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图册美人》西市买大米

8、糖果

　　陆钱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真莫名其妙。可看过去时，他的表情眼神却又显得格外认真。

　　薛慈身后负着满天红霞，给出了颗抓皱油纸包着的糖，这糖还是陆钱自己花钱买回来的。

　　“我一直很开心。”陆钱用手指夹着纸包捏了捏，塌软的手感，不出意料地被体温捂化掉了。

　　他把那团糖放到案桌上，自己也靠在上边，抬着头勾出一个刻薄的，近乎带着点恶意的笑：“我不喜欢糖，但你的尾巴勉强可以。”

　　“放出来？”

　　陆钱黑洞洞的眼将眼前的一切收在眼底。无论是那只妖愕然睁大的眼，还是它提着包袱收紧的手。
　　它属实是一只很温驯的妖。

　　干净，有礼，自我约束，甚至会对善意做出回馈。陆钱注视着它，他向来明白善意的可贵，后来也学会了分辨真假。

　　一个月前他不曾缺少过被人给予的善意，一个月后他也不缺被人给予的恶意。

　　这只妖镜子似的反射一切让他感觉有些心烦。

　　他无所谓这样算不算冒险，只不过还未完全垮掉的情绪让他把最后三个字的命令变成玩笑似的疑问。

　　“不碰的话，可以，阁下。”

　　尾巴出来了，干脆又直接。

　　薛慈把头偏向一边，低着眉眼，平白添了几分委屈。蓬松的白尾巴垂着，尖端翘着扫了扫，陆钱的视线也跟着动。

　　他的思绪放空了些，笑容减到一个几尽看不清的弧度，却多少真切了几分。他不说话，静静地看那条尾巴。

　　一人一妖就这么站在书房里，门外的太阳刺啦燎烧着云，那条尾巴一下一下地晃。

　　直到一支笔啪的一声砸在门边，陆钱收回扔笔的手，说：“行了，小心被人看见。”

　　只有火烧云和毛绒尾巴的时间确实不错，但这份平静过后只会是咆哮得更加凶猛的虚无，并且那尾巴也不是看上去那般无害。

　　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做。

　　陆钱投注的筹码永远包括他自己，很显然的，这样的投注没有回头箭。他不能犹疑，于是他压平了所有的恨，他必须坚定，于是他拒绝了所有的善。

　　夕阳的光照出空气里的浮尘，薛慈收了尾巴看他，自认为没自己什么事后，转身离开了。

　　“阁下，再见。”

　　这只妖在自己的世界里观察外面，活得像块别人碰不到的镜子。

　　陆钱看着他走远，关了门翻出本书对着学。过了一会，仙儿来了，她拿着食盒放下，又弯腰捡起了门边横着躺的笔。

　　“少生气，多吃饭。”她走过来把笔倒着点在陆钱正在圈点的信纸角上，说：“凉透的菜端下去给厨房的老妈子吃，她都不稀罕，小少爷啊，别又干这掉份的事儿。”

　　陆钱又添了几笔才搁下，无语地用眼珠子瞅她。

　　仙儿走到一边，挪开茶桌上的壶和杯具，放上食盒，把里边的菜品一碟一碟拿出来。红酥鱼，清炒豆，最后还端出盘掺了花瓣的点心。

　　仙儿离开换茶水，陆钱过去桌边摸走了两块点心，又坐回去垫着纸边吃边看。他把原先批注的那张信抽出来往前放了点，敲了敲笔杆再次画了个圈。

　　【现在驻扎的这个城镇是陆地极东部最大的聚居地，再往前多是分散的村落。临海而生，村里的人排外性极强，通用语普及时期对这里的影响非常之小，沟通十分困难……他们封闭，落后，缺乏作物和牲畜，但身躯却比大城镇里的人更为健硕。真希望让他们强壮身体的东西是一种可以贩卖的美味食物。】

　　【…据来店里的老酒鬼说，这里出现过美人鱼。但他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反驳了，有人说那只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不过我们发现这个故事在这里流传很广，这里没有书，但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我们对它有过怀疑，但连里边提到的地点都没找到。】

　　【…这里的小孩可以举起一口大缸！他看起来才十岁！我觉得我们可能卖不了神奇食物了。】

　　【…似乎是因为经常和那个小孩接触，村子里的人现在对我们敌意很大，村外还有人放哨盯着我们。暂时不能过去打探消息了。】

　　陆钱看着信上的文字，感觉像在看三流话本子。他塞了一口点心，把信翻到最后，找有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

　　【…我们救了一个被野兽咬伤的女孩，她还在昏迷，之后我们会试着能不能借此机会和那些村民友善点相处。】

　　再往下扫。

　　【城内安置用费一百五十六两，共盈利四百文，其中赊账一百二十三文……】

　　陆钱沉默了，一口吞完手里的点心，用笔在末尾着重一点。纵使知道投出的钱在短期内是看不到结果的，这差距看了还是让人心梗。

　　仙儿带着茶壶过来，他给自己斟了杯放凉。悠悠水雾盘桓而上，沾湿了一点他的眼睫。陆钱对着茶吹了一口气，然后饮了一口，缓解有些干涩的喉咙。

　　菜肴还留有余温，他坐下动了筷。红酥鱼是油炸后淋得浓汁，外边蓬松里边细嫩，吸饱了咸味带点酸甜的汤又不失鱼肉的鲜香。是月湾最经典的家常菜。

　　相比之下，清炒的豆子就淡色许多。但两者搭配反而更加下饭。月湾城外常有人叫卖的豆，月湾城内常有人叫卖的鱼，最适配不过。

　　家常菜，往往意味着物美价廉。

　　陆钱吃完漱口，仙儿撤下残羹，他思量起府上用度，打算问问郭管家。

　　“陈家按市场价收的铺子和商股，中心那块还比市价高出点。”郭管家掏出揣在身上的银两票单给陆钱看，“这些银两能再开一条线。”

　　管家精神矍铄地用手比划着，深色的袍子干净利落地垂下，看不出一丝褶皱。

　　“只要不是走旧皇城，这些钱就绝对没问题。”

　　陆钱在心里算了一下账，大概有了个底。再加上之前的进项和存留，全线亏损也还能撑一段时间，可以等到慢慢盈利的时候。

　　他又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题：“新来的薛慈好像挺闲的，给他多找点事做吧。”

　　“力气挺大的，似乎也很乐于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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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扑街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