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鸢 】算心(傅融×你)》无情回车键

27、算心 27

　　天色微明，可北风却吹得愈发凛冽，遥望着营地外那无边无垠的荒原，曹丕莫名间又想起第一次与司马懿相见的场景。
　　那时候大哥还活着，父亲并不喜欢自己，母亲总是偏爱年幼的阿植，四岁时一场风寒更是让他落下了肺疾的病根。
　　随着父亲的权势越来越大，府中的夫人与弟妹也逐渐多了起来，曹丕依稀还记得照顾自己的阿嬷总说父亲不喜欢体弱多病的孩子，于是从那天开始，他便不曾在父亲面前咳嗽过一次。
　　可惜父亲还是把他送走了，像是丢掉一只残废的小狗那般，将他作为家族的质子送到了陈宫的身边。
　　也是在这样一个苦寒无雪的冬日，曹丕拼了命一般往草甸当中跑去，前方的风越吹越大，身后追赶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更回不了家，可直到被侍卫们拉扯着扔进行刑房的那一刻，他也依旧嘶喊着要见母亲。
　　那是曹丕来到里八华后第一次见到司马懿，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就那么被半吊在房梁之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可看人的眼神却依旧那么孤傲冷冽。
　　曹丕知道自己和他一样，他们都只是家族压在里八华的质子，是随时能够被果断抛弃的牺牲品。
　　可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司马懿是被陈宫一眼看中的未来家主，是足以在往后接替他掌控整个里八华的不二人选。
　　至于曹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出类拔萃到引起陈宫和父亲的注意，那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个逃不出茫茫草甸的瘦弱孩子。
　　于是他开始日日追随在陈宫和司马懿的身后。骑射，试毒，刀法，剑术……里八华死士该会的曹丕一个也没放过。兵法，谋略，阳谋，鬼策……里八华少主该学的他也一一照做。
　　曹丕也曾问过司马懿，问他有没有想过离开里八华回到家中去，可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一味敷衍着说家中没有牵念的东西。
　　于是日子就那么被风吹走，问题的答案也不了了之，当日悬吊在房梁之上的孩子如今终于成了独当一面的少年，而那个在草甸中哭喊着想要回家的瘦弱男孩却在一个寒风阵阵的冬日亲手点燃了荒原。
　　送别司马懿离开里八华的那天，曹丕试探着问过陈宫他为什么要离开，可陈宫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多年后曹丕再次于行刑房见到气息奄奄的司马懿时，陈宫才回答了他当初的那个问题——
　　“小狼长大了就一定要离开狼群寻找属于自己猎物，可他离开的太久，已经忘记了自己嗜血的本性。丕儿你得记住他现在的样子，失去了獠牙的狼是连野狗也不如的畜生，他从前握不住的东西，我想你一定能握住。”
　　曹丕明白陈宫的意思，他也很乐意自己终于成为了那个毋庸置疑的人选，可他心中依旧疑惑，疑惑着当年那个不了了之的问题。
　　于是时隔多年，身为下任里八华家主的曹丕站在奄奄一息的司马懿面前，再次问起了那个熟悉问题。
　　昔日悬吊于房梁之上的孤傲少年如今早已没了意气，而那个哭喊着寻找母亲的孩子却终于有了杀伐决断的权利。
　　“我本是无家可归的棋子，可偏偏某人总期盼着我能回去，她既等我，我便不会轻易辜负。”
　　司马懿的回答总是让曹丕听不明白，可陈宫告诉过他，作为里八华的家主，永远只需明白自己的猎物在哪，而自己手中的刀又在哪，这便足够了。
　　寒风从远处呼啸而来，沿途卷起的尘沙弥散四野，为这本就晦暗的阴霾天气更添一层迷雾。
　　所有的回忆戛然而止，那些死气沉沉的过往是不值得被怀想的。
　　连夜赶回的密探为曹丕带来了司马懿的消息，一切都如陈宫所料，他的每一步都走在里八华的算计当中。
　　从司马懿叛逃里八华的那天开始，曹丕便彻底认清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于是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明白陈宫的那句话——
　　“……作为里八华的家主，永远只需明白自己的猎物在哪，而自己手中的刀又在哪，这便足够了。”

　　只听“咣当”一声，又一个白瓷药盏被你狠狠砸碎在地上。
　　“让我见到那孩子，否则我一口也不会喝。”
　　“姑娘你不能这般为难我，我也只是奉公子之命在此照顾你，你这般无理让老身我如何是好啊。”
　　说话间曹丕带着几个亲卫走进了军帐，那老医师也算识相，眼见着曹丕来了，便躬身退出了营帐。
　　“听说你不肯喝药？”
　　斜眼瞧了瞧榻上双手被缚却依旧神情倔强的你，曹丕轻笑间坐了下来。
　　“我要见他！你把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听到你那激动的质问声，曹丕却不慌不忙地取下手套，沉默片刻方才继续说到：
　　“我说了放过他，那便不会食言，我要是你，我就会乖乖喝药，这样他受的苦才会少一些。”
　　听出曹丕话中的威胁，你气愤间不再言语，只径自扭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再给她一碗药。”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士卒已然端来一碗汤药递到了你的嘴前。
　　“怎么？你还不想喝吗？”
　　见你依旧暗暗抵抗着，曹丕有些不悦，沉默良久，失去耐心的他终于开口吩咐到：
　　“你自己不愿意喝，那我便要让人逼你喝了。来人！按住她的脑袋，把药给她灌下去！”
　　在曹丕的命令下，几名侍卫死死按住你的身子，掰开你的唇齿，苦涩的汤药就那么被强行灌入到你的口中。
　　“呜呜……呜混蛋……呜呜放我……放我走！”
　　束缚住你身体的双手在你彻底喝下汤药后松了开来，你无力般斜倚着身子，大口喘息间怨毒着望向了曹丕。
　　“你不必这般看着我，若不是因为那人迟迟不来，你的这条命早就该绝了。”
　　觉察到曹丕话中意有所指，你凝眸间试探着问到：
　　“什么人？”
　　曹丕轻笑几声，似乎并不着急回答你的问题，挑眉间挥手朝你的方向指了指，玩味般笑着说：
　　“你肚子里是谁的孩子，谁便会心甘情愿找到我这里。”
　　“孩子？”
　　见你一脸的困惑神色，那曹丕冷笑间沉声继续说到：
　　“原来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至于这孩子是谁的，我想你最清楚不过。”
　　“怎么会……这不可能……”
　　你不可置信般摇晃着脑袋，胸口也随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你仔细回想着这两个月以来身体的异样，头痛欲裂间耳边再次传来曹丕的声音：
　　“他还不知道吧？也是，连你这个做母亲的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会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就算是送他个礼物，把这个好消息代你转达给他。”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泪水萦绕在眼眶当中，你抬眼间再次撞上了曹丕那双幽邃阴沉的眸子，而他口中说出的话语更是让你心生悲戚：
　　“哼……他司马懿真以为里八华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今日我便要他知道，叛逃里八华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说话间，曹丕站起身来度步走到你的榻前，冷笑着伸出手扼住你的面颊，一字一句沉声说到：
　　“我真是不明白他，放着好好的里八华家主不做，倒是愿意为一个女人肝脑涂地，司马家出了他这么个情种，当真是家门不幸。”
　　“别碰我！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他是不会受制于你们的！”
　　见你狠厉着眼神，曹丕却并不恼怒，只轻笑一声淡然说到：
　　“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左不过是在想大不了一尸两命，只要你死了他也就不会被我们牵制了。可是啊……殿下，如今徐州已被我曹军铁骑踏作平地，您想去死太简单了，可您一死，我便只能让那广陵万户同徐州百姓一起为您陪葬了。”
　　阴狠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穿了你的身体，你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曹丕的手，却不想推搡间被他死死按倒在床榻之上。
　　“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好歹也是师出同门，我只不过是想要他司马懿为我所用罢了。至于你……你可是本公子的大恩人，若不是有你，今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便不是我而是他司马懿了……”
　　你似乎终于明白了曹丕的话，不可置信般狠盯着他，正欲开口之际却再次被他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时间过得可真快，你瞧，都已经十年了，你们也该过些苦日子了吧？十年前他背弃里八华，舍身在郿邬救了你，先生将他紧闭于刑室整整三个月。那可是三个月，伤口上的血肉挖了又长，浑身上下不知道断了多少处筋骨，可他还敢说什么要回家、要回广陵的疯话。不过他司马懿到底也是我的师兄，看他活得那么苦，我也便顺水推舟给他灌了些巫毒，可我真没想到…原来巫毒也能让人那么痛苦呐……”
　　曹丕的话一字一句将你心中那段苦痛的回忆拉扯了出来——昔年郿邬渡口的生死相别，再见之时傅融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你不敢想，却也不能忘。
　　“他不曾害过你，你为何要如此伤他！”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只能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你的话骤然间激怒了曹丕，怒目圆瞪间，他压在你肩上的力度更重了些。
　　“司马懿他根本就不配做里八华的掌控者，唯有我这样肯为里八华舍弃一切的人，才是陈宫真正需要的！就好像大哥死了父亲便愿意让我回家一样……如果司马懿死了，那我便能接替他的少主之位！可先生偏偏放走了他，我不明白…我多年以来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为何他犯了如此弥天大错却还要放他走！家里所有人都向着大哥，先生也总是这般偏袒司马懿，可……可如今我才是里八华唯一的少主！我要他司马懿做我脚下的一只狗他便得乖乖趴下！谁也不能再把我当棋子……”
　　“够了，丕儿，这样没有分寸的话你不该对她说。”
　　营帐骤然被人掀起，陈宫身披暖裘伫立风中，阴沉着神色打断了曹丕的话。
　　“找人替她收拾妥当，你要等的人……他已经来了。”
　　曹丕紧抓在你肩头手终于松懈开来，你无力着侧过脸去，眸中悄然间滑落几滴泪水。
　　“这么快便找来了吗？看来他是真不想给自己留后路。”
　　曹丕冰冷的话语回荡在营帐当中，寒风一阵接一阵往里面灌来，悲戚之际，几名魁梧的士卒围上前来替你解开了腕上的绳索，粗暴着为你披上暖裘，缚住你挣扎的身子，强行将你拖出了军帐。
　　“还有那只小狼崽，把他也一齐带过去。”
　　曹丕冷笑着吩咐士卒将小昭也带过来，你愤恨着神色转过眼去，却恰巧对上了一旁陈宫的目光。
　　“殿下不必这样死盯着我，我只是一心想让你们团聚才出此下策，我的一番心意，殿下可不能辜负了……你看，今日，要下一场大雪了。”
　　话音未落，你茫然着抬起头来，北风呼啸，一片细小残碎的雪花从空中飘然落下，仿佛某只将死的蝴蝶，还来不及振翅便彻底湮没在这无尽的苦寒之地。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