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图册美人》西市买大米

3、初见

　　初阳还未登杆，陆钱坠在梦里，身体往记忆深处沉。他掠过城里的商街，跑过家里的书堂，飞也似的陷进后院里，父亲母亲常待的地方。

　　身旁落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有张宽厚有力的手突然拍向他的背，“挺起来，有气无力的像什么样子！”，这话听了有十几年了。

　　“是刚回来累到了，温盐水一会就送来。他还带了东西给爹娘，先在我那放着，待会一并拿来，可惜给哥哥我捎的糖人，路上就化没了。”这话需要回吗，还有那些东西是你批发的那些吧。

　　有黑影走过来，陆钱使劲睁大眼看。一条红丝绦垂下，“来这做什么，夫妻生活小孩子别过来，带着陆明快点走。”

　　随后他听见了木石敲击的闷响。

　　陆钱挣扎着聚起思绪，在某一刻像是冲破了温湿的胞衣，知觉回到现实。似幼鸟破壳般，他猛吸了几口气。

　　回过神来，陆钱发现床上多了个人，浓黑的长发散在身侧，白衣铺床。这人正侧身伸长手臂，够着地上碎掉的簪子。

　　像只鬼魅。

　　陆钱心脏突得一跳，瞳孔骤缩，刚还显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极速运转起来。

　　一时间千种死法万般诡计涌上心头。

　　那人看见陆钱醒了，收回手坐正，神色肃穆。

　　“幸会，请问阁下，我是谁？”他看着陆钱炸毛的样子眨了眨眼，补充道：“我觉得我不是坏人，请阁下不要紧张。”

　　“……你先下去，我下去也行。”

　　陆钱与他同时抬腿，结果撞到了一起。

　　只见那人迅速收回腿，屈膝抱着，身板挺直朝陆钱点头：“请。”

　　老学究款的鬼魅。

　　陆钱板着脸，逃也似的离开床榻，连撤了几步到书案边。

　　“别动，就这样。现在我问你答，不可停顿，慢了我就叫人来抓你。”

　　他边说着话边挪着步子，倚到窗边，扯了根红带子绕着手。

　　“什么时候来的？”
　　“阁下入眠之时。”

　　“家在哪？”
　　“不知。”

　　“年龄？”
　　“不知。”

　　“你怎么来的？”
　　“不知…我睁眼便看到了你。”

　　陆钱愣了愣，这人说什么疯话。

　　有人破门而入，老管家在后罩楼上喊：“弩箭准备好了！里面的贼子不想死就给我滚出来！老实点还有你一条活路！”

　　贼子看了看带着刀进来的护卫，又扭头看向陆钱，说：“我不想死，现在能动吗？”

　　陆钱没理会他，挥手让人把他架起来带走。然后揉着额头颇感无奈，这都什么事。心中叹着气，他垂眼看见了地上断掉的簪子。

　　“你家妹妹可好？”

　　那人快被架到门外了，衣裳拖着地，闻言立刻抬头：
　　“不知…阁下认识我吗？”

　　“……”

　　“人放西厢吧。”
　　刑审傻子不是君子所为。

　　陆钱由着护卫围着自己寸寸挪到屋外，然后看着人涌进屋子。他朝郭管家招手，又问身边的人：“没别的什么动静吧？”

　　有人回：“大少爷都好。”

　　他这才寻了个石凳坐下。

　　今天的事蹊跷。宅里留下的侍从都筛过，不是家生子就是从小养的，都是知根底的人。护卫是倒是混编了矿上的，可也都是父亲一手带的，寻常又近不了内院。且郭伯伯带人在后罩楼看着……金银酒食不曾短缺过，家眷大多也在府里。

　　内应可能性不大。那是生了异心？钱财？拿钱也走不远。旧怨？家中治理虽严厉也远算不上苛刻。更别提送进来的是个二愣子。有这能力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了事。

　　他又恍然想起那人的面貌，丰神俊朗，神姿清越。极度紧张的情形下，陆钱对其的记忆更加清晰。

　　像月渊花，他又忆起那两抹眼尾红痕，心想。

　　郭伯伯送过来的？可管家的反应也作不得假。属实古怪。

　　陆钱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为难自己。反正凡是有所欲求的，都会自露马脚。以不变应万变，他准备好候着就是了。

　　起身离开，侍卫列队归位。仙儿提着把长枪沉默地跟着。

　　走到书房，陆钱从案上拿出写好的信。想着郭管家还在查，于是他把信交给了仙儿。

　　“去陈府，说给下棋的陈家老爷。”

　　仙儿用不赞同的眼神瞅他。

　　“快去，有郭伯伯在这。”

　　陆钱目送她离开，低头看着放着纸的书案，一手一扫把它们推作一堆，露出木纹的案面。他蹬腿坐了上去。

　　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垂下晃荡。陆钱伸出只手搁在膝上托着脑袋发呆。

　　书案是哥哥新打的样式，还没用上，现在他自己倒是和这木头熟悉多了。

　　过了一会，外边有脚步声传来。陆钱蹭下桌，绕到案后坐着。

　　“二少爷，这是贼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递上来一本册子，白底粉花。

　　刚见过不久，他再清楚不过。

　　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