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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算心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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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日，大典已至，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迷茫昏沉间，你似乎察觉到耳边传来的丝竹礼乐之声，你恍惚尝试着眨动那沉重的双眼，想要彻底清晰视线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可或许是你还未从刚刚的梦境中彻底抽离意识，似乎无论如何努力，你都无法完全看清眼前的人与物。
模模糊糊间，你似乎看到自己对面也端坐着一人，那人身着黑襟朱袍，面容晦暗着看不清晰。
隐约之间，你似乎看到自己与对座那人同匏而饮，同牢而食，而口中匏酒那独特的苦涩滋味却恍惚让你落下泪来。
“为什么会想要落泪……真是奇怪，这到底……在哪里，傅融在哪里……”
骤然饮酒让你有了些许晕眩醺醉之感，意识迷离间，你觉察到自己缓缓站起了身，而眼前那人似乎正浅笑着向你伸出手来，你迷迷糊糊牵住他的手走上前去。
就是因为这突然地贴近，让你再次嗅到了那熟悉的朱栾香味，你恍惚着神思一声声轻唤着：
“傅融……是你吗……傅……”
醉意再次袭上头来，你的声音在这虚无缥缈的幻境中已然无迹可寻，恍惚间你却似乎听到有人轻言回应着你：
“别担心，我在，来——”
顺着那声音，你抬头看向眼前人的面容——清俊轩昂，容颜如玉，一双鸢紫色的柔波眉目笑意盈盈间望向着你。
不等你再次叫出他的名字，那人已然抬手解下你发髻之上的红缨。
顿时之间，四下传来人群的贺喜喧闹声，礼乐丝竹之音更是不绝于耳，你困惑着看向眼前之人，想要寻得一个确切答案。
却不想那人脸上的柔和笑意混合着无边无际的朱栾香氛愈发模糊起来，你轻唤眼前人的名字，却无从抵抗般再次深陷迷离之中……
“夫人……夫人，您快别发怔了，二公子就快来了……夫人……”
你迷糊间晃了晃脑袋，看到眼前一位陌生女侍正焦急间轻摇着你的手臂。
你满眼疑惑，轻声询问到：“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却不想脱口而出之时，问询的话语恍然变成了一句：
“知道了，你且出去侯着吧。”
失神片刻，你恍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这个「你」已然不再受到你自己的控制。
不等你多想，门扉开启的声响便打断了这一切的思绪，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傅融身着婚仪华服，一步步朝「你」的方向走来。
你几乎是声嘶力竭着呼唤到：
“傅融！傅融！是我……”
不等你的意志冲破束缚掌控自己，你猛然已被身后黑暗中伸出的一双手死死捂住了口鼻，你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神秘人的控制，却不想那人手中的力气大得惊人，任凭你如何抓挠踢打，那束缚你的动作都不曾松懈半分。
眼前的傅融越走越近，你努力挣扎间耳边却传来自己的声音：
“你来了，今夜，我等你很久了。”
“不是的！不是的……傅融，那不是我！”
你含糊着声音奋力嘶喊到，可终究只是徒劳挣扎，傅融根本听不到你的任何声音。
泪眼婆娑间，你看到傅融已然坐到了「你」的身侧，他就那般眉目含情着牵起「你」的手来，柔情笑意间温和着说到：
“愿得一心人……”
听到傅融的话，「你」忽然伸出手来止在他的唇边，轻柔着语气打断到：
“嘘…不许这么说，我不愿我们也如长卿文君那般…缘分潦倒。”
傅融愣了愣神，转而又浅笑着抬起手，抚摸在「你」的面颊之上，轻言说到：
“那便不说，只让我能常伴你的身侧，纵你青丝白发，我皆不弃不离。”
「你」笑颜娇柔间轻蹭着傅融手掌中的温意，悄然不觉时，傅融已然温存着贴近「你」的面庞。
这一吻来的突然却也是意料之中，唇齿缠绵间是如此轻柔却又隽永，仿若温山软水般催人泪下。
身后的束缚在那一吻覆下时竟然顷刻消散，失去了那手的拉扯，你的身体无力般瘫软在地，眼中的泪水却是不受控制般默默着流淌。
眼前的画面与光亮一点点消散殆尽，身后传来你自己的声音：
“怎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喔……我忘了，你是广陵王，你不能想，更不敢要。”
无限的惊惧瞬间袭上你的心间，你猛然转头看向身后黑暗中那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颤抖着声音说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阻止我！”
“我就是你啊！是梦境中、欲想中的那个你啊！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你真的……一点不想要吗？”
那人越走越近，几乎讽笑着继续说到：
“你觉得自己很强大吗？如果你真的强大到断情绝念，那今日又怎会受我所锢？广陵王……你当真是怯懦，怯懦到不敢留存一星半点与他的美梦幻想！”
“不！我没有！”
你嘶吼着站起身冲向眼前之人，却不想被那人狠狠推倒在地，泪水肆意间，耳边传来那人狠厉的声音：
“你没有？那你敢对着天下人起誓吗！起誓你从来都只当他是露水之逢，从未有过一刻想过同他厮守终生！你敢吗！”
“不……你胡说……你胡说……”
混乱的哭声与泪水包裹着你那几乎碎裂的心绪，面前的「你」猛然勾起你低垂着的面庞，牵引着你看向前方，似笑非笑间说着：
“你看，他…在那儿等着呢……这么多年了，你全然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吗？你全然不知…他想要什么吗？”
“…他…”
你颤抖着声音，透过氤氲水雾般的视线，看向前方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地方——
红罗帷幔随风翻舞，凤冠霞帔拂于你身，灯影葳蕤间，傅融手执缨穗，微笑着对你说到：
“等这一天许久了，我总算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我……”
你懵懵懂懂着一步步向前走去，穿过一层又一层红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轻。
“同牢合卺，解缨结发，你我今日已是夫妻，便是白发青丝，共此生。”
傅融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包绕而来，你失神般呢喃着：
“……白发青丝，共此生……共此生。”
如梦非梦，似幻非幻间，你已然行至傅融面前，就在你即将牵住傅融迎接你的手时，一阵清风骤拂而来，吹得你神思顿悟。
真实与理智一瞬间袭上头来，你毫不犹豫着扯下头顶的凤冠，将身上笨重繁复的长袍褪去，一把抓住眼前傅融的手，一边向外跑着一边说到：
“走！跟我走！我们一起回家！”
一旁的傅融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你的牵引，默不作声着随你向外冲去。
身后骤然响起无数人的叫喊声——
“二公子！二公子你要去哪！老夫人快不行了，她说要见您！二公子！”
“阿懿，我与弟妹们都在等你回家，阿懿！”
“仲达，你且站住！为父问你，你当真忘了这许多年的苦心布局了吗！忘了司马家为你做出的牺牲吗！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仲达！”
傅融忽然间顿住脚步，任由你如何拉扯呼唤都丝毫不动。
刚刚还晴朗无云的天空骤然已是乌云密布，你着急般继续说着：
“傅融！你在做什么！走啊傅融！”
却不想此时此刻，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懿，你我已是夫妻，你难道忘了吗？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吗？阿懿？”
只见不远处的幻境间，「你」身着大婚礼服，哀怨着声音一字一句不停问着傅融。
“不……不……不会抛下你，要陪你……走下去，一起走下去……”
声声哀怨蛊惑间，傅融挣脱了你的手，往那幻境方向走去。
你的头愈来愈痛，周身的人与物都随着那声音逐渐扭曲起来。
强忍剧痛，你用尽全力拉扯住傅融的手臂，声嘶力竭着喊到：
“你忘了吗！你是傅融！是傅融！你从来不是什么司马家的二公子！在我这里，你只能是傅融！”
眼前人恍然回身，睁大着双眼看向你，你大口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到：
“在我这里，你就是傅融……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话音未落，你脚下的地面已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恍惚间一道巨大的裂隙如漩涡般将你与傅融通通卷入其中。
在那无尽坠落间，你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近过来，那温暖将你环抱包裹得愈来愈紧，直到你不再听到那虚空幻境中的鬼魅悲鸣，不再被那四面八方凶猛烈袭来的寒风吹得神思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你莫名感到周身一阵灼热，你强打精神，努力着想要吸取些清凉的空气，双眼迷离着一点点睁开。
恍惚间，你似乎看到眼前一片火海，断壁残垣。
“这里……好熟悉……”
你努力想要回忆起这熟悉的所在，猛然间，你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一般颤抖着声音说到：
“广陵……绣衣楼……我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强撑着身子一点点趴伏着向前爬去，颤抖着双手捻起地上那些已然覆灭于火海的灰烬。
悲痛顷刻间已然占据你所有的身心，你恍惚间竟一滴眼泪也无力落下，干涩的喉咙间弥散着血腥之气，你几乎是嘶吼般喊到：
“不会的！不可能！这一切都是梦！是梦！”
“阿懿，你的猎物已经无处可逃了，你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一个冰冷的男声从你身后传来，伴随那话音而来的则是刀剑划过地面的刺耳声响。
你用尽全力爬向楼前廊庭的圆柱，强忍着周身伤痕的疼痛，一点点攀附着圆柱半坐起身。
你干涩的咽喉已然有些无力喘息，长发披散垂落着遮住面庞，头顶的发冠也不知遗落何处。抬眼间，正正迎上了那刚刚在你身后说话的男子。
“陈宫，是你……果然是你。”
你讽笑般对着眼前赤发黑袍的男子说到。
“殿下真是谋算无遗，只不过今日还是落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惜。若非生逢乱世，在下真想与殿下坐而论道，笑谈古今呢。”
你心有不甘般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不想被阴暗处的几具尸体吸引了注意。
陈宫觉察到你的神情所向，冷笑着向墙角走去，轻佻着语气，一字一句间，挑动着你最为致命的神经：
“殿下在好奇他们吗？不打紧的，是一些碍事的闲人罢了。”
“阿蝉…陈登…云雀……”
你慢慢看清了那地上尸首的模样，颤抖着干涩的嗓音一个一个名字说着。
“还有这里，那里，甚至大半个广陵城里……全都是……全都是殿下身旁的闲人！而在下已替殿下做主将他们尽数铲除干净了。”
你顺着陈宫所指方向看去，遍地都是绣衣楼故人的尸骸。
“你这个疯子！去死——”
你不顾身上伤口剧烈的疼痛，疯魔般用尽全力猛得起身，拔出腰间匕首，冲着前方的陈宫刺杀而去。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陈宫胸膛那一刻，暗处忽闪出一人的身影，那人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握住你手中的匕首，再一用力，已然将你整个人推倒在地。
你手腕吃痛间松开了刀柄，匕首应声落地，你狠厉着转过眼，恰好对上了眼前那人鸢紫色的眼眸，血液顺着那人手掌的伤口处一滴滴往下落着，轻薄的声响在此刻却如此凝重。
恍然间，陈宫发笑着走上前来，温和着语气说到：
“广陵王，你是在后悔吗？后悔那年舍生忘死也要入梦救他，后悔早知他的身份还要强行留他在身边。”
你依旧死死盯着眼前的傅融，一言不发。
陈宫话音未落，傅融眼眸微颤，默然间躲避着与你的对视。
“后悔？本王从不后悔！若有怨恨，我只恨自己看不清恩仇，算不透人心！”
“哈哈哈……不愧是殿下。”
陈宫骤然的笑声使周遭肃杀的气氛更添一丝悲凉，悄声片刻，他沉声愤恨般继续说到：
“人啊，便是永不知足。天道给了他们爱，他们却还想要更多的爱；天道给了他们恨，他们却总在嫌厌这恨不够彻底。苍生如此，世道如此，悲从中来，理当覆灭！”
“你受伤了，别动……”
傅融那极轻的声音从你的耳边传来，他见你愈发虚弱，忍不住蹲下身来想要扶你一把，却不想你冷笑着忽然抓起身侧的刀，在他左面之上划下一道血痕。
“你…不要碰我……”
傅融伸出的手就那么生硬着僵在身前，你讽笑着垂头说到：
“天道……你们口口声声的天道，说到底不过是掩盖各自私欲的借口……”
“借口？”
陈宫似乎被你的讽刺激怒了，猛地转头看向你，你似笑非笑着半撑起身子，身前的傅融仍然半跪在地，不敢再靠近于你，只在一旁默然不语。
“我从不仰仗什么天道地法，我只知我心中之道！世间万物，虚空之外，无论何地……道都有道的仁义，道也有道的无情！可这都是人之因果所为，无论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因果与道！”
“荒唐，你只不过是一个连自断情根都做不到的小女子，何来论道之大义！”
听完陈宫的话，你恍惚着垂面而笑，口中虚弱着气息继续说到：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只是女子，说这一切屠戮杀生只为天道轮回！可这多年以来，朝堂之上！王公当中！桩桩件件阳策阴谋里！你们又何曾因我只是女子而手软心慈过一点半分！战乱多年，那些无辜众生百姓！在饥荒时！在疫病时！在成败屠城戮民之际！又何曾有人对他们慈悲道义过！”
陈宫愠怒般看向你，轻摇着头沉声说到：
“广陵王，你又何故要做这困兽之姿呢？我不过看在你当年为阿懿舍身入梦，才留你到今时今……”
你大笑着打断陈宫的言语，悲悯般看向身前的傅融，一字一句说着：
“乱世焚灭，草芥苍生，你我皆是堂前有心无情客，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不怨谁算计于我，只独独恨我因小失大，为轻薄人情带害了这许多无辜魂灵！你们看这世间苍茫兴衰轮转，帝王公卿，有谁是安稳过了百年的？无不是在争权夺利间一次次覆灭重生！”
“够了！广陵王！”
陈宫已然失去耐心，转身挥袖间对傅融说到：
“阿懿，我便给你机会，让你还她这个人情。我不会折辱囚困于她，允你给她一个痛快，成全了她那颗可笑的殉道之心吧。”
话音未落，傅融浑身猛地一怔。
“怎么？你想要我把她带回去么？像是巫牢中那所有的傀儡囚徒一般？”
傅融恍然着一点点站起身来，陈宫回过头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剑递到傅融身前，默然不言。
仰面之间，你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对上傅融轻颤的眼神，浅笑几声，你叹息着说到：
“来吧，就当最后一次作为绣衣楼的副官，了我夙愿吧。”
傅融提剑的手微微颤抖，你凌厉着目光一把抓过利剑，死死抵在自己的胸口，哽咽般说到：
“怎么？下不了手吗！好！那我便告诉你，从你们烧毁绣衣楼，屠遍广陵城的那一刻起！这世间便再没有我这广陵王了！而那个你所挂念的与你春风往事的人！从此时此刻起便已是枉死厉鬼！如今你眼前的我，不过是你囚困的一个死结罢了，是游魂！是广陵城中成千上万的鬼！”
你歇斯底里般的怒吼在一声沉闷声响后彻底归于死寂，长剑穿心，干净利落，一丝一毫多余的血迹都没有，甚至那细弱的呼吸声都依旧清晰可辨。
剑锋上一滴鲜血与泪同落，连同那所有无处可去的恩怨情仇一齐归于无尽虚无。
他就这么跪倒在你面前，头颅无力着倚靠在你的肩头，手臂从胸前穿刺着的剑柄上悄然滑落，如同一粒尘埃般，消逝在身后的烈火余烬中。
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曾留下，玩笑般屏住呼吸、停下心跳，只为与你在这最后的时刻，并肩而立。
“我……我后悔……”
身后火势愈来愈大，你恍惚神思间对着眼前的陈宫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陈宫看了看面前傅融的尸体，讽笑间拔出身侧的佩剑朝你刺来，可不等那刀锋入喉，四面八方已然飓风骤起，强风当中似有漩涡要将你卷走，可你仍旧死死环抱着傅融尸身不肯松手。
恍然悲愤间，你只觉周身血脉汹涌，七窍更是灼烧般难忍的剧痛，环抱着傅融的身体，你几乎是嘶吼般喊叫到：
“都是梦……一切都是空幻虚无！我…我要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话音落地，飓风忽退天光骤明，你恍惚间松开了环抱傅融的双手，你的身体越来越轻，呼吸则越来越重，随着身子猛然一怔间，你迷离着睁开了双眼。
四下恍然间传来众人的呼喊声——
“水！快！楼主和傅副官都醒了！”
“主公！主公你醒啦！”
“小宝！小宝你莫乱动啊！等着徐神去给你做叶儿粑吃！”
“我的心头肉，我以为你真是流连梦境忘了我呢。”
“楼主你醒啦！我们又能一起看花了！”
……
众人欢闹声中，你忽感自己的左手已被身侧之人牢牢握住，而那柔和的暖意正一寸一寸覆上你残破的心。
在这无声的告白间，你浅笑着默然合目，眼角尚存的泪水无声无息间以一种奇异的形态重归于你的眉目之中……
一梦浮生，相忆无痕。
梦中你与他结发为夫妻，梦外你们也同眠共枕席，你心无憾。
救他出梦，舍身入死，你心亦无愧。
可你恍惚间却那么后悔，这莫名的感觉似乎从极深极远处呼唤着你，你不明白这些悔恨之情从何而来，可或许这对你并不重要，至少在此时此刻，这只是你无端的、梦的遗迹。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