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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苦酒(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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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将、阿将!”
祁穆将睁开眼,周身蔓延的鬼气在他稳住心神后逐渐散去。
他转头望了下外面,暴雨打着树叶噼里啪啦落下:“什么时候下雨了?”
这茅屋破破烂烂,到处向下漏水,祁穆将抬头看了一眼,一滴水自屋顶落下,正正好砸在他的额头。
关十里侧头看了一眼,伸手将雨水轻轻擦去。
祁穆将一把扯下面纱,找了个墙角闲适坐下。关十里看了眼外面的情况,又瞧了下一旁阖眼勾着唇角听雨声的祁穆将。
他不了解自己有什么习惯,却对祁穆将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从前的祁穆将不管是风吹还是雨打,在哪都能提着一杆枪一脸欠样,后来那个把骄傲写在脸上的少年也学会了趁着下雨时难得的闲暇时光闷不吭声安静坐着。
关十里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在他旁边坐下:“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看把我们祁姑娘的头发都弄湿了。”
祁穆将嫌弃叹了口气,一副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的表情:“你真是个人,能赖到雨头上去,人雨水得委屈死。”
被他提醒这幅行头,祁穆将抬手开始解衣服,关十里好整以暇看着,嘴上不停:“多好看,脱了干嘛?”
祁穆将道:“不换还去当你的压寨夫人?”
关十里道:“我又不嫌弃你。”
祁穆将:“走狗这活还真是得你干啊,脸皮薄一点都干不来。”
关十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祁穆将换成原来的红衣,有些可惜:“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祁穆将没搭话,他身旁有个破洞,祁穆将右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感受着雨点打在手上。
换做以前,关十里不会担心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怪自己的嘴快,他轻咳一声,揽住祁穆将:“生气了?”
祁穆将闭着眼:“在想你这张狗嘴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
被骂了,关十里终于舒坦了:“你倒是给我吐一个看看。”
屋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有人踩着满地泥泞的雨水朝这里跑来。
祁穆将眼神一凛,关十里在他脸上扣了一个银狼面具。
跑进来的人浑身湿透,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得很,像只流浪许久的猫,脸被雨水冲刷过却更显得精致漂亮。
他看见祁穆将时眼睛一亮,喊道:“哥哥!”
关十里一把推开池满星想要拱在他们俩中间的屁股:“诶诶诶,往哪挤呢?”
池满星抿着唇,冷不防一脚踢在他腿上,躲到祁穆将旁边,拽着他胳膊警惕地看着关十里。
祁穆将任他拽着:“你怎么跑这来了?”
池满星抱臂坐在他身边,一脸委屈:“家被烧了。”
祁穆将手指一顿。
“好多人来找我,爹爹不让我出去,然后起了好大的火,爹爹让人带我赶快跑。”
祁穆将看着左边的池满星,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池满星还是一个浑身锦缎的懵懂少年,如今多日的流浪已经让他衣服上沾满尘土,衣服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
关十里冷笑一声:“又是金戎。”
祁穆将对金戎了解很少,回来这么些天却听了不少金戎的传闻:“怎么哪都有他?”
池满星肚子叫了一声,他下巴抵在膝盖上,偏头看着祁穆将。
祁穆将叹了一声,把换下来的女装套在池满星身上,池满星没反抗,他本身就有些女相,穿上更像画中的人物。
他和关十里冒雨跑出去,买了些糕点和雨伞。
大雨没有消停的意思,路上行人极少,少数几人也是行色匆匆。关十里把伞撑在祁穆将头顶,两人并肩而行,就像一个小的空间隔绝了他们和其他,关十里低头:“靠近点。”
祁穆将扫他一眼:“怎么现在这么贴心了?”
关十里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差了?”
祁穆将笑了下:“又不是只有今天下雨,以前我也没少淋。”
关十里道:“你这是怪我之前没给你撑伞?”
祁穆将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道个歉。”
关十里失笑:“你真有良心,哪次你淋雨我淋得少了?”
他把祁穆将送到茅屋外:“你去吧,我还有缺德事没办呢。”
祁穆将隔着雨幕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周围的雨声又大了些。
他“祁姑娘”的身份要想解决实在容易的很。街坊流传着关十里性情乖戾,上一瞬还翻天覆地折腾人就为了找一块玉哄心上人开心,下一瞬就因那姑娘出言冒犯将人连带着那个藏玉的女人当场了结。
这事写在话本子里都要被骂离谱,但一想到是关十里众人也就没什么反应了。反正他已经恶贯满盈,这么一笔在他的光辉履历上实在不值一提。
这是后话,此时的祁穆将正迎着晚风,带着池满星找店家住下。
大雨到了夜色降临才停下,这里地方偏远,池满星走路又慢,好不容易望见一处落脚点。
一个小姑娘追着萤火虫扑到祁穆将身上。她约莫六岁,抬头瞪着祁穆将:“你赔我萤火虫!”
祁穆将用布袋捉了些递给她时,目光停在她颈上戴的梅花玉坠。这东西世上只有两个,祁穆将绝不会认错。
“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道:“我不告诉你!”
说罢转身就要走。
祁穆将拉住她,蹲下身,温柔摸了摸她的头,有些犹豫道:“你的母亲呢?”
小姑娘转了下眼珠:“你们是不是没地方住?”
祁穆将笑:“是啊,谁把我们捡走?”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房子:“那是我家,你跟我来。”
他们刚要走进门,一个胡子拉碴的的男人挡在门前,瞧了一眼池满星衣衫褴褛,鼻子喷出一口粗气:“滚滚滚,我们这可没狗窝给你们这穷叫花子歇脚。”
祁穆将掏出些钱给男人,他一下又眉开眼笑了,方才满脸不耐,一瞬间又将他们奉为上宾。
他们进去时,刚才那个小姑娘举着布袋,坐在一个角落里的女人的腿上叽叽喳喳。听她们的对话,她就是女孩的母亲。
那个女人的样貌祁穆将从未见过,绝不是当年救自己的人。
祁穆将走过去,摸了摸女孩的头:“你的玉坠真好看。”
女孩年纪小,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她母亲却警惕起来:“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祁穆将指着池满星道:“想给我兄弟也买一个,不知道你这是哪来的?”
女人身上肌肉放松下来:“别人送的。”
池满星走过来拉着祁穆将:“哥哥,我饿。”
方才门口的男人又出现在他们身后:“这饭可不是白送的。”
祁穆将又递过些铜钱,男人扫了一眼:“不够。”
直到祁穆将递过一锭银子,男人颠了颠,才故作勉强收起来。小女孩冲男人喊叫爹爹,男人给了她几枚铜钱。
男人催着女人去做饭,祁穆将趁着空闲向小姑娘套话,她叫可可,当祁穆将问她这玉坠的来历时,可可一脸炫耀:“我一出生就戴着了。”
他们吃饭时,门外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夜色里走进来一个小女孩,看着和可可年纪差不太多,但外表就一个天一个地了。
可可虽不是富裕之家,身上却洁净整齐,这姑娘浑身像把抹布披在身上,这样冷的天气几乎衣不蔽体。可可能跑能跳,这姑娘也能,手上已经生了茧,但细胳膊细腿上没多少肉,几乎就是个骷髅架子,好像风一吹就折了。她走进来时瑟瑟发抖,提着采买的看起来比她还大的东西放到地上。
“小畜生”
男人见她回来,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女孩当即吓得后退一步,她低着头,眼睛不敢和男人对视。
“还不快去做饭。”
看出来刚才下雨时女孩依然呆在外面,浑身湿透,她很瘦,身体不好,头发也比较少,湿发贴在头皮上显得又黄又细又少,脸色惨白一片。闻言立刻小跑着去接替那女人的活。
祁穆将看着女孩瑟瑟发抖的身体,起身走到她身后。女孩在身后的阴影覆上来时手就颤抖起来,锅铲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男人听到声响大步走进来,女孩一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吓得两眼噙泪,两手立即护在头顶。
祁穆将拦住男人高高举起的手,眼神冰冷,他将女孩抱起来,护在怀里。女孩冷得打着颤,她没和祁穆将说过话,但此时却信任地哆嗦着朝他怀里贴过去取暖。
男人道:“我自家的闺女自然是我来管教,你在这挡着干什么?”
祁穆将冷笑:“我可没见过这么对女儿的。”
男人道:“少给老子假仁假义,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还管别人的家事。”
他被身后的力道扑向前,差点将头栽到锅里,回头怒骂:“你是不是傻?!”
池满星傻笑着:“嘿嘿,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别人叫我傻子?”
祁穆将为免节外生枝,又递给店主些碎银,单手抱着小姑娘,她人又瘦又小,两手圈住祁穆将的脖子就将自己挂得稳稳当当,祁穆将炒了些菜,池满星端上桌尝了一口,没敢吭声。
小姑娘倒是乖乖吃着饭,没露出什么表情。
祁穆将自己试了下,许久没当人,他居然忘了放盐。
取走女孩的筷子,祁穆将把和关十里买的糕点给他们让他们凑合吃。
关十里财大气粗,买的东西看着就不同凡响,池满星吃得快,小姑娘却一口一口小心翼翼,许久才吃了一半。
祁穆将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眼神躲闪:“没有名字。”
池满星道:“胡说,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小姑娘流下两行眼泪,她哭的时候也安静内敛:“他们都叫我小畜生。”
池满星张了张嘴,一副愧疚又不知说什么的表情,慌张地把糕点都推到女孩面前。
可可应该是在这姑娘面前嚣张跋扈惯了,她见到她手里的糕点,直接冲上来抢走。小姑娘捏了捏手指,安静坐在原处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苦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