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尸证命》解离线

24、明知故问

　　法官环视全场。
　　“我们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这场闹剧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她的声音不怒自威，令其他人不敢随意动弹。
　　法比安十分配合地将右臂背在身后。
　　“您说得对，法官大人，“他说，“我们应该将这个扰乱法庭秩序的狗仔逮捕审问。”
　　“我的意思是……检方不应当再继续干扰司法公正了。”
　　“什……”
　　法比安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法官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案子关系重大、牵涉复杂，然而调查时间又十分急促，任何出现在法庭上的线索我们都应该仔细聆听，而不是一味将对己方推论不利的因素排除出去。”
　　若把法庭比作水族缸，法官就是静止在高处的龙种金鱼，而今，那道目光终于锁定了法比安。
　　“法庭与正义不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芬克检察官。”
　　检察官的脸色从蜡黄变成灰败。
　　托尼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氛围：“莫娜。”
　　后者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
　　无论此前那两人曾达成过什么协议，现在它已经出现了裂痕，法官不会允许自己的同盟者在这种要案上当庭耍官威——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本次法庭，显然她并不乐意变成今后十年二十年内官僚勾结的代名词。
　　法官打出黄牌警告，说明听审席和陪审团中并不全是他们安排好的人，有不同势力的“眼睛”在盯着这里，至少在明面上震慑着这两人的举动，也就是说当庭提交的证物被篡改的几率会更小。
　　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后，莫娜抬头看向审判席。
　　“法官大人，辩方请求对本次连环杀人案做最后的立证。”
　　“请。”法官的高声盖过了法比安的咕哝。
　　她表现出来的大公无私令听审席上的观众重新恢复平静——至少现在不需要谁站出来加入证人席上的战局了。
　　“感谢你的挺身而出，乔伊女士，”莫娜对神气抱臂的记者鞠躬致意，“既然你提到了‘软件的力量’，不如我们就从照片入手吧。”
　　“我就是为了这句话才站到这里的，” 年轻的记者笑容可掬，开始摆弄腕间的微型电脑，“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莫娜快速操作可触屏，将前天公审时才得以提交的照片调出来，那是由少年贝基所抓拍的神秘黑影图像。
　　“这张照片上有抛尸犯的正脸，你能将这部分处理得更便于观察吗？”
　　“说实话……不是很有把握，镜头捕捉到的光线实在太少，图形成像回很困难，但介于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会尽全力试试的，”乔伊又一次在检察官的杀人目光中将微电脑连入可触屏系统，直播操作过程，“贝基小朋友传到我这里的云盘下载链接还没失效，就现下一张来加工看看吧。”
　　图片在屏幕上飞速变化，法庭中的人看得凝神屏息，没有绝对的肌肉记忆无法实现如此快捷的剪辑——乔伊真的很擅长这个。
　　放大、剪切、改变调色、锐化·····仅管依旧是漆黑一片，但黑影面部的五官轮廓已经隐隐可见。
　　深邃，凶狠，不带一丝笑意，从气质到脸型都与托尼毫无关联。
　　“情况逐渐明了，相信大家已经看出来了，”莫娜轻点可触屏上的放大照片，“被拍摄到的抛尸犯根本不是被告。”
　　“胡说八道！”法比安挣扎着恢复了一丝神智，“只要摘下眼镜……”
　　“……就会发现两人根本不像，”莫娜侧过身，托尼很配合地拿掉眼镜，“图中这位的气场与被告截然相反，这不是一副眼镜能改变的事，况且他既然能将包裹布莱克的隐形布披走，身高恐怕不会低于一米八。面对新线索，检方一直在以回避和否认的态度消极应付审理，只认同对自己推断有利的证词，这让辩方产生了一个疑问：检方究竟是想找出真相，还是想掩盖什么？”
　　法比安在质问中憋出一头汗，又在众人烈烈的目光中憋出一背的汗，失去后盾和精心设计的证据链，他很难对自己的行为自圆其说。
　　“既然检方无法回答，那就让我们回到立证上，”莫娜不再去看那个完全僵化的检察官，“由此我们得知了一个事实：抛尸现场除了被告外还存在其他人，并且是两个：一个披着隐形布处理尸体，另一个持枪在旁望风等候。除此之外，检方构筑的凶案模型也存在批漏：老福勒的拜访纯属偶然，即使凶手预谋杀人，他的死也绝不在其中，由此我们或许可以窥见真凶的行动轨迹。”
　　“那么依律师所见，当时的状况应该是什么样的？”法官代替变成木头的法比安提出疑问。
　　莫娜略一思索：“可否请展示台边的法警操作一下，把那条雨衣的拉链拉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很在意这个拉了一半的拉链，掀开之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血迹：鲜血顺着敞开的领口溅到了内里的背部。
　　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莫娜继续论证：
　　“那三名钓客虽然撒了谎，但这件雨衣确实是凶手准备的作案工具之一：他在刺杀第一名受害者时穿着这个，而在刺杀第二名受害者时，这件雨衣已经被脱下，所以血迹才会溅到内部，而这名意外遭到屠戮的受害者，极有可能就是偶然造访小屋的克拉伦斯·福勒。
　　至此，凶手的身份已经逐渐明晰。
　　他能将布莱克·阿德拉约到河畔小屋，也是老福勒造访那里的理由，身为小屋唯一的所有者，没人比他更接近事件的核心。”
　　法官挥下小槌，将逐渐喧嚣的讨论声清空，而后提问：“辩方律师，你要正式将死者维托·奈利起诉为杀害布莱克·阿德拉和克拉伦斯·福勒的凶手吗？”法官问道。
　　“事实上，他与本次连环杀人案件的关联远不止如此，不过眼下先让我们聚焦于7月31日的案子上，”莫娜用手指着可触屏显示的照片，“辩方认为维托·奈利拥有不少于一名的同伙，他们在离开抛尸现场、返回小木屋后发生争吵内哄，维托被打死，而真凶持枪逃离现场。法官阁下，撒拉镇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下来，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消息有如千斤重铁压在了在场所有人心头，某位便衣已经开始编辑信息。
　　“情况我已明了，”法官微领首，“但本法庭的首要任务，就是搞清凶手是否真的流窜在外。”
　　她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盯着被告席上的记者，看得他瑟琵发抖。
　　“当然，辩方从未遗忘自己的使命，我会证明委托人的清白，“莫娜眉头稍展，“接下来我会从另一张照片开始论证7月27日晚发生的事情。”
　　正在着急忙慌做记录的乔伊忽然抬头：“照片？什么照片？”
　　莫娜冲她微微一笑，从公审资料中调出一张照片。
　　“这是检方在上一轮审理中提交的监控照片，用它证明我的委托人曾在27日晚出现于玉米街，并在临近案发时间段向着小巷行走。乔伊，以你的专业眼光来看······这张照片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噢，那一张，我有点印象，上次选错伪装导致我都没看几眼可触屏上的资料，现在终于可以大胆观察了，“乔伊托着下巴上下端详，期间不断点头“嗯、嗯，原来是这样，报告长官，这张截图确实被处理过！”
　　她的话让听审成员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法比安被这无形的浪潮逼得连连后退，他抬头看向审判席，却没能得到回应，只能对着证人席上的乔伊霍霍磨牙。
　　“你能尝试还原原本的图像吗？”莫娜问。
　　“小菜一碟，虽然被处理过，但手法真的很粗糙，不过是两边拉矩形模糊又调了饱和度和色调，这工作做得也太粗糙了。只需要这样、这样、再这样······好了！”乔伊的念念有词暂停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怎么感觉照片变奇怪了。左上角的这个尖尖，不是监控摄像机吗？为什么要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对着装摄像头？”
　　“不止如此，”莫娜指着托尼手臂上的白色斜线。”这里还有反光。”
　　“怪了，这种形状的曝光一般只会出现在镜面上才对，”证人席上的记者向被告席上的同僚喊话，“你的手臂是玻璃做的吗？”
　　托尼：“这怎么可能！”
　　“也是，”乔伊撇嘴，“不然之后被抡一顿也该碎成渣渣了。”
　　说者无心，对面的检察官脸色却是由灰转白，莫娜双手抱臂，轻笑一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