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念由

7、救世主

　　叶然愣在原地，不远处的女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他，嘴角扯起一抹和蔼的笑。

　　叶然看着，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和记忆里的母亲没有什么大的差别，笑容也是那么相同。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眼睛干涩，睫毛挂在眼皮上微微颤抖着。

　　许韵冬的高跟鞋走在路上哒哒作响，伴着风声在耳边环绕着，气氛莫名有些窒息。叶然在看到她向自己走来时，竟然有一瞬间是想逃离的。

　　“阿然都长这么高了。”凑近了看，许韵冬的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细小的皱纹，却依旧娇嫩光滑，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很注重保养，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既然过得好，那么这些年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想起小时候母亲离开自己的样子，叶然的心头就像是被人猛地揪起来，这么多年母亲不在身边的时光是怎么挺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巷子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们总喜欢拿石子砸向他，嘲笑他是被妈妈丢掉的孩子，他不敢反击，甚至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会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乖巧妈妈才不回来的。

　　每当叶然躲起来偷偷难过的时候，总会被外婆发现，外婆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最喜欢外婆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在妈妈怀里一样。

　　那些他本不该经历的伤痛如今却已经结痂，成了一生都抹不去的丑陋的疤痕，那年大雪纷飞，许韵冬拎着箱子离开的背影到现在他都记得。

　　他记得走之前她抱着叶然承诺，最多两年，她说她到了北方安定下来以后就把外婆和叶然接过去，小小的叶然就天真地等啊等，他放了学就喜欢坐在大门边望着巷口，期待着母亲会有一天从那里走来，可他等了两年又两年，每次的希望都会落空。

　　再后来，他就不等了，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骗子，心中对她也多了几分痛恨，这么多年来，她甚至连个短讯都没发来过。

　　现在许韵冬就站在他面前，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记得妈妈了？”许韵冬眉头轻轻皱起，叶然看着那双与自己格外相似的眼睛，却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是心疼吗？心疼叶然和外婆这些年拼了命地生活？

　　叶然看着她有些虚伪的神情想，不是的，这么久以来的怨恨和失望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在他心里燃烧，他努力压制着情绪，十根手指紧紧攥在手心，两眼通红积攒着泪花。

　　许韵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两人正僵持着，这时厨房门口传来外婆有些抬不起脚的脚步声。

　　叶然看了看光鲜的许韵冬，又看了看身体被生活压弯的外婆，努力积攒的情绪就要爆发。

　　他侧身略过许韵冬，快步走到外婆身边接过外婆手里的碟子，如果不是担心外婆难过，这会儿他可能早就跟许韵冬翻脸了。

　　许韵冬听到动静跟着转身，叶然没有回头去看她，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餐桌旁等着外婆动筷，板凳被坐得吱吱呀呀地响，吵得叶然心烦意乱。

　　外婆落座后向许韵冬招了招手，后者散步似的走来，随后坐在叶然对面的小木头凳子上。

　　似乎是看出来叶然的怨恨，许韵冬很不是滋味，她想给叶然夹菜，可筷子刚刚递到他面前时，他却猛地放下筷子，力道很大，吓了许韵冬一大跳。

　　“既然不要我们了，你还回来干嘛？”叶然嗓子有些沙哑，语气出奇地平缓。

　　话落，他起身走出大门。

　　路上还有些雨后的小水坑，踩在上面溅起水花，空气中弥漫着各家各户的饭香味，叶然快步走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一路，努力压制着的情绪此刻如流水般倾泻。

　　不知走了多久，他闻到一片栀子花香，抬眼看去，他发现到了那晚送姜祈楠回家路过的公园，花开得正旺，正是中午，人烟稀少，叶然蹭掉眼泪，抬脚走了进去，花圃边的长椅应该是刚刚被清理过，干干净净，他撑着椅背坐下，脑海闪过无数小时候幸福的画面。

　　一个人的过错就可以改变一个家庭，这些后果原本不应该由他来承担，但是所有的恶报似乎都落到了他肩膀上，他已经忘了这十几年来自己是怎么样挺过来的，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眼泪浸湿枕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只有他在拼命地活着。

　　“叶然同学？”

　　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吹散了风中的雾，打断了叶然悲伤的回忆。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眼前出现了一小片影子，叶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视线交错的瞬间，栀子花香扑鼻而来，姜祈楠明亮的瞳孔带着疑惑和担心递给他，她身后还背着小提琴，应该是刚刚下课。

　　叶然看见姜祈楠站在从树缝中透出的阳光下，她身后就是大片的栀子花，她像是从天上来的一样，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叶然想，姜祈楠就是他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