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君霄 ...
-
重回黑暗,陈丽君认命闭了眼,心里开始盘算着前两世的巧合。
奈何,神似是没了耐心,仅留片刻晃神,便又将她丢进了那不知名的空间。
寻到光前,她忽地癫笑,“老头,无论此生我依附于谁,只要我们其中一方死亡,便可提前结束梦魇,对吧?”
神慵慵抬眸,轻易看穿了她的小小心思,不禁嗤笑,随后捋了捋冗长的银白胡须,“那老夫便祝你成功,若你当真狠心下手的话。”
闻言,陈丽君回以同样不屑的笑,嘴不饶神,“臭老头,那你便好生看着。”
话音刚落,她便被久违的日光刺了眼。
当她下意识抬手遮光时,却意外发现,她竟有了支配身体的力气。
待她适应了强光,放眼望去,周身满是熟悉的现代陈设。
床头柜上蒸腾着的安神香薰,不远处摆放着的星云夜灯,还有床边那张有些泛白的灰色地毯……
陈丽君清楚记得,这张地毯,还是她和李云霄某次酣畅淋漓地覆雨过后,光溜溜的她,搂着同样光溜溜的李云霄,一时心血来潮的杰作。
当时,两个人刚刚结束长途巡演,身心俱疲。
亦步亦趋随团出了高铁站,不过简单地目光交错,她们便了了对方心意,决定暂时各回各家,收拾休整。
陈丽君本意也只是想送女朋友回家,顺便帮着将半个李云霄高的行李箱拎上楼去。
可谁知,她莫名其妙地就跟着进了门,更是站在玄关便忍不住和李云霄激 情拥吻。
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地被拽进了浴室,两个人迅速坦诚相待。
也许是被热水冲走了疲惫,也许是那晚的李云霄过分诱人。
总之,陈丽君把人压在床上时,精神抖擞,干劲满满。
卧室内,干柴撞烈火,她们用遍了所有已知的姿势,沾湿了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
一场盛大的欢愉,让李云霄猫儿似的软了身子,倒是陈丽君,愈发地神清气爽。
不多时,情事终在猫儿的求饶声中结束,陈丽君餍足停嘴,收回了仍在云中抽搐的手指。
稍作舒缓后,她先是替李云霄做好清洁,随即乐呵呵地收拾满屋狼藉。
只是,忽而看到床榻两旁的空荡,陈丽君觉得,这简直浪费了大好空间,须得放些什么来填补。
待她慢腾腾打理好一切,钻回香软的被窝时,李云霄早已昏昏欲睡。
陈丽君索性就着姿势,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一边哼歌哄睡,一边网上冲浪。
所以,李云霄的卧室才会多了这条地毯。
只因陈丽君看到了醒目的商品关键词,“情侣家居必备”、“情趣培养”、“柔软不硌身”。
小金牛少见地下了血本,冲动消费。
好在后来的日子,陈丽君也算如愿以偿,多了一个大闹云霄的地方。地上躺的次数多了,倒也不觉浪费。
只是地毯洗的太过频繁,便很快泛了白。
回过神来,愤恨、思念、无奈,陈丽君也说不上到底是哪种心绪。
这里,分明就是李云霄的家啊。
况且,她对这幅身子传来的熟悉感,也是绝不会出错的。
直到被身体带着进了浴室,陈丽君才有机会对上镜中视线。
不过一眼,便心脏骤缩。
镜子里的模样,分明就是她的霄霄啊。
霄霄怎的又瘦了?霄霄怎的这般憔悴?她…她怎的,被塞进了霄霄的身体里?
她看着李云霄面无表情地化上淡妆,她看着李云霄一个人乖乖坐在餐桌吃着早餐,她看着李云霄餐后立马抱着马桶吐个不停……
她知道,她化妆是为了遮住疲态,她知道,她强迫自己吃饭是为了好好生存。
她知道,她都知道。
李云霄,是为了让她放心。
这一次,陈丽君先认输了。她躲在黑暗,毫无尊严地向神乞求,她求他散些慈悲,她求他放过李云霄。
可神,永远是唯利主义者。
他给了她为数不多的身体支配权,却不允她干涉李云霄的主观意识。
若是陈丽君还想看到真实的李云霄,只得老老实实地闭嘴,藏回黑暗。
待胃里吐了干净,李云霄堪堪撑起身子,伏在洗手台。
她打开水管,任由冷水冲凉手心,捧起水将嘴角残污清理干净。期间,她的表情始终如一,并无异动,大抵早已习惯了这样循环往复的早晨。
李云霄望了望镜中的自己。
那人亲吻时独钟的眼尾,此刻因用力过度而染了殷红,这倒是,与她们情动时有几分相像。
眼前闪过曾在这里出现过的无助与绝望,她胸口闷得难忍。深深吐气,她抬手继续填补口红。
蓦地,她粲然一笑,“君,已经两个多月了,你当真这样狠心吗?”
那抹刺眼的浅笑,犹如绝岭上的独根草,妖冶、孤独……
李云霄的所念所想、所做所感,无一遗漏,全数涌进了陈丽君放空的脑海。
出门前,她又一次对着镜子练习假笑。这般弧度,是陈丽君最喜欢的。
下楼、开车,无需导航,这条路她已驾轻就熟,很快便到了目的地,xxxx附属第一医院。
住院部楼下,李云霄又取出随身带着的化妆镜,确认妆容及笑容无误,这才抱着一捧新鲜的紫蓝色鸢尾花上去。
正是这一空挡,陈丽君缺失的记忆逐渐回笼。
原来,原来出事的从来不是李云霄,而是她……
几个月前,团里通知她们,已将《断桥》放进下阶段演出计划。
可两边dw无下限的闹剧,她们见识过不止一次。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她们下意识退缩。
庆幸茅老师一句,“自古便是生旦配,你们的默契更是难能可贵。只要对得起舞台,对得起观众,你们就没错。何况你们的路,远不止于此。对自己多点信心,今后大大方方的,万事有老师兜着,怕什么!”
之后,《断桥》首演,陈丽君和李云霄便一如从前,大大方方地在台上互动,不再扭捏避嫌。
意料外地,人心难测。
演出结束,陈丽君牵着李云霄返场时,遭到一些个小群体的恶意冲台。
她们带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带着咄咄逼人的质疑,撞开了无辜群演,冲到了她们面前。
“陈丽君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搭?没别人了是吗?你对得起我们的喜欢吗?”
“君君,一定是她用下三滥的手段,让领导向你施压,对不对?一定是的!瞒着大家连婚都离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姐姐!她放任粉丝侮辱你,凭什么还能和你同台!”
……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身边愈发拥挤,吵闹叫喊刺得耳鸣,陈丽君和李云霄十指相扣的手也即将被冲开。
忽地,陈丽君只觉手上紧了又紧。是李云霄,是李云霄挡在了她身前。
“你们这样,算得上喜欢吗?”
可惜,此话一出,反响更为激烈,人群更加混乱,两个人退无可退,被逼至舞台边缘。
“啪”
“陈丽君!”
“李云霄!”
先是陈丽君被挤得脚下一滑,直直摔下舞台。连带着,将李云霄也拽了下去。
不幸,陈丽君没能及时防护,砸到了台阶尖角,磕破了后脑,当场昏迷。
万幸,李云霄跌下去时,有了缓冲,只是扭了脚腕,划了擦伤。
安保增援姗姗来迟,费尽力气隔开人群,这才避免了后续踩踏事故。
到了医院,李云霄顾不得处理渗血的伤口,眼睁睁看着爱人躺在冰冷的病床,被一众医护簇拥着推进手术室。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们算不得十恶不赦的罪人,怎的却要承受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再后来,涉事人员被一网打尽,在各自档案上划了重重一笔。
李云霄却不在意了,她的爱人,她可怜的爱人,刚被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三个月,若是仍未苏醒,恐怕……”
于是她日复一日,周转于剧场、医院、和家。她要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要随时迎接爱人归来。
如今,距离三月期限,已不足半月。
离病房越近,陈丽君心脏的钝痛便越发明显,想来是磁场受到了魂魄的干扰。
一门之隔,陈丽君透过李云霄的眼睛,看到了安稳躺在病床,双眸紧闭的自己。
看起来,尽管是在医院,李云霄也将她收拾得非常好。
的确,一向如此。
走得近了,陈丽君蓦地感受到强烈的撕扯感,一股未知力量,正将她从李云霄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滴滴”、“滴滴”
当陈丽君悬在半空时,插在她身上的各种仪器,突然间一齐响个不停,惊动了正望着她出神的李云霄。
这是第一次,陈丽君看到这般慌张失态的李云霄。
她想要按下呼叫铃,却因手上止不住的颤抖,迟迟按不下去。
仪器愈发响了,她二话不说,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在走廊上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医生!医生!”
可当她带着一众医生匆匆赶回时,方才还起伏着的心电图,却成了一条水平直线。
“君?君君…陈丽君!”李云霄趴在床边泣不成声,“你不能…你不能……”
她不信,她不信她会这样丢下她一个人。
随着病床上生命的消散,陈丽君的虚体也慢慢没了意识。
恍惚间,她看到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结局。
金镶玉确有难产,但贾廷心思缜密,早早请来了几位名医在家中驻守预备。
因而,金镶玉并未出现大出血的迹象,成功诞下一子,名唤贾奎,小名小宝。
陈奎也不曾染上瘟疫。那小儿确是拦下了他的马车,但万幸,他并非从病发地逃窜出来,不过是流浪时饿极了,才斗胆上前,讨要吃食。
后来,陈奎将小儿检查一番,索性领回府中,收为义子,与陈念恩作个陪伴。
无论金镶玉和贾廷,还是陈奎与李素萍,皆落得了团圆结局。
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医院顶楼的李云霄,那般架势,好似英台祷坟。
“不!不可以!李云霄!不可以!”
可惜,李云霄听不到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反而,将那藏了许久的老朽喊了出来,“小后生,打一开始我便说过,李云霄的结局,取决于你。”
陈丽君听得发恨,话中带刺,“我?呵,倒是可笑,怎会是死人说了算?”
“天机不可泄露,该说的,我已传到。你在这的时间确已所剩不多,能否挣开牢笼,选择权在你。”
说完,老朽便再次消失。
“在这?时间?”陈丽君盘腿坐下,咂摸着他话中意味,“挣开牢笼……”
大胆的猜测,盘踞上心头。
陈丽君安静地闭了眼,回忆着与李云霄的过去。
脑中不禁闪过方才医院的虚幻,她脸上的悲怆,她踏上顶楼的决绝,无不刺激着陈丽君的神经。
老朽在外看得着急,忍不住再次出手,推波助澜。
很快,陈丽君便看到了在天台边上,岌岌可危的李云霄。她瘦成了薄薄一片,根本受不住刮在高楼的疾风。
李云霄试探着伸出脚尖,身体一点,一点地探出楼外,整个人,摇摇欲坠。
“李云霄!不可以!快回去!快回……”
不等说完,她便因情绪起伏过于激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丽君嘴里呢喃着,“云霄…霄霄……”
“君君?”李云霄呆呆看着病床上的动静,难以置信,“陈丽君?”
在第二个月的尾巴,李云霄总算等来了清醒的陈丽君。
陈丽君睁开眼,闻到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可有了从前的经验,她一时间不敢动作。
她看着李云霄紧紧握着她没在打针的手,她看着李云霄笑着笑着便哭红了眼,她看着李云霄情难自禁,吻上了她干涸已久的唇……
直到越来越多的熟悉面孔出现在眼前,她才逐渐有了归属感。
陈丽君,活过来了。
她终于明白了第一世时,金镶玉对她说的那句,“早些醒来,我等你。”
起初,她不过将这当作是神闲来无事的恶作剧。
可清醒后,从好友蔡铭的口中,她才得知,这一遭,大抵是神被李云霄的真心打动了。
守着陈丽君的日子里,李云霄去了教堂,爬了佛山,入了道观。
她本是无神论者,可为了陈丽君,她甘愿将自己认知内的神拜了个遍。
她总是在想,万一,万一正正好,被她遇到心软的那一位了呢?
陈丽君所经的一难又一难,是李云霄无数次磕破了头,跪烂了双膝,一次又一次虔诚祷告求来的。
经全方位检查,陈丽君身子已无大碍,稍作恢复,方可出院。
不久后,出院那天,小小的病房里,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庆祝的人。
李云霄躲在角落,双目含泪,嘴角带笑,静静望着正与亲朋好友插科打诨的陈丽君。
“神啊,谢谢你,谢谢你将她还给我。”
回到李云霄的小窝,陈丽君便粘人的紧,常常挂在她身上,厨房、卧室、浴室,几乎走了个遍。
这一举动,惹得李云霄忍俊不禁,“怎么这么甜?有事求我啊?”
“我甜不甜,老婆该是最清楚的呀~不过确实有小小的一件事。”陈丽君伸出大手,小小地比划着,“我想和你开直播。”
半晌,李云霄默不作声,陈丽君在她背上,看不到表情,忐忑不已。
“你想好了?”
“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只有你了,李云霄。”陈丽君把人抱得愈发紧,“我爱你,好爱好爱。”
“好啊,那便开吧,用你的账号,我们一起。”
说做便做。
陈丽君很快就调试好了设备,简单地寒暄客套,她便将另一位主人请了出来,“接下来隆重邀请我的老妻,李云霄同学,和我一起直播。”
入镜,李云霄很是自然地将手搭在陈丽君的肩上,悄悄观察评论风向。
陈丽君精心筛选问题,回答道,“没有,不是我家,我在霄霄家里呢~我刚出院,她说这样方便照顾我。大家都知道,生活上我不怎么行的,嘿嘿~”
两个人一静一动,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然,有暖心的祝福,自然免不了出现不堪入目的造谣谩骂。
陈丽君眉头微皱,刚要硬气反驳,却被李云霄抢先一步摁下。
她侧过头,在陈丽君侧脸上落下轻轻一吻,趁爱人可爱愣怔时,一把夺过手机。
“从前她的让步,并非忌惮你们的存在,而是怕我会因你们无谓的诋毁心情不好。而我的一忍再忍,也是不希望她为难于粉丝和我之间。但今后,我们不会再忍了。这最好是你们最后一次发疯,否则我们一定会借助正规力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希望你们清楚,极端的占有欲,和喜欢并不搭边,我们也并不需要。况且,我不开心的话,你们喜欢的姐姐还要费心尽力地哄我,对吧,姐姐?”
李云霄一口气说了大段,评论区霎时鸦雀无声。
她转而望向陈丽君,眉头一挑,那人便乐呵呵地接下话茬,“嗯~对的,霄宝说得都对。”
不过片刻,屏幕上便是一水的友好,个别发疯言论,也很快被刷了下去。
剧院领导办公室,某领导气得吹胡子瞪眼,“她们俩是疯了吗?我看是不想干了!这就是你带的好徒弟!”
“生旦姐妹情深,从台上延续至台下,也有利于加深对本子的理解不是?何况她们也没有说那些个敏感话题,有何不可?”茅威涛看着跳脚的领导,平静地扶了扶滑落的眼镜。
“听茅老师意思,您一早知道她们要搞这劳什子直播?”
闻言,茅威涛不禁发笑,“那是当然,我的徒弟,我的孩子,我怎会不知?”
领导见在她这讨不到一丝好处,不耐地摆了摆手,放人离开。
出了剧院大门,茅威涛立马拨了电话过去,“死孩子,下次搞事情前能不能想想你们年事已高的师父?”
“老师明明青春永驻~”
听着陈丽君活泼的调笑声,茅威涛悬了已久的心,总算放下,“少贫嘴,好好养身子,早些带云霄回来。团里那么多戏,都等着你们俩来排呢!”
由此,网络上时隔许久的骂战,在二人的引导中,总算落下帷幕。
其实,陈丽君和李云霄一样通透,这些有组织有预谋的抹黑,不过是因她们的意外出圈,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
可她们不愿过多在意,她们未来需要考虑的,只有彼此,只有越剧。
后来啊,在李云霄的悉心呵护下,陈丽君很快便恢复得壮如铁牛。
二人复工第一天,剧团上下,皆大欢喜。
那些个积压已久的大戏,总算能够重新提上日程。
陈丽君和李云霄,更是在久未更新的社交软件上,“大展宏图”。
先是陈丽君发出了她家白娘子的背影,配文,“我们才不会相恨相杀呢~”
李云霄紧跟其后,大方亮出她家许官人的背影,配文,“我们永远相亲相爱着呢~”
此举,不免又是引起一番热烈讨论。不同之前的是,评论区无一例外的和谐,不见半分戾气。
只不过,茅老师再次光顾了领导办公室。
“所以这次俩祖宗闹得动静,茅老师也是提早知晓的?”
茅威涛端起茶杯,内心诽谤,“两个孩子只告诉我要发微博而已……”
见她不语,领导对着头皮挠了又挠,连连叹气,“茅老师啊,我们也不是封建古董,只是以后,这种事情可否提前通知我们一下?团里也好考虑对策不是?”
“诶……”茅威涛又是一贯地推起眼镜,故作为难,“我尽量吧,毕竟孩子大了,总是会有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一次,茅老师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转身去了排练厅。
远远望着凑在一起,腻味对戏的两个小孩,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背后,感叹道,“确实是甜蜜的负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