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安》辞囿

28、梦魇

　　大荣，大漠，战场之上。
　　经过数天的厮杀，大荣同西魏皆是两败俱伤。
　　战士精疲力尽，粮草早已匮乏，所有的兵家权谋，在这种困境里，毫无用处。
　　可是，大荣没有退路了，这一战，必须赢，这是唯一挽回颓势的法子。
　　面上带着鬼神面具，身上多处负伤的沈凝咬了咬牙，提着长枪的手轻颤，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没有力气了。
　　本来，西魏战力强悍，兵力充足，跟他们对上，就算西北大漠全民皆兵，才勉强有五成胜算。
　　更何况，朝廷对大漠，不管不顾。
　　奋力厮杀之间，沈凝似乎明白了朝廷想做什么。
　　那位想他同他的爹爹娘亲一般，悄无声息地战死沙场，以此，来削弱大漠对那个位子的威胁。
　　从前，骁勇善战之人便是帝王眼中的刺，这份根深蒂固的怀疑，不会因为战局紧张而削减半分。
　　他或许早就该死了。
　　可是，如今的帝王，是顾熙啊。
　　一切总该会不一样的。
　　他要赢，他要活下去，以便，将这份贺礼，亲手递上。
　　紧了紧长枪，目光一凝，瞄准了目标，那便......全力一击。
　　孝庆帝十九年大雪，北疆。
　　临行之际，顾熙看见了不远处高岭之上立着的一人一马。
　　帝心如何，谋略几分，她想，沈凝应当明白，可是，他还是来了。
　　来送行？还是......挽留？
　　顾熙意味不明，因为她没有选择，亦退无可退。
　　沈凝神情复杂，因为他犹豫不决，亦顾虑颇多。
　　于是乎，在顾熙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之时，沈凝便勒紧缰绳，扬长而去。
　　瑞雪纷纷而至，会重逢的，对吧。
　　宸帝一年，隆中听雪楼。
　　梦中。
　　一身玄袍上毫不吝啬地用金丝绣了一只又一只盘旋欲飞的龙，只是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过分的狰狞，像是要尽情地撕咬禁锢着它的锦衣。
　　生死相依，生死相忆。
　　一头青丝倦懒地披在身后，些许的发丝还大胆的涌上前去，亲吻面色张扬的姑娘。
　　而面前低垂傲骨的人，便是晏禧。
　　寻常日子里，顾熙觉得能够安抚身心的百合花香，此刻，却叫她血液喷涌。
　　“将剑拾起来，杀了我。”
　　晏禧睫羽一颤，无声地拒绝。
　　顾熙却讽刺一笑。
　　“我是个昏君，而你作为万民拥护的左相，你为何不替黎民百姓行正义之举？”
　　顾熙低身，亲手拾起了剑，发了疯一样，叫晏禧握住，丝毫不管他全身心的抗拒。
　　接下来，她解脱似的勾唇了，一手捂住了晏禧的眸子，一手握着晏禧的手，将剑一点儿一点儿捅进心脏。
　　殷红染上了眼角，血水控制不住的从嘴角留出，四处蔓延。
　　玄袍上的绣画着的龙似乎黯然失色，不再叫嚣逃离，永远丧失了生机。
　　“揭发我的罪行，拥慕容瑾称帝......
　　左相晏禧，手刃昏君，替天行道，福泽大荣......”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也脱了力，跪在地上，沉沉地闭上了眼，只是，捂着晏禧眼睛的手却一直未曾放下。
　　她未觉，手心一片湿润。
　　晏禧哭了。
　　醒来之时，枕边一片潮湿。
　　又哭了啊，等会儿阿晏看到了，怕是又要自责好久。
　　明明这一切，跟他没有关系的。
　　勉强撑起身子，摇了摇混沌的头，伸手擦去泪痕，强打起精神来，拾起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的衣裙，慢慢地穿了起来。
　　待穿戴整齐，已是一炷香之后。
　　顾熙像是脱了力一般，瘫坐在床榻之上，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