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渡》阮倾玲

14、chapter14

　　“真巧，你还没走啊。”元帅笑说开口。

　　女孩满脸好奇地望她，问陈劲：“你们认识？”

　　“对，在打工认识的，说到底还是我们的老板来。”元帅鬼精，决口不提他们之间的事情。

　　陈劲朝着她点头，周宝珍刻意忽略，只对元帅说：“我朋友不太舒服，手机也没有信号，你们有没有车？”

　　朋友？

　　陈劲倏忽抬眼，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女生，淡淡地收回目光。

　　“嘉悦，你爸爸有时间吗？”元帅问站在陈劲身旁的女生。

　　那个名为嘉悦的女生面露为难：“我怕我爸爸不同意。”

　　陈劲缓缓开口：“会同意的。”

　　周宝珍跟罗欢欢说明情况后，随着他们去取车，两个男生走在前方，周宝珍和孙嘉悦走在后侧。

　　孙嘉悦身穿着白色长裙，在市里常年学习舞蹈，衣着打扮都是温柔名媛风，自认为是体贴的周到，主动跟她攀谈：“我叫孙嘉悦，你呢？”

　　“周宝珍。”她的音调有些疏懒，眼睛却一味地看着他的后背。

　　他的后背挺直，肩膀直而阔地架着黑色长袖衬衫，头戴着斗笠，压住黑亮的头发，露出小半截脖颈间冷白的皮肤，在山间飘渺的湿热里，衬得他愈高风玉骨。

　　孙嘉悦看着周宝珍怔忪的神情，脸上露出知晓的淑女笑意，也有专有的骄傲，自知是陈劲迷了她，在学校时，他向来有这种魔力。

　　哪怕这个女孩再明艳动人，而回应这个女孩的，不过是陈劲只将后背给她，一次头都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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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茶园众多，没走两步见到一片，时不时有有背着竹篓的工人正在采茶。陈劲走到最前方，直到在拐角处，一家院护的门口停下，对着前方的中年男人，开口叫：“孙叔。”

　　孙成才正在查单子，听到陈劲的声音，都未用正眼来看，鼻子出声回“嗯”，见人没走，这才抬眼看过去，除了自家女儿和两个打工仔，还多了个女孩子。

　　“怎么带了外人来？”孙成才语气格外差。

　　嘴里含着烟，喷出的烟雾让元帅躲了躲，吓得不敢吱声，父母都在茶园工作，孙成才握着生杀大权，元帅不敢开罪他。

　　陈劲面色如常，指着身后的她：“孙叔叔，我们想让何大伯帮忙拉着她的朋友去一趟医院。”

　　“滚开，我的工人和车让你干私人的事情？”孙成才粗暴的打断。

　　“爸……”孙嘉悦面上露出难堪。

　　陈劲依旧荣辱不惊，弹开落在胳膊的烟灰，有条不紊地说，“她叫周宝珍，周瓷嘉惠老板的孙女，过来玩的。”

　　“周瓷嘉惠？！”孙成才猛然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运动品牌，也不过是白短袖和长裤叫不出名号，好不容易认出运动鞋，是一双巴黎世家，此时灰溜溜踩在泥土里。

　　周宝珍家中做陶瓷的，若是热爱古风装修和茶叶，大抵都会知道周瓷嘉惠的名号。

　　以前常听爷爷说从他爷爷辈分做大的企业有多不容易，听过也忘了，再加上她鲜少被拉到底端的名利场上观摩，周围的人待她都客气，这次让她好生体验一把态度三百六十度的转换。

　　“哎哟，得帮助啊，身体都不舒服了，还在自我介绍什么。”孙成才顿时满脸堆笑，拉紧腰带，横肉顿时勒出来，“我去开车。”

　　元帅低着头，像个小贼一样，崇拜地看了陈劲，崇拜他一招制敌的手段。

　　孙嘉悦在旁边附和：“还是你懂我爸爸。”

　　陈劲向来荣辱不惊，对这番夸耀不做理会。

　　元帅站得远，孙嘉悦站在陈劲的身侧，周宝珍横向站在他最右侧，是一道钝角三角形的题目。

　　空气里混杂着夏日海风的橘香调，是一味光明日光，孙嘉悦不由自主地看向富家小姐的着装。

　　真的很简单的装束，不像她在茶园想了半天拿出的裙子，但又看着都价格不菲的样子，至少父亲见到她穿的鞋子脸上都微微一变，而此时。这位周大小姐只是面朝着茶园的高处，低着头，用父亲变脸的鞋子踢着脚下的石头。

　　孙嘉悦恬静的脸上不动声色，却在暗想，不要开拉货的车，不要开不要开……

　　陈劲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等待。

　　远远地，孙嘉悦看到一辆豪车出现在视野里。

　　孙家包了将近十年的茶园，都不曾有三套珍藏版的周瓷嘉惠，却开了一月未出世的陆虎，行驶在山路上。

　　孙成才下车，一路小跑着绕过来开车门.

　　周宝珍定睛一看，里面铮明瓦亮的配套设施，笑：“这样就给您弄脏了。”

　　“不脏不脏，周小姐一进去就是蓬荜生辉。”孙成才连连摆手。

　　周宝珍露出笑意，被逗得有啼笑皆非，把鞋子随意地石头上用力卡着上面的泥土，以示尊重。

　　孙成才感恩戴德，孙嘉悦却一时羞愧难耐，心像刺痛了一样。

　　车子发动引擎，轰隆隆地响，周宝珍身体弯下腰，抬脚迈入，谁知脚下不稳。

　　大家的目光全然在陆虎车上，自然留意不到她的趔趄，她抬手下意识抓住车门轮廓时，手腕却徒然被人抓住。

　　周宝珍侧头，见到陈劲那张如广漠的寂静脸，听着他仍旧清冷的音调对着她来说：“小心。”

　　“谢、谢谢。”她慌乱，心也是，眼神也是。

　　陈劲松开手，合上车门，力度说大不大，孙成大从车窗探出破口大骂：“小点力气！”这才发动行驶。

　　看着车子走远，元帅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心有余悸着一切：“我的天，连孙叔都得低声下气，原来这几个北方来的真的是有钱人啊。”

　　陈劲没应声，眼睛微微眯着，车子驶向雾气中，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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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宝珍坐进车里，从后视窗上，这才回头看清冷的背影，在平稳中看，在颠簸里看，清晰里看，飘渺里看。

　　“在看什么？”罗欢欢问她。

　　周宝珍缓缓回头，拨弄跟罗欢欢一起做的美甲，“没看什么。”

　　“是不是晕车，周小姐跟您水喝，百岁山的，”孙成才从前面递给水喝，空调没舍得开。

　　周宝珍道谢，接过后，罗欢欢像是发现什么奥妙，喝了口，扬言说：“不如比佛利山庄90H20的水好喝。”

　　这款水来自于北洛杉矶山脉，瓶子周身镶满白钻和黑钻，售价68万元，名副其实的昂贵。

　　孙成才笑着应，因为完全不懂，只听到比佛利山庄，一路死命记着，等着在红灯亮起时，在手机上浏览器看到上面的价格顿时像鬼一样叫了起来。

　　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余下的路格外周到，过会儿问用不用开窗，再问要不要开空调，一路上鲜花与美言。始作俑者的罗女士伏在她的脖颈，低声喃喃，“虽然救了我，但是我怕在他的念叨下，撑不到医院。”

　　周宝珍捂嘴，压着笑意。

　　挂上急诊看过后，医生说少眠加上海拔跃升过快导致的缺氧，最好当晚留院，吸氧观察情况。

　　周宝珍打电话跟家里汇报情况，孙成才站在身侧毕恭毕敬的，她随他去，提了一嘴他的帮助，也不枉费他的汽油和唾液。

　　听到要重重感谢后，孙成才直说不叨扰，周宝珍才送走了他。

　　傍晚，陈阿姨得到消息，在家中做好了补汤送过来，周宝珍跟罗欢欢吃完后，她的手机微微震动，罗欢欢拿过来递给她。

　　“林渺是谁？”

　　周宝珍微怔：“蒲瑛的女朋友。”

　　罗欢欢很是费解：“那她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周宝珍也想问，捧着手机如捧着不确定的炸弹，她合上门，站在走廊里接听，还未反问，被一声略带哽咽的哭泣堵塞住。

　　“宝珍，蒲瑛跟我分手了。”

　　周宝珍呼吸一凛，蹙眉，但也不诧异，只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问他也不说原因，就说腻了。”

　　常有的事情，要不是此次暑假出行，她和李智向来秉承统一策略：不同蒲瑛任何一个女朋友做朋友。

　　“你再等等吧，我现在在外面，也没有跟蒲瑛见面。”

　　“好。”林妙细弱的哭泣。

　　哭声让她心烦意乱，往日当局者迷，陷入迷雾，总像小人得志窃喜般的询问。

　　医院走廊里寂静，周宝珍抱着手臂，任时间流淌，看着外面绿意交错的朦胧夏天。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五点一刻，手机准时响起，周宝珍低眉一眼，果然是蒲瑛。

　　电话接通，蒲瑛语调多半不满：“好你个周宝珍，出去玩这么多天也不找我。”

　　周宝珍如实回馈：“李姨说让你过苦行僧，我谨遵命令。”

　　“你何时这么听话？”蒲瑛更是丝毫不信，顿了顿，“对了，我分手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哦，知道了的意思。”周宝珍走了几步，坐到椅子上，冰凉的椅子令她打了个寒战。

　　蒲瑛沉默下来。

　　两个人静默了十几秒，最后蒲瑛说：“周宝珍，你是真的变了。”

　　他们之间说话像是捉迷藏，在朦胧中，说不清道不明。

　　好像也有过炙热的夏天。记得还是在高一，蒲瑛打篮球时，有女生给他水喝，经过比赛的洗礼，他口渴难耐，接过来就喝了，周宝珍见到后跟蒲瑛大吵了一架，两个人整整三天未说话。

　　回家的路上，谁也不主动说话，直到走到蒲瑛家楼下，他开口说：“要不要牵手？”

　　那一刻周宝珍的心脏疯狂搏动。

　　可惜不遂人愿，两人刚伸出手，被李玲玉撞见。

　　像撕碎青春年少的悸动，明明是青春路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被家里人见到，相当于触碰不可饶恕的底线。

　　周宝珍和蒲瑛自小形影不离的组合，融入生命里粘合剂生生地撕裂了半年，在这半年，周宝珍与罗欢欢的情谊才深刻起来，蒲瑛也认识了李智。

　　鉴于两家隔得近，蒲瑛找过周宝珍很多次，都被周宝珍一口回绝掉了。等着再相处时，两家再也没提过这份过往，彼此间席卷狂潮下的彻夜难眠揣摩变得朦胧起来。

　　他们是一对极端。蒲瑛初尝禁果后，像是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周宝珍变成了苦行僧，每日只是学习，奔走在各个能提升自己的地方。

　　从手机里找到拍下来的高中毕业清单，周宝珍从上到下的瞥着清单，化妆、看演唱会、做美甲、爬山都打上了对勾，唯有谈一场恋爱，她划掉又取消，循环往复。

　　她烦躁，手向右侧一划动，照片里绿意交错明艳艳的夏天还有少年出现在眼前。

　　手机里没有任何陈劲的内容，只有这张从元帅空间偷来的照片，成了漏网之鱼。

　　陈劲不是蒲瑛，能同她之间还会有瓜葛，所以很决绝，再也没联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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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后，罗欢欢恢复活蹦乱跳，表示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身体恢复后，就要考虑礼节周到的的问题。

　　罗欢欢跟父母通话，大为吃惊：“啊？要把周爷爷给的周瓷嘉惠藏品给茶厂老板？……不住于吧。”

　　手机拿远，罗欢欢躺在病床，对正在削苹果的周宝珍说：“老脸面人！”

　　周宝珍从抽屉里取出水果刀，做出跃跃欲试挥刀的姿势，令她住嘴免得麻烦，“没事，我家的让我摔了好几个，你想要的话送你家。”

　　罗父赞扬宝珍，说：“你给到点，礼仪才到，跟着宝珍学着点，还有我让陈阿姨买东西了，邀请帮助过你们的那几个孩子过去。”

　　听到帮助过你们的那几个孩子。

　　尖锐的刀在苹果上猛地下陡坡路，陈姨立马喊声“祖宗”，从略微失神的祖宗手里取过苹果。

　　等到罗欢欢挂断电话，周宝珍说：“去茶厂我不去了。”

　　“怎么了？”

　　“人家帮了你，又不是我。”

　　“是不是好姐妹？”罗欢欢接过苹果，“咔嚓”，暴力下一分为二，“好姐妹应该做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周宝珍没声好气，接过苹果。

　　出了院，在家里安置了一天，次日，罗欢欢和周宝珍同去茶厂。

　　“害，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挂齿。”孙成才摆手说，但听到有藏品拿，油光满面的脸上满是精光，问，“周小姐，你家做茶杯，能不能问问你爷爷要不要做合作。”

　　“《何足挂齿》。”罗欢欢在她耳边提示。

　　周抱着笑得要肚子疼了，在孙成才莫名其妙之前说，“孙叔叔，叫我宝珍就行，这样怪惹人发笑的。”

　　客套完孙成才，他把陈劲、元帅、还有孙嘉悦叫了过来。

　　听到这话，周宝珍攥紧裙子的衣角。

　　孙嘉悦正在家练琴，出来见到是周宝珍，面上挂着体面的笑意，“嗨。”

　　周宝珍“嗨”声以示回应，目光却在山上寻找。

　　山路难走，又说紧急事件，陈劲和元帅几乎是跑下来。

　　陈劲背着竹篓，汗滴已经落下来，又要看着路，低眉跳下最后的土坡，他随手将斗笠取下，另只手把湿热的头发在掌心散散地揉乱。

　　有个陌生的女孩向他们这处跑，他侧头，正脸对向她顷刻，女孩顿时惊呼，“达摩克利斯之剑！”

　　旋即，女孩震惊地扭头：“周宝珍，原来你真的喜欢这一款？！”

　　周宝珍，喜欢。

　　这五个字令陈劲心口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