人在山上跑了好久，都将要跑不动时，在树林荫翳之间，看到脚下这座山坡底似有披甲之人，反着光。文岚激动不已，力气瞬间恢复，又卯足劲向下冲去，定睛一看，又哭又笑地喊道：“真的是官兵！”

　　山底下的官兵们也注意到了动静，皆停下来，领头之人于是过来查看。这领头之人身长八尺有余，又生得浓眉大眼，英俊潇洒，身着银甲；虽十分年轻，但威风凛凛，气宇轩昂；骑一白马立于坡底，静听着从上方飘下来的越来越近的女孩声音，面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