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槎浮沉记》蓼花滩主人

8、第 8 章

　　结果是他们俩多虑了。

　　喜事变丧事，新郎官婚礼上毙命，新娘子不知所踪，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传到南海，南海太后顿时天旋地转，几乎要晕过去。

　　一打听，知道了是彭晚舟与狐精勾搭成奸，最后惨遭报复。

　　南海太后又急又怒又怨，急的是女儿如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怒的是彭晚舟私德不修，祸及己女；怨的是儿子没探听清楚鄱阳湖的情况，草率嫁妹。

　　南海太后把儿子儿媳骂得狗血淋头，撂下狠话：“你妹妹若有个好歹，我必不与你们两个干休！”

　　敖正也是着急懊悔，一面广派虾兵蟹将寻访敖凌波的下落，一面准备要上天庭状告鄱阳湖。

　　正当南海乱成一锅粥时，敖凌波平安回来了，南海太后见到女儿，恰似明珠落掌中，抱住女儿喜极而泣，因见女儿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又不免惊怪疑虑。

　　敖凌波解释说是龙渊在鄱阳湖畔龙神庙仗义相助，从狐精手中解救了自己，使自己不致为□□所污，又说自己要嫁与龙渊为妻以报答他。

　　敖正认为妹妹是胡闹得不堪了，救命之恩重重酬谢人家就是了，何必要谈婚论嫁，以身相许？

　　不想龙渊却投了南海太后的缘，南海太后受了女儿失踪这一场惊吓，对女儿的婚事别有了想法，不想再从龙族的世家子弟里挑女婿，嫁女儿出门，意思是要招个上门女婿。

　　她见龙渊人才一品，心里先就有七八分喜欢，据龙渊自己说来，他的父母已不在世，又无兄弟姊妹，乃是个无牵无挂，浪迹天涯的野龙，这样的身世背景正好招赘了，留在南海与自己同家过活。

　　敖凌波又向母亲细说龙渊解救自己的过程，说到芦苇荡里他是如何坐怀不乱，南海太后赞赏他的人品，认为比彭晚舟之流的纨绔膏粱高出百倍，而且身怀武艺法力，正可帮儿子撑抵南海门户，对这样的女婿是满意到了一百二十分。

　　敖正却不看好龙渊，他们南海龙是天庭册封的王族，丹书铁券，世代承袭，一个出身草莽、来路不明的野龙，没有封域基业，如何能匹配他的妹妹。

　　无奈南海太后一力要撮成这段姻缘，她对儿子那一肚皮的气恼还没有发落完，女儿的婚事岂容他再来置喙。

　　敖正虽然百般不情愿，却也违拗不得他母亲。

　　有慈母做主，这一对痴儿女终于得偿所愿，结为了夫妇。情凤痴鸾，每日恩爱情深，龙渊情志既遂，情酒之毒便也不再复发了。

　　敖凌波知道哥哥对自己的夫婿心有成见，哥哥是个顽固派，龙渊又是个硬脖子，怕是日子久了，郎舅间龃龉不合，伤了感情反不美，因此宁可委屈自己，放弃南海龙宫锦衣玉食的生活，婚后数月与丈夫远赴青海定居，只是允诺母亲会不时回娘家小住。

　　青海历代是片无主的水域，鱼龙混杂，各色水怪杂居其中，但好在水域颇为辽阔，众妖素亦相安。龙渊夫妇的到来，却掀起了青海不小的波浪——敖凌波秉绝代姿容，不免引来匪类的垂涎，多方寻衅滋事。

　　龙渊成婚后，与妻子如胶似漆，片刻不能分离，内丹修炼不免耽搁了，武功法术他却不敢荒废，他如今有了保护妻儿的责任，深知一双有力拳头的重要性。

　　最后龙渊凭借炉火纯青的三昧真火和日益娴熟的两仪剑法，打得青海众妖匾匾的伏。这些不成气候的妖精又惯会见风使舵，赶着来巴结龙渊，要奉他做青海龙王。

　　敖凌波虽是金枝玉叶，却并不看重富贵名利，她不喜欢被打扰，只想和丈夫过清静的日子，龙渊体谅妻子，亦被那些阿谀奉承的言语絮聒得恶心，于是将家搬到了僻静的星宿海。

　　星宿海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短的狭长盆地，此地星罗棋布着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湖泊，白天从高处俯瞰，数以百计的湖泊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灿若列星，星宿海的名称便是由此得来。

　　春夏两季，风光极好，滩地上青草离离，野花簇簇，野牦牛三五成群安闲游荡，饮水吃草，斑头雁从南飞回此地繁殖，欢天喜地高声鸣叫，成双栖宿在湖畔上。这里湖泊虽多却都清浅，并不适宜在水底下兴土木，龙渊于是临水垒石筑屋，将爱巢取名为落星坞。

　　龙渊自和敖凌波迁居僻静的星宿海后，用功更勤，一十二路两仪剑法已臻化境，凡兵凡器榔槺不堪用，一心想寻一把称手的宝剑。

　　近日天上有一颗铁石星子陨落凡尘，直坠入在黄河壶口瀑布之下，龙渊听说了消息，便送怀孕的妻子回南海娘家，托给岳母照顾，自己则前往壶口瀑布去打捞神铁石，要来打造剑器。

　　壶口瀑布位于秦晋峡谷，上流河床宽广，至此收束如壶口形状，两岸石壁峭立，滔滔黄河水夹带大量泥沙奔流而至，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形成了“千里黄河一壶收”的场景，咆哮的浑洪激得漫空水雾腾腾，河谷里的水好似一锅煮沸的汤，那一块神铁石便陨落在这烟雾迷蒙，滚瓜涌溅的河谷底。

　　诸山诸洞的妖精鬼怪不约而同被这一块神铁石吸引了来，但只窥一眼这鼓山若腾的浑洪，便都惊魂悸魄，软了手脚，设想若堕落其中，怕是只有去百米外下流捞尸骨的份，再围观一会，见也无人敢下场打捞神铁石，渐渐也就散了，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龙渊却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先是想到了一个叫虞红萼的鲤鱼精，她修练过《玄冥真经》，有御水的能耐，龙渊心想以虞红萼的法力，或许可以使壶口瀑布断流，若河谷里无水，下去挖出神铁石可不轻而易举。

　　只是那虞红萼性情古怪，喜怒无常，此刻也不知她人在何处，就是寻见了她，也不知她肯不肯出手相助。

　　扑面而来的水汽在龙渊的眉毛头发上形成了小水珠，他站了好久了，左思右想还是琢磨不出个捞铁的办法，抬头向四下里一看，见竞争对手陆陆续续走了，剩下的几个也是欲走的样子，只对面石壁上凛凛站着个雄伟大汉，正拿着眼在觑自己。

　　龙渊几年前在云路中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就是那个天山逍遥峰摩星洞的大妖王北冥无忌。

　　龙渊心道：“论本事这也是号厉害人物，不知他有没有办法捞铁，若是叫他抢先得了去，那可不好办。”

　　正想着，对岸那个北冥无忌竟突然拔出腰间佩刀，凌空砍了过来，龙渊会家不忙，也不怕他，从容拔剑相迎。

　　北冥无忌自己有五六成把握捞出神铁石，只是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忙活一场，一不留神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于是想等其他人走光了再动手捞铁。

　　等了好一会儿，见其他人渐渐都放弃了，只这个龙渊还一动不动杵在对岸石壁上，着实碍眼，北冥无忌等不耐烦了，于是拔刀相向，其实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龙渊，赶他走而已。

　　不料他们两个一刀一剑斗了数合，北冥无忌见龙渊剑术变化莫测，大有奥妙，暗暗喝彩，龙渊因这北冥无忌没由来寻自己的晦气，心里先是有些烦他的，过招之后又不禁钦佩起他的精湛刀法。

　　常言道：“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他们两个酣畅淋漓打完一架，对彼此的武艺都欣赏得不行，于是八拜为交，结做了兄弟。

　　北冥无忌是很有些手段的，他能够施咒使黄河水静止不流动，但此术只能支持片刻。

　　北冥无忌乃羽虫出身，修道后虽入水不溺，但是水中行动到底狼犺不便，那神铁石从高空坠落，深深嵌入了河谷底，片刻间要取出来对他而言实非易事。

　　而龙渊乃鳞虫出身，深知水性，他们两个联手，正是捞这块神铁石的天作之合。

　　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不料节外生出一杈枝来，那些返回各山各洞的妖精鬼怪里，有一只燕子精乃是南海大洲岛乌衣洞的洞主，当时还未走远，看见了龙渊与北冥无忌大打出手，好一场恶斗，于是传话到南海龙宫，添油加醋道是龙渊遭了北冥无忌的毒手，命丧壶口瀑布。

　　敖凌波这时候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已有七个月大，误听谣言，吓得动了胎气，又难产不下。

　　南海太后一面照顾女儿，一面勒令敖正点兵去壶口瀑布寻女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敖正带兵赶到壶口瀑布时，龙渊正好从河谷底挖出了神铁石，听大舅哥言道妻子难产，吓得七魂丢了六魄，惶惶赶南海去。

　　好在北冥无忌在一旁也听说了此事，他人脉广，人情又大，亲自去了一趟古田临水宫，请来注生娘娘到南海龙宫保胎就产。

　　敖凌波终于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就是孩子未足月，到底孱弱了些，龙渊给儿子取名为龙却病，希望儿子能健康长大。

　　又五年，敖凌波给龙渊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女孩长得肌骨莹润，如玉如雪，龙渊爱如珍宝。

　　北冥无忌在女娃娃满月时送了一个赤金项圈为贺礼，金子光耀灿烂，说来也不值什么，难得的是项圈上镶嵌的一颗圆珠子，此珠大如雀卵，白若秋霜，珠名避尘，顾名思义，即此珠可以驱除六合尘埃。女儿戴上这项圈，就如装在水晶盒内的冰雪娃娃，龙渊给她取名叫龙却尘。

　　一儿一女凑成了好字，但这两孩子的性格倒是让龙渊有些意外，儿子龙却病性情温柔平和，与其它被星宿海水土滋养的生灵一样，意态闲适，与世无争，反而是女儿龙却尘骨子里的那一种骄傲要强与自己如出一辙。

　　敖凌波也常感叹，这两孩子的性格要是能对换一下就好了。

　　北冥无忌自己没有女儿，对龙家的闺女也是极疼爱的，每回来落星坞都会给小姑娘带针黹精美的新衣服或布偶玩具。

　　北冥无忌身躯魁梧，深目虬髯，顾盼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令人望而生畏。

　　龙却病小时候夜间啼哭，敖凌波就在被窝里吓唬他说“北冥伯伯来了”，儿子哭声立止，百试不爽。

　　女儿龙却尘从小都不怕这个北冥伯伯，反而很喜欢亲近他，每回北冥无忌来星宿海找龙渊喝酒，小姑娘都会凑上来，北冥无忌就用筷子沾一下杯中的酒，让龙却尘也尝尝。

　　一晃数年，这龙家的小姑娘也六岁了，最是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年纪。

　　这一天，北冥无忌又到星宿海找龙渊喝酒，敖凌波为他们备上了南海娘家送来的椰子酒，又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敖凌波自小养尊处优，但婚后照顾丈夫和孩子是她最大的幸福和乐趣，早就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北冥无忌刚刚出了一趟远门，他十多年前曾从灵霄宝殿玉帝老儿的案上拿走了一部《琅嬛秘録》，此乃天宫第一等神书，习之道行可以通天。

　　北冥无忌当年只研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这部神书便被翊圣真君缴获了去，这些年来北冥无忌暗中访查，得知当年翊圣真君将《琅嬛秘録》交给了自己的爱徒冷松筠，着他送回天庭去，谁承想冷松筠却同《琅嬛秘録》一齐失踪了。

　　近日江湖上又有了些关于《琅嬛秘録》的风声，北冥无忌出门苦寻了一回，徒劳无功，怏怏而返，还没回家，风尘仆仆佩着刀先到星宿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