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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好人柳萍与坏人柳萍 ...

  •   刚进六月,东垣已经出现了盛夏的迹象。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明明阳光普照,一眨眼阴云密布,很快天上飘起了细雨。
      窗外,凄凄沥沥的小雨紧一阵,慢一阵,像少女的哭泣,随着心情自由发挥。陈成端着一大杯茶水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
      从结婚到现在,近二十年的经历,他在脑子里又捋了一遍。看上去他记住的好像都是烦心事儿、痛苦的事儿,没什么高兴的事儿。他也有些纳闷,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眼下一心想离婚有关,在他的记忆中,高兴的事儿一件也想不起来,至少不像痛苦的事儿那样真真切切。
      他也想回忆点高兴的,但绞尽脑汁,让他高兴的事儿都那么虚,那么空,那么缥缈,无法完整地拎起一件。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一模一样,不幸的家庭各种各样。
      他和柳萍的幸福时光,掐着指头算,也就是从2003年4月结婚到2007年6月陈小果出生之前那几年。所谓的幸福,也不过是“一会儿看不见就想,彼此待见,手拉着手逛街、下馆子”这些琐碎的家常的甜蜜,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类似“英雄救美”“忠贞不渝”的壮举。
      陈成端起茶杯,咣咣几口,把茶水喝干。身上很快冒出了一层细汗。
      窗外的人行便道上,一对年轻的情侣打着同一把伞相拥而行。那步履,那姿态,让陈成心里一动,恍然看到了当年他和柳萍热恋中的一幕。
      突然,女孩挣脱开男孩的胳膊,撇开雨伞的庇护,赌气向前跑去。跑了几步又猛然转身,对着男孩大吼大叫。男孩做着极力辩驳状,最终气不过,转身丢下女孩,拂袖而去。女孩在细雨中冲着男孩的背影大声地嘶吼……
      陈成心里一颤。
      因为距离太远,他听不到两位年轻人吵架的声音,但是这个场景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和柳萍在街头曾经发生的一幕。那是2002年的秋天,两人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准备领证了。
      吵架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得不值一提。但两人还是吵了起来。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他们恋爱五年来第一次撕破脸吵架。他觉得柳萍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那次陈成没有让步,正像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男孩,拂袖而去。
      当时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那天是个周末,他和柳萍逛完商场后已是午饭时间,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正琢磨着去哪儿吃饭,扭头看到旁边新开了一家天津包子的快餐店,这家店的招牌很响亮,两人便决定尝尝鲜。
      当时天上也下着小雨,快餐店里人头攒动,慕名走进来的客人很多。两人配合着,陈成负责占座,柳萍负责点餐。有一桌客人眼看就要吃完,陈成立在人家旁边等,虽然不太礼貌,但没有办法。你不候在旁边座位就会被别人占去。柳萍买完餐端着吃的挤出来,陈成正好顺利地占上了座。
      就餐环境很差。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更像是进来躲雨,顺便吃个饭。地上的泥水汤越积越厚,踩上去已经能听见响声。很多人四处踅摸座位,有人为抢座吵了起来,占上座的扯着嗓子呼喊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服务员像受惊的麻雀,上下翻飞。
      就这样的氛围也没阻挡住陈成和柳萍的食欲。柳萍买了两屉包子,两个凉菜,两碗小米粥。包子的味道确实不错。陈成吃饭比较快,没用十分钟,他就消灭了自己那一屉十个包子,喝光了小米粥。然后擦了擦嘴,看着柳萍吃。柳萍细嚼慢咽,实际上吃得也不慢,她那屉还剩两个包子,小米粥眼看也要见底,凉菜也基本吃光。突然她抬起头说,“憋不住了,我得去个厕所,你给我看着,不要让服务员收走,我回来还吃呢。”
      陈成点头答应。
      柳萍一走,有位等着就餐的客人就站到了他的座位旁候场。服务员见状,过来问是否可以收了。陈成急忙摆手,说还没吃完。
      五分钟过去了,又一个服务员过来问能不能收。
      八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服务员接连过来了三个,询问能不能收桌子。旁边候着的那位焦急等待的客人也有些不耐烦了,陈成有点坐不住了,愈发感觉不好意思。他不知道柳萍上个厕所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也许厕所也在排队。但是碗里剩下的小米粥显然已经凉了,包子也凉了,这么半天,她回来还有胃口吃吗?
      当第四个服务员又站到他旁边问,能不能收拾桌子时,陈成果断地回答:收吧。他要了个塑料袋,把那两个包子打了包。服务员三下五除二把杯碗碟勺摞到了一起。眼看收拾完了,柳萍回来了。
      看见自己没吃完的饭被收走,她立刻大声质问:“呀!我还没吃完呢,怎么就给收了?
      服务员很尴尬,转头看着陈成。”
      陈成说:“都凉了!而且就剩一个根儿了,算了吧,别吃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别人都等着座位呢!”说完,他不等柳萍回嘴,拎起大包小包,就往外走。柳萍像没听见陈成的解释,仍然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喊:“我说让你看着,你为什么要让她们收走?”
      出了快餐店,小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已无需打伞。逛街的市民越来越多。陈成左手拎着大包小包,右手搀着柳萍的胳膊快步往公交站走。谁知柳萍突然挣脱开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冲他怒吼道:“我说了让你看着,不要让他们收,你偏要让他们收走。为什么呀?你不知道人家还没吃完吗?”
      陈成被柳萍急赤白脸的呵斥惊住了。他想不明白,就这么点儿事怎么就在她心里过不去了?就剩下一口粥没喝,那两包子已经打了包,是心疼那点小凉菜?还是说没有实现喝光吃尽的仪式感?再或者,没有按她的要求去做,她觉得尊严受到了亵渎?
      陈成虽然理解不了,但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在先,于是放软了口气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还想吃啥,我给你买去!走走走。”说完,他搂着柳萍的肩膀就往前推。
      “我啥也不要,我就要我的剩粥和包子!”柳萍变本加厉,没完没了。
      “包子不是在这儿呢!给你,吃吧!”
      “凭什么我还没吃完呢,就给我收走?”柳萍眼里含着泪,带着哭腔,开始在街头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过往的行人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就他妈的给你收了!怎么着吧?爱你妈咋地就咋地!”陈成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把那两个剩包子扔到柳萍怀里,扬长而去。
      柳萍看着陈成的背影大骂:“陈成,你混蛋!”
      ……
      哈哈哈,青葱岁月成追忆,当年恍若到今朝。
      陈成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那次吵架过去了很久,但是到了今天,陈成依然没想明白柳萍当时是什么心理在作怪。他只记得,那次和好,是柳萍主动服了软,主动开口跟他说了话,但并没有道歉,这件事属于不了了之。
      电视剧《都挺好》播出后,社会上掀起了一波对“原生家庭”的讨论。有一次,柳萍的姐姐主动找她聊天时也谈到了这个话题。陈成听了一耳朵,大概的意思是说原生家庭对她俩的影响很大。她们从小在妈妈的棍棒下长大,父母也打了一辈子,这直接导致了她们现在的家庭也不是多么和谐。
      柳萍的原生家庭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陈成除了通过周围人的只言片语进行想象,这些年也从柳萍及丈母娘嘴里听到过很多一手资料。柳萍那次因为剩粥被收走跟他吵架,他觉得能从丈母娘身上找到影子。柳萍的性格中应该也有“脾气古怪、视吵架如家常便饭”的基因。
      但柳萍又不同于她妈妈年轻时的“狠角色”。有时候她甚至表现得非常软弱。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她在做上班族那几年,始终无法跟同事融洽相处。总是有人会气到她,而她又无计可施。
      1999年到2002年,在赵都电视台工作时,柳萍就经常跟陈成说,部门里有几位老同事多么圆滑,多么势利。如何利用工作便利挣外快,混关系。眼里都是利益,恶心得令人作呕。
      2003年到2005年,来到东垣在省电视台工作那两年,柳萍跟几位男同事也不对眼。对方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兑她、冷落她。这让她倍感压力。有一位女同事,跟上司谈起了恋爱,但上司一直不肯公开承认,在她看来这就是玩弄和欺骗。这位上司还贪污,她回到家曾大骂上司不是东西。
      2005年,从省电视台辞职后柳萍进入某集团旗下的文化传媒公司。她所在科室的领导每个月都要报销几千甚至上万元的费用。领导每个月到处搜集吃饭的发票、出租车票、住宿发票,这些费用都没有实际产生过,都是虚报,最后落入领导个人腰包。用科长的原话说,公司每月给了他们这么多的预算经费,不报这些钱就会作废。公司还会批评他们不作为,不干事。没花钱就是没干事。公司老总的侄子也在柳萍她们科室,他跟科长沆瀣一气,挖叔叔的墙角。侄子看到柳萍循规蹈矩,天真无邪的样子,经常有事没事就损她两句。项目没弄成,或是出了什么纰漏,还会甩锅给她,把屎盆子扣到她头上,或者明着说让她做“替罪羊”。陈成记得,有一天下班回来,柳萍身上起了一层红疹子,问她,她说是气得。然后就呜呜大哭,大骂单位同事不是个东西,有这些蛀虫在,这个公司肯定好不了。一年后,母亲生病住院,柳萍毅然辞职。
      这些经历,都是柳萍在给别人打工时的遭遇。正直善良的“好人”柳萍碰上了职场渣男,对职场这个“江湖”产生了恐惧,留下了隐影。那段时间好像跟她过不去的都是男士。其实实属巧合。不过是在她的那段经历中,正好男士代言了职场的混乱,单纯稚嫩碰上了老辣阴损,受伤不可避免。
      2008年10月,自己创业做婚礼后,柳萍的“对手”就变成了女士。
      她从婚礼视频做起,跟婚庆公司的老板王景一度聊得火热。亲密程度俨然像同窗闺蜜。那时候,两人互相赏识对方的才华,相见恨晚。但是自从王景找人压制了柳萍一家独大的局面后,两人渐生罅隙,不久就分道扬镳。
      柳萍自己做婚庆公司后,在装饰城认识了一位做软装的设计师,名叫郝玲。郝玲帮她设计过几次婚场的迎宾区,她很喜欢。两人一来二往,联系不断。后来,郝玲自己在商场里租了一间门脸,卖起了软装饰品。饰品就是那种“欧洲文艺复古皇家”的风格。柳萍非常着迷。对郝玲的眼光也是赞赏有加。好美薇亭在西美小区租下毛坯房做工作室时,把其中的一个储物间给了郝玲做仓库。两人也一度成为非常要好的蜜友。郝玲父亲去世,柳萍主动拿出五百元随了份子钱。怎奈,郝玲也是个有审美眼光没经营头脑的手艺人。软装店赔本后,郝玲拉着柳萍在万达租下了一套毛坯房,就是陈成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地方。当时两人商议,这个房子郝玲占三分之二,柳萍占三分之一。装修等各项费用,都按这个比例掏钱。租房合同一下签了三年,但是一年不到,郝玲因为没有生意就要退租。退租就意味着毁约,就要赔偿房东高额的违约金。柳萍无奈之下接手了这套房子,但两人在投入多少、应返还钱数上产生了分歧,继而闹起了矛盾。最后不欢而散,从此再没有往来。
      做婚礼视频时,柳萍还认识了省电视台包装科的一位女同事,名叫潘曼曼。一来二往,两人走得也非常近。柳萍做婚礼后,潘曼曼把自己的婚礼交给了柳萍。效果让她非常满意。两人的关系进一步升温。曼曼的孩子过周岁生日,请柳萍到她家布置生日PARTY场地,现场拍出来的照片让她惊喜得手舞足蹈。后来,曼曼结识了某高端百货商场的老总。那年春天,老总计划在商场一楼的共享空间里辟出一块空地,建造一个浪漫的绿野仙踪般的花园,以配合商场的主题销售活动。曼曼立刻拿下了这个项目,她的底气就来自于柳萍。曼曼作为第一承包人,把这个项目转给了柳萍这个二级承包商。小花园弄好后,老总基本满意。但是生意场上的事儿,掌握话语权的一方总要找借口扣点儿费用。潘曼曼觉得这些费用都应该柳萍来承担。最终,两人又因为钱的问题闹掰。这对儿有着近十年情分的闺蜜最后也成了冤家对头,不欢而散。
      在这几位女士眼里,柳萍是无法原谅的、霸道不讲理的“坏人”。
      最后,陈成突然想到了自己。
      闺蜜一个接一个离去,最后柳萍跟他这个“老公”也翻了脸,从亲密爱人变成了咬牙切齿的仇人。貌似这一切都是因为钱!
      钱,真的主宰了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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