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之徙于南溟也》黄昏之鸮

2、第二章 鹏之匣

　　被士兵“遣送”回宫的彭之南僵尸般卧在床上，床头柜旁是之前剩下的半杯牛奶和分毫未动的早餐，一切如同昨日，但一切似乎又不同了，就像那半杯牛奶，分毫未变的牛奶，潘多拉拿起杯子尝了一口，便全吐了。

　　“真恶心！”彭之南将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牛奶全部撒到了地上，房间里的宠物猫嗖地一下冲到那摊牛奶旁，享受地舔食起来。潘多拉面如死灰，充血的双眼注视着满地的玻璃碴和牛奶，仿若她不堪一击的信念和希望，她捡起一块玻璃碴，向脖颈划去，既然这个世界只需要北溟皇女彭之南，那就放我离开吧，血顺着脖颈向下流，如同一条殷红的冥河，载着她的灵魂驶向远方。

　　“这么轻易放弃生命吗？”梦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然，陪他们演完这场闹剧吗？”

　　“你忘了吗？你还有鹏之匣，那是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彭之南，你还有机会。活下来，去改变一切吧。”

　　不知是何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彭之南身上的血突然止住了，甚至血迹也完全消失。

　　“对，我还有，鹏之匣。我还不能死，至少，先活过成人礼。”彭之南定决心，要把这场令人作呕的闹剧终结，而鹏之匣，就是她所向披靡的筹码。她拿起一旁的饭食，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几日后，国王前来看望彭之南，她表现得异常平静，令国王大吃一惊。

　　“父王，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不该因为一个机械师就胡思乱想的，这几日我在房中苦读哲学经典，终于领会到了鲲之书的玄妙深意，我的目光还是太短浅了，自由社会在经历技术革新后将迎来更美好的明天，这比你我个体的幸福都重要。”

　　“我的好女儿，你总算醒悟，一切都不晚，今晚是你的成人礼，你能在成人之前就摆脱孩童的幼稚，我很高兴。经过成人礼，我相信你将以一个更成熟的领导者的姿态去统御北溟。”国王和潘多拉都笑着，但只有潘多拉知道其中隐藏的汹涌暗流。

　　晚宴上，北溟所有知名人物全都受邀而来，他们送给彭之南金银珠宝、绮秀华服……，但这些都难入彭之南的眼，她脑中只盘桓着一件事：拿到鹏之匣。

　　餐桌上，各界名流对北溟的政治治理侃侃而谈。名为贾孔方的企业家身着貂皮大衣，丰腴的肥肉将大衣上的纽扣几乎要炸裂开，臃肿的脑袋上没有一丝毛发，松弛的皮囊形成一道道沟壑，几乎要遮住他本就不大的双眼，手指上、脖子上……随处可见的珠宝都在向世人昭告他无与伦比的财富。

　　而他那张硕大的嘴不停地开合，那肥硕面孔上的沟壑也跟着起伏，油腻的汗珠滚落，一切仿佛一场泥石流：

　　“我敢说数据中心会让我们伟大的自由社会建设迈上新的高峰！它所带来的生产力进步是前所未有的，一切反对废除旧有机械术生产的人纯粹是逆行倒施，我是说，怎么会有人质疑鲲之书的箴言呢？那帮叛党的思维就和几年前反对延长工时的罢工者一样离谱，这下好了，数据中枢系统把他们的工作全代替了，嘿，全被优化啦，依我看就应该废除工人娱乐活动，他们既然被鲲之书选定作基础生产者，就应该为伟大的自由社会奉献一切时间！鲲之书给了我们自由，那些人却要毁了它，真是愚蠢……”

　　快闭嘴吧，彭之南在心中默念着，餐桌上的所谓杰出代表都对鲲之书的圣明赞不绝口，但此刻彭之南却回忆起卢瑟的话：

　　“事实上，命运从不公平，彭之南，我很幸运，能恰好分配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但我所成长的地方，很多人都没有这样的好运，许多我儿时的伙伴，他们都充当着机械厂的劳役，每天忍受枯燥无味的活动，还有管理者肆意的谩骂”，正说着，卢瑟向彭之南展示了一张流水线工人拧螺丝的照片，“他们的人生就是这样，一辈子重复着一个动作，尽管我们早已超脱生死、丰饶的产出也使锦衣玉食不再是平民的奢望，但一切都被割裂了，自由社会与自由的人完全无关。我有时也会怀疑，我的发明虽然推动着南溟源源不断的进步，但这是否意味着它们真正可以造福民众？

　　我知道这有些僭越，但彭之南，我们都是鹏之书的奴隶。

　　无论位高权重者，还是平民百姓。

　　彭之南，但我认为你是不同寻常的，你或许可以改变这一切……”

　　的确，卢瑟先生愿意教她机械的知识，并不断替她开脱，大抵都源于第一次见面时她眼中的那份渴望。

　　而他也有着共同的愿望；改写鲲之书所主导的旧秩序。

　　此时圣歌突然响起，打断了彭之南的回忆，神职者穿着洁白的长袍，小心翼翼地端着鹏之匣，面色凝重地走上祭礼台。

　　“承蒙鲲之书赐福，我们今日齐聚于此，共庆皇女彭之南的成年，我将交予鲲之书所赐圣物，愿我们未来的领袖贯彻其旨，愿自由的光辉加护众生。”大祭司庄重地念完了祷词，而后将鹏之匣交给彭之南。

　　但当彭只南快步登上祭台，急不可待的想打开鹏之匣时，却看到上面带着三把锁。

　　“鲲之书有言，鹏之匣既是馈赠，亦为考验，自由常伴锁链，这便是自由的真谛，未来的北溟之王，您若可抵挡诱惑便可担当起统御万民的重任，若执意开启——”

　　“会如何？”

　　“便会置北溟于万劫不复。鹏之匣中，是疾病、饥荒、死亡。”

　　彭之南怔了一下，这和自己在古籍中看到的截然不同，在北溟古籍的记载中，鹏之匣封存着希望和新的可能，是至圣之物。但她还是接下了鹏之匣，因为这些天的变动，她已不再会轻易相信任何鲲之书的拥护者了，她必须要改变，不论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就像点燃一把火，无论它是照耀一切，还是燃尽一切，无论它是何种存在，有一点可以确认，它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把火。

　　晚宴结束，回到房间后，彭之南开始细细端详鹏之匣上的三把锁，当她伸手去触碰，锁突然冒出猩红的光，一行字浮现在空中：“三入幻梦，求取心斋，得启此匣。此匣既开，万象更新。”

　　彭之南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要进入三个幻境才能打开这个匣子，但心斋是什么？不管了，先进入幻境，了解这个匣子到底是什么，再作进一步的决断吧。

　　彭之南在锁上摩挲了几下，感觉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