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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终去 ...

  •   护法以内力吹奏的笛声从蛊司传来,悠远又让人静心。

      五位长老今日都到齐了。

      寂明声音沉稳道:“伏望天地,祈求神灵庇佑,愿我族年年繁荣昌盛。”

      护法向银箱中灌入新鲜的人血,将一颗心脏放在祈愿箱上,而心脏似乎还在跳动。

      这是刚杀了一个被“神”选中的普通人。

      看着那个许愿箱,舜华眼冷了许多。

      若世有真神明,只怕是要累死了。

      世人拜的那不是神,是自己心中的欲望。

      人世间除了生老病死、天灾,许多苦难都是人与人之间造成的,又或者是他们所在的世道。

      拜神又有什么用?

      且这样通灵的方式,神真的会接受吗?

      寂明他们才是最该死的。

      一名女侍恭敬的端着一个漆盘,一把刻着符文的银制长剑走到她和沉伽的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教主,该您舞剑了。”

      沉伽接过剑,对他笑着温声道:“多谢。”

      两字就让那女侍耳朵红的仿佛要滴血了,从舜华认识沉伽开始,他一直都受苗家一些女孩儿们的欢迎。

      沉伽上前舞剑,篝火斑驳的火光照在台上,偶带一些火星,黑色的衣袂翩跹,但剑却若春风拂过,带着婉转柔情之色,飘然若乘仙,是求一年风调雨顺,

      这剑法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台下的人们眼睛都看直了。

      待他完成后,舜华飞上台,衣服上的咒文亮了起来,漫天的飞花落下,毒物仿佛受惊害怕一般匍匐在地,那轮弯月化圆变的皎白,月光照在少女的面具上,宛如神圣不可亵渎神明。

      她穿着白色的祭司服,上面用银线勾勒出暗纹,乌黑的头发,头身带着华丽的银饰,手执一盏白灯,月华落下,她周身被朦胧的白光罩着,未见那容颜,气质却如同未入世的仙子。

      寂明和几位长老满意的扬起嘴角。

      人们都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最后由她献上贡品,点燃最后一盏灯。

      夜晚的月洁白柔和,周围的苗人与司内门人行着跪拜礼,虔诚的看着这位年轻祭司。

      她就像来人世间驱散邪祟扫恶的圣人。

      舜华在苗人心目中是被赋予了神性的,比起沉伽来,她更像是神,而沉伽则更多是像是链接神的通灵之人。

      那日在白云山和菩萨庙傅舟桓只觉得她刀子豆腐心,有时候人说话又刻薄,没想到她作为祭司真的如天人一般。

      天地之间只剩下仿佛舜华一人了,傅舟桓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少女,那抹白色尽落在眼底,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弱的清香。

      傅舟桓揉了揉眼睛:“怪不得那么傲气,这也太威风了。”

      屈竹也叹:“这么看舜华姑娘真是神一样的人物。”

      周围的毒雾渐散,很快便到散场了。

      舜华福了福身,将手中的银灯熄灭,以示大会结束。

      苗人们纷纷起身,恭敬的行礼,人群散去,只剩一些收拾残局的教众,只剩舜华和沉伽二人在台上,一位侍从上台来接过她手中的银灯。

      沉伽眼中依然漾着笑意:“又是一年未见,要喝一杯吗,这次回来我要留在司中与你共事了。”

      他每年亦会问她要不要喝一杯,舜华亦是年年都不会同他小酌片刻。

      “不了。”舜华漠然转身,由几个侍从带着一起回去。

      他回不回来司中有什么要紧的,彼此之间没什么好叙的旧,小时候或许有那么一两年的情分,但是如今她对司内的人都没什么感情。

      沉伽看着那道纤细的月白色身影,只道:“那祝你顺遂。”

      舜华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

      “你也是。”

      回到祭司宫关上宫门,现在正值大会,有诸多事宜要忙,大会结束后长老殿通常无暇顾及她。

      她对前来服侍她的侍女道:“不必替我宽衣了,今日起我要在藏书阁闭关两日,若无要事也就不必来问了。”

      侍女问:“要为大人准备些吃食吗?”

      舜华:“不必。”

      侍女恭顺回道:“是。”便退下了。

      她拿下头上的华饰,褪下繁重的长袍。

      拿出那李闵天给她的丹瓶,心跳的飞快,捏在手中狠狠一握。

      太想离开了,做梦都想。

      成败在此一举,这次没再犹豫,舜华端坐在榻上,服下一粒丹药。

      不到半个时辰,她的丹田就开始发热,只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圣蛊受惊在丹田乱窜,引得丹田处阵阵剧痛,咬紧牙闭眼运气,头上冒着细汗,口中艰难地念着训蛊咒。

      渐渐的,圣蛊缓缓停止了躁动。

      之前白云寨和回来后的伤太重了,就算圣蛊在修复,也没那么快恢复,再这么一来她失力从榻上直直摔到地上。

      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响动,破门而入:“大人怎么了!”

      舜华握紧了拳头,大口呼吸,慢慢扶着一旁的床柱,回了榻上:“没事,练功岔气了。”

      侍女上前,担心地问:“大人可要请司医?”

      舜华道:“不必,是我练功急于求成了,自己休息调息会儿就好了。”

      怕自己走后舜华再出岔子,侍女关切道:“那奴婢先这里陪着大人一会儿吧。”

      “滚。”

      舜华眼神一下徒然变得阴森凶狠。

      这么多年她当祭司从未对下面的人说过重话,一直都是淡淡的,也没罚过谁,但是祭司的威严一直都在,可是下人们也都知道她的可怕,侍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发抖。

      舜华语气缓和了些:“我练功不喜欢有人打扰。”

      她面上不善,侍女声音有些发颤:“那奴婢先退下了。”

      侍女走后,待房门再次关上后,将快要吐出血生生咽了回去,狠狠咳了两声。

      上榻再次试图驱使圣蛊,蛊虫却没了动静,再探查自己的气海,身上受伤的经脉和伤口也没再自我修复,看来真是沉睡了过去。

      深呼一口气,拿出一颗复灵丹服下,身去找了夜行衣穿在里面,外面套上自己平时穿的白色常服。

      推开门,径直走去,门口侍女没多问,适才舜华发了脾气,此前她说过要去藏书阁闭关两日,在司内要去哪是她自己的事,侍女们只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今夜一路走去都没什么人,偶有一两个侍从提着灯向她问好,又或者参拜神像后逗留的亥时,她不应也不答,漠视而去,整个蛊司仿佛都沉睡般,各自在外忙着大会的事,银杏叶在夜风中静静飘落,池塘的鱼儿时而跃起。

      藏书阁离魂塔很近,路过时看灵人叫住她:“今日传灯大会,大人这么晚还去藏书阁吗?”

      舜华回道:“是,这次差点回不来。”

      看灵人叹气:“哎,确实如此。”

      “下次也不知道又指派什么事了。”

      舜华:“嗯。”

      他听今天白日里给舜华净身的侍女说过,她身上像是被什么薄而锋利的东西撕裂出无数道口子,回来又受了鞭刑,长老殿还不许医治,伤口溃脓,这几天等于脱了层皮。

      受此重伤还能身形稳健一声不吭的地去传灯大会完成自己的使命,看灵人年纪大了,纵使自己曾经身为护法是多么冷酷无情,杀人如麻,舜华也是在司里他唯一看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了,还是有点心疼的。

      当年这孩子从灵塔里杀出来成为祭司,就心如槁木般修行,从外面回来经常带着一身伤,几次拼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昏迷倒在司门口。

      虽然以往也会有回来就关起来修行的情况,但私心底觉得她未免太拼了,这还没来得及从禁闭室出来休息养伤片刻,便又去藏书阁修炼。

      但多练练也是好的,日后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更大。

      辞了看灵人,到了藏书阁门前拿特制的令牌开了门,今日的藏书阁更是无人。

      整个蛊司设了阵,皆是密不透风,一直苍蝇都从飞不进来,无论是飞檐走壁还是打地洞未被允许的外人都是进来了也出不去,以往的偷入之人若是好奇的苗人,会被抓起来酌情询问,若是其他外人,那便是拷问,慢慢的也就没人敢来了,只有大门和后门能出入,门口守卫都是被长老殿下了蛊的药人。

      所以蛊司在外面人的眼中是神秘的,在司中的人心目中却是恐怖而狰狞的,人人因蛊又或者是诅咒被长老殿死死掌控在手中。

      魂塔日日夜夜都是灵魄的愤怒的嘶吼,而地牢皆是活人痛苦的□□,这里当是人间的地狱。

      今日司内生生新鲜放了一个人的血挖了他的心,司里养了些负责地牢里打杂的哑巴,子时便会派四个将那尸体从后门抬了出去扔了,人力几乎都在外面随沉伽和长老们传教,直到第二日天明,而子时的后门的守卫更是松散,她可以混出去。

      没去修行室,她在藏书阁二楼随意拿了一本书,低眉看着窗外不远处栏下四个带着面纱刚从传灯大会回来,哑巴正抬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其中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

      舜华眼波流转,嘴角微微牵起:“算你倒霉,就你了。”

      衣袖中一只黑色的小虫子从不露声色地朝那侍女飞去。

      虫子趁着哑巴不注意的时候钻入她的体内,舜华手指轻轻一动,哑巴不出意外的捂着肚子弯下身去,像是吃坏了肚子,另外三个则有些不悦的看着那个肚子痛的哑巴。

      送尸的队伍停了下来,舜华看着那哑巴朝茅厕处去,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放下手中的书,将白色的外衣换下塞在书架后面,从后窗翻了出去。

      她在哑巴去如厕那小路的一颗树上等她回来,如鬼魅般落到她身后,将她拍晕拖了去,换上她的衣物和面巾。

      哑巴都不会说话,自己毫无破绽地加入那搬送尸体的队伍,舜华心里松了口气。

      到后门,守门一个侍卫看了令牌,点了点头:“过。”

      和三个哑巴一同将尸体扔进坟坑之后,她捡了石子来将这三人打晕了过去。

      明月高挂,夜色如水一般洒在黔月山上,一只黑色的夜鸟悦耳的清鸣一声,轻盈地从天上掠过。

      她对这座从小长到大的山没有一丝留念,只有憎恨。

      看着天那轮月,忽然发现自己脸颊湿了,舜华纤长的睫毛上挂了泪珠,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如掉落的珠串般簌簌地往下落。

      自小从魂塔的里杀出的那一刻,便已麻木到无论如何都没有再哭过了。

      舜华低声喃喃:“我还能哭成这样吗?”

      只有两年,这自由是片刻的,但是就是这两年她可以和飞鸟一样,自在的翱翔。

      只要找到解药,或者那座山,或许日后她能过上自己向往已久的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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