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在坟头重遇后》空园野僧

7、约定

　　“阿将！”

　　看着关十里紧张扶着自己的手，祁穆将揉着额头从他怀里直起身。

　　原来乔瑾和李向隅还有这种渊源，可一想到后来自在泉死在李向隅手上的那些人命，祁穆将实在对李向隅也提不起太多的同情。

　　放下手时，祁穆将看到食指的铜戒褪去了外表阴森的暗黑，戒身雕着四根白骨。而原先那枚玉佩虽然和之前别无二致，却莫名像少了什么似的。

　　祁穆将眉头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玉佩竟然可以解开鬼戒？

　　“关长老，帮我个忙。”

　　没等他开口，关十里已经盯着祁穆将左手五指上的铜戒，知道祁穆将想找剩下那三个玉佩：“交给我。”

　　祁穆将问：“我还没说呢。”

　　关十里道：“我知道。”

　　祁穆将忽然不知要说什么，干巴巴一句：“多谢。”

　　关十里笑了声：“客气。”

　　他看着祁穆将，其实这人以前从不对他客气的。

　　关十里记得他们十几岁的时候，段淮章看着他们活跃地过分，两个人能吵出百家争鸣的气势。为避免自己耳朵提前退休，严令禁止祁穆将和关十里坐一块儿。

　　祁穆将有时没带书，就摸走关十里的：“哎，你带了吗？让我看看你的。”

　　关十里一脸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的表情：“纯搞笑，我的给你，我看什么？我看你？”

　　祁穆将那个理所当然啊：“我这么好看，看了绝对延年益寿，你赚大了。”

　　把关十里气笑了，祁穆将还不知足的把手在他面前招招：“行不行啊，拿来。”

　　那时候祁穆将一双手除了拿枪磨出的茧，干干净净，现在却改戴戒指了。

　　视线从一双手上移，关十里对上祁穆将的眼睛：“阿将，我是关十里。”

　　门外传来弟子的敲门声：“关长老，我们金长老请您过去。”

　　祁穆将挣开关十里的手臂：“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

　　身后的声音使祁穆将的手停在门上：“阿将，你恨我么？”

　　祁穆将垂下眼，沉默下，回头笑：“你猜？”

　　关十里看着他弯了下眼：“下个月初三，咱们去陈伯的茶馆吧。”

　　那是从前他们最爱去的茶馆，陈伯是个长得很有想法的人，吹牛从不打草稿，靠谱两个字和他简直不共戴天。每当他们坑蒙拐骗良心过不去时，就跑到陈伯的茶馆造诣一番。

　　祁穆将道：“还有个小讨债鬼等着我呢。”

　　说罢转了下食指上的鬼戒。南殿四周平地暴起上百条铁链，链的另一端是白骨森森的手骨，密密麻麻绕殿身围了一圈，似粗了数倍的蛛网将其抱在中央。

　　“那是什么？！”

　　一众嘈杂中，祁穆将趁乱从北门溜了出去，将手中白骨戒转回原位。

　　祁穆将回到客栈时，池满星还在熟睡，把玉佩挂在他脖子上之后，祁穆将几乎是拎着他把他送回池府的。池老爷一见宝贝儿子泪如雨下，祁穆将趁两人正抱在一起父子情深悄悄转身离开。

　　也摸不清自己这具身体什么时候就会恢复鬼身，祁穆将决定先到自在泉找找看。走到半道，却被一座巨山挡住，挺立于万山之中，与其他不同。祁穆将死之前走过一遍，却没有半分这座山的印象。

　　恰好旁边两个姐姐正说着悄悄话：“你见着刚来的那个阿阳了吗？长得真俊。”

　　祁穆将两手搁到栏杆上：“胡说，我叫阿将。”

　　女孩刚要骂：“去去去。”转头看见一个漂亮郎君朝她招手笑，又开心起来：“你也是新来的？”

　　祁穆将道：“我是过路的。”

　　他指着那山：“那是什么地方？”

　　姑娘噤声道：“你往远了站，千万别靠近。那叫断魂山，里面妖魔鬼怪豺狼猛兽可多着呢，别说是你，鬼见了都发愁。”

　　祁穆将道：“那我偏要去看看。”

　　姑娘忙道：“你怎么不听人劝呢？你看看，离这么远都阴森得很，我们年年都做法事，里面那些冤魂也不知道能压到什么时候呢。”

　　祁穆将看着那山：“里面有什么冤魂？”

　　姑娘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你不知道那山是怎么出现的呀？”见祁穆将摇头，姑娘道：“关十里你总知道吧？当年他清剿自在泉，可是死了不少人，堆积如山，当时地动山摇，周围的山滑倒了一大片，累累白骨全都埋到这山底下了。”

　　祁穆将望着那山手指缩了下，声音有些轻：“这样啊。”

　　姑娘见他走远，还在背后嘱咐他：“千万别去啊，就是有九条命也出不来的！”

　　祁穆将找了个茶馆在角落坐了会儿，听着人来人往。

　　“李老汉，今儿你家小子怎么没跟你出来？”

　　那老头神情自然喝了杯茶：“应该是死了吧，和我家对门那董家丫头一起被抓走的，算算日子差不多已经死在铃铛里了。”

　　这种事发生的太多，连说一句节哀都显得多余。

　　不知谁叹了一声：“这世道太苦了，下辈子再也不托生成人了。”

　　祁穆将放下茶杯，趁着夜色走到断魂山山脚，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横斜着伸出来的荆棘丛中。

　　再凶险的地方也有人为了求近不要命，当晚除了祁穆将这只鬼，一行风尘仆仆的人也骂骂咧咧爬上了山顶。

　　看见前面有两个朦胧的红点，脚步逐渐加快，等两旁逐渐浮现出的两排没有枝叶的柳树时，又迟疑起来。原因无他，这柳树竟有些妖娆姿态，统统朝一行人来的方向弯曲着绞绕的枝干，像极了阴森森又媚态地勾引人过去的鬼影。树上绑着无数条白布条，之间满满倒挂着巨大的蝙蝠，爪子勾着树枝，无数双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暗红的眼睛瞪大了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寂静无人，凄辽的寒意伴着云层投射出来的一抹惨白的月光渗入骨髓。又见有几时堆鬼火，乍近乍远，时高时低，冒着蓝绿色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来去无踪，在人群走近时一顿，然后掣电般向一行人扑来。

　　不知是谁怪叫了一声，为首的那人抬脚就踹了过去：“你喊什么？！你是明月山的人还怕这种地方？”

　　后面随从缩了缩脖子，怯怯扫了一眼周围诡异的场景，碍于他的怒吼什么也没说。

　　众人沿着极狭窄的小路步行向前，终于看明白之前那两个红影是一个极其高耸破败的庙前的两个大红灯笼，没有绳索挂着，就这样凭空浮在空中。门前一个戴着孝帽的三尺小儿，由于帽檐遮挡看不清脸，在一行人来到时躬腰行礼后便变浅消失不见。

　　那个头领也有些迟疑，却因之前的言论怕此时走了惹其他人笑话，而身后的随从又因他之前发了一通脾气也不敢开口，竟都不情不愿继续向前。

　　庙门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摸上去滑腻的很，中间有漆黑的幼童手腕粗的锁链散散挂着，但没有锁。

　　来人搓了搓手指上黏腻的触感，皱眉抬脚踹开门，这门极重，诡异的是竟然飞速弾了回来，正正好砸在他鼻骨上，疼得躬身捂着鼻子，暗骂一声，扯过身后用绳子缚住的一个汉子，将他推了进去。和想象中不同，里面全是杂七杂八的荆棘丛，空中满满悬着的大红灯笼在地上投下暗红的倒影，后方有人吐槽一句：“什么破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被推进来那汉子两条腿抖成了筛子，颤颤巍巍跪下，原本就极不合身的破旧裤腿随着这个动作卡在小腿中央，呜咽着喊着“灵师大老爷，我家里有八十岁老母，我——”。

　　没等他说完，一道极重的力道已经当胸袭来。那个头领看着被踹翻在地的人，道：“少给老子号丧，要不是得赶紧把你们绑回去给铃铛里那些东西喂饭，老子也不至于没饭吃。”

　　说着朝后一瞪：“都听清楚了没？再敢叽叽歪歪的耽误老子行程，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一群被绑在一起衣着简陋的乞丐似的人纷纷低下头去。

　　他身后一个年纪轻些的探出头：“师兄，咱们这脚底下不是埋了好多自在泉的人吗？不会真变成厉鬼来寻仇吧？”

　　话一说完就被锤了一下：“要寻仇也是找关十里寻仇，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等把这批人送过去，咱们金长老灵力精进，就把关十里给收拾一顿，省的他们南边的人总是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

　　说着视线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那汉子：“你倒是不咋地，怎么就有那个福气有那么好个老婆和儿子，可惜了，走的太急。”

　　那汉子脸色一白，跪在地上额头磕出了鲜血哗哗地流：“小人死了就算了，绕了我家人吧。”

　　那头领却丝毫没有体贴，用脚踢了踢汉子的脑袋：“去搞点吃的来。”

　　这种鬼地方去哪搞吃的，可对上头顶那双虽然笑着但满满透着恶意的眼睛时，汉子还是没敢问，膝盖跪得有些麻木，刚一起身，酸痛袭来，就在即将倒下的当口突然膝盖有一丝温热，像是温水抚过伤口的触感，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黑手着他的腿，有鬼影从灯笼的倒影中挣扎着爬出来！

　　他吓得僵住，那头领没得到回应正要开口辱骂，就见数道鬼影狰狞着从倒影中长了出来，无脸无形，像吊在空中，是庙中人两倍高，严严实实将众人围在中间。一众人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哆嗦着亮出灵器，漆黑的夜里闪出十几道明亮的剑影。

　　那鬼影如水中倒影一般，被拦腰斩断后也立刻恢复原状，离头领最近的那道鬼影伸长了手臂，他的剑被触碰到时竟然像燃着的蜡，化为一滩水淅淅沥沥顺着剑柄残端滴落在地上。

　　“啊——”谁叫了一声：“真的有鬼啊！！”

　　到了大难临头，夫妻都要各自飞，这位头领显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暗道了声兄弟们再见后拔腿就跑，那鬼影也不拦着，竟真让开了一条路，其余各人也四散而逃，被绑着的一众“蚩食”见到逃脱的机会，趁机四散而走，只剩下那汉子因为膝盖还僵痛着，跑在最后，即将狠狠摔一个大根头时地上的荆棘突然蓬勃生长，没有想象中的刺痛，反而像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了他瘦骨嶙峋的身躯，温柔而诡异。

　　那头领跑了老远，扯了一个半夜瞎转悠的人的领子，恶狠狠指着断魂山问道：“那山上的庙是怎么回事？”

　　被扯住的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好惹的，回道：“自从关十里在那里埋了那么多人，谁非要找死上去，哪有什么庙啊！”

　　而这边的汉子跑出门口十几步，鬼使神差地扭头朝阴森的庙宇拜了拜。他转身离去时没有看到，在他消失在夜色中的最后时刻，背后的景物全然消失，碎成一片片亮蓝色的碎片，原先诡异的场景变成了最中间立着的一道白色颀长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