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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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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
刘彻在泰山之巅向天地报明自己的功德后,发出了慨叹。
如果可以成仙,他宁愿把妻子儿女都当鞋子一样抛弃掉。当时的人以为这是一句笑语,但很快,他就会因为这话大吃苦头。
未央宫
封禅结束,赶回长安的刘彻,一回到未央宫就病倒了,病魔来势汹汹,情况是危机万分。
“陛下如何了?”匆匆赶来的皇后卫子夫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皇上,转头问周围伺候的巫医和宫女。
巫医面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陛下……陛下他……”
“陛下怎么了,吞吞吐吐,说明白。”卫子夫厉声问道。
一向是温柔和气的皇后如此疾言厉色,巫医更加害怕了,哆哆嗦嗦地开口:“陛下……怕是不好了。”
此言一出,惊的皇后倒退两步,还是身边的长御倚华扶住了她,皇后才不至于失态。
卫子夫定了定神,挥手示意巫医下去,自己则是吩咐宫女小心伺候,就离开了刘彻的寝宫。
回椒房殿的路上,卫子夫吩咐倚华去告知太子和大将军进宫。
“殿下,大将军如今怕是不好走动。”
“怎么了?”卫子夫语气有些疑惑。
倚华恭敬道:“大将军又病了,早间才报的,因为殿下要来看陛下,我才想着晚点再禀报。”
卫子夫叹了口气,点点头,“知道了,那就不必告知大将军了,派个机灵的人宣公主来,就说我找她叙叙家常。”
倚华得令,正准备去,又被叫住吩咐:“再去太医令处遣两个太医去大将军府上。”
“是。”
缺少了它的主人,巍峨庄严的未央宫,风云怎能不为之变幻。
不出几日,消息一传出。皇宫上下,朝野内外将人心惶惶。
要是去了还好,太子准备登基就是了。可是半死不活的该怎么办呢?这个念头一浮现,卫子夫就狠狠甩头。
虽然昔日宠爱不在,但皇上对她和整个卫家也是有恩,她心里还是盼着刘彻好起来的。
比起长安未央宫内心力交猝的皇后和胆战心惊的宫人,刘彻倒是还好。
他既不忧心也不害怕,他只是有些茫然。
房中,刘彻揽镜而自视,才发觉现在的他,面容就同自己二十多岁时一样,风华正茂。
鼻梁高挺,眉毛漆黑,眼睛炯炯有神,就是唇有些薄,都说薄唇的男子也薄情。
事实也是如此,刘彻这几十年来爱过很多人,爱是都爱过,但也就只爱那么一点点时间。
今朝李夫人,昔日卫子夫。
但现在无论哪个都不能占据他的心了,他现在只想仰天长啸,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认认真真想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的。
难道是术士作乱?
值得喜悦的是,不止刘彻想到了,汉时未央宫的皇后太子一干人等也想到了。
“是不是术士作乱?”椒房殿,太子刘据斟酌着对皇后和平阳公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言毕,就见处于上位皇后的表情似有些厌恶,“又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关?”
见母亲这个态度,太子也一时不知如何张嘴。
是了,早两年刘彻笃信术法,祈求长生,曾把他与卫皇后的长女,卫长公主下嫁给术士栾大,后来发现栾大是个骗子,又毫不留情的腰斩了他。
可怜的公主,直至今日还是郁郁寡欢,作为母亲,皇后当然是恨极了。
看着太子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后和缓了口气又开口:“据儿,你继续说吧。”
刘据应下了,“我听闻最近父皇很宠幸一个叫公孙卿的术士,那术士曾说自己可以让父皇像黄帝一样,长生不老。”
平阳公主也点头道:“卫青也曾提过,前段时间陛下去泰山封禅,还说……”平阳公主止住了话头。
卫子夫看了看平阳公主,心里也预感不会有什么中听的话了,“公主但说无妨。”
平阳公主哽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说:“公孙卿蛊惑陛下,陛下说……若能飞升,他愿意把妻儿都抛弃。”
闻言,卫子夫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还有卿这等人物从中作梗。”
当了这么多年皇后,消息不说有多灵通但也不至于闭塞,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难为平阳公主还为自家弟弟美化了一下言辞。
卫子夫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而是说:“为今之计,还是封锁陛下病重的消息,太子则像陛下外出时一样,继续监国,公主还是多照看卫青,他快好起来,还多个人商量对策,有他,我也就心安了。”
二人皆点头称是,接着卫子夫又道:“至于公孙卿,就交给我来问吧,你们都有要紧事,我只忙着后宫,到底腾的出手些。”
事情就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了,未央宫乃至大汉暂时都还能控制。
脱离控制的反而是刘彻这边。
没等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想出个所以然的,他就又被人带走了。
这回带走他的人看起来挺英武的,不像面白无须的阉人,倒像是羽林郎。
刘彻内心百转千回,思量着咸阳宫内,谁能差遣这么个人来寻自己。
思考的结果是除了秦王政,没有第二个人选。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男宠,为了掩人耳目,或许更多人眼里,刘彻只是一个小臣。
能劳动秦王找自己,只能是因为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和赵太后的私情被发觉了。
可怜刘彻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使用的这副身体的仁兄姓甚名谁。
很快刘彻就被引着进了秦王的宫室。
“臣参见王上。”
那带刘彻来的人向秦王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这让刘彻有些不适应。
他当了几十年皇帝了,一向至高无上唯我独尊,向人行礼这样的事,最近的还要追溯到他母亲王太后还活着的时候。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彻还是屈服了,“小人拜见大王。”
嬴政眼皮都没抬,只是让自己的侍从起来,对于刘彻他一句话都没有,只是让他一直跪着。
刘彻脾气不算好,但不是傻子,自己现在人微言轻,他当然不会像还是皇帝的时候一样随心所欲,是以他只能忍耐。
不过虽然现在是个劳碌身子,但到底里面是个天潢贵胄的魂,老跪着他也真是受不了。
他不经意间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秦王政冷冷的目光。
完了,刘彻心里默念。
“刘彘,是吧。”
嬴政的声音在刘彻耳边响起,刘彘,大概就是刘彻现在这副身体主人的名字。
他心觉这名真是糙了点,但还是得恭恭敬敬答应一声,“是。”
嬴政冷笑,声音也似裹挟这冰雪向刘彻袭去:“藐视天颜,你知罪吗。”
刘彻汗颜,“小人知罪。”
嬴政点头,似是很满意他的态度,“那就好,来人,将他带下去……”
“施腐刑。”
嬴政话音刚落,左右就立刻有了动作,他们拖着刘彻往殿外拉,怕污了大王的眼目。
“等等。”刘彻挣扎了一下,想要脱身,但他的反抗只迎来了更紧的桎梏,正当他绝望之际,一个小臣传报。
“太后到。”
赵太后踏着传报声进来了,她一进门,并没有先看自己的儿子,秦国的王,而是扫了眼跪在地上,被一左一右两个侍从按住正在往外拖的刘彻。
她轻咳一生,拿出十足的太后架势开口道:“政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嬴政安抚地朝赵太后笑了笑,但言语却不是那么温良:“此子狂悖,不懂礼法,儿子只是按规矩处置,怎么母后还关心上这罪人了?”
赵太后被嬴政这状似恭敬实则绵里藏针的话怼的哑口无言,心下也明白这次刘彘怕是保不住了。
明明以前政儿并不会顶撞自己,现在果真是长大了啊,不听话了。
赵太后心里想着,语气倒是温和:“这小子果真如此,王儿就按规矩处置吧,母后就不多插手了。”
言毕,赵太后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出去的时候看着被堵住嘴往外拖的刘彻,轻轻摇头:“不中用了。”
她有些惋惜,这刘彘她还是中意的,思及刘彘以前的殷勤侍奉,赵太后还是心软了一下,吩咐心腹道:“你跟着去盯着,别让人死了,之后给他派个轻巧的活计当差吧。”
嬴政手下的人办事很利落,不出半日就施刑完毕,刘彻在行刑过程中晕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才悠悠转醒。
刚刚醒来的刘彻感觉喉咙有些干,想去找水喝,可稍微一动下半身就感到一阵剧痛。
这感觉提醒着刘彻现在是个身体残缺的阉人,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也依然让他感到无比愤怒,何况这具身体还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刘彻心如擂鼓,极端的怒意逼得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他也是天之骄子,一朝君王,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还受此奇耻大辱。
嬴政,刘彻默念这个名字。
哪怕把他腰斩了一万遍,也难消刘彻心头之恨。
但也没多少时间供他愤慨。一个老太监来了,给他派遣了差事,
“刘彘是吧,你修养两天,过几日就去郑夫人处当差吧。”说着他还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子,“还有这药,太后赏的,收好吧。”
老太监扔下这两句话就走了,他的任务完成了,刘彻以后如何自是不与他相干。
刘彻没出声,摸索着从床铺上拿起了药瓶,忍辱打开使用。
“嘶。”
剧烈的疼痛刺激的刘彻冷汗直流,他想,他一定要想办法回去,若能回去,暂时苟且偷生又何妨。
如若再不能回到大汉。
他愿效仿荆轲,刺杀秦王,兴许六国人还要尊他是个壮士呢,刘彻苦中作乐的想。
但愿苦心人天不负吧。
上完了药,刘彻强撑着擦洗了一下,忍耐着准备睡觉了。
临睡前,他琢磨着自己将去当差的地方。
郑夫人,公子扶苏的母亲,虽然没有什么专宠于秦王的传闻,但能生下长子,想来也不会太受冷落。
或许要接近郑夫人母子 ,先取得他们的信任,在伺机而动,看能不能借此寻求一位有能的方士。
卢生,侯生,韩终,徐福。
这些都是有名的,侍奉在嬴政身边的方士,既然能得到皇帝的宠信,怕是当世最出类拔萃的四位。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该去哪里找呢?
刘彻有心再思考一会儿,可精神的活络终究抵不过身体上的疲惫,慢慢地,他就睡去了。
刘彻就这样修养了一段时间,痊愈的差不多了,就去郑夫人处当差了。
刘彻一个有罪之人,按理说是没有到育有王长子的郑夫人处当差的福份。
刘彻也大概猜出来这怕是赵太后的手笔。
刘彻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看来赵太后对自己的情人都不错,自己受照拂分了个好地方,那嫪毐就更不必说了,不仅让太后为他生子还借此加官进爵。
对情人大方,对儿子倒是不怎么样,刘彻在心里淡淡嘲讽道。
人果真是时过境迁,心境也会不同。
年幼时,刘彻对赵太后还是鄙夷的,觉得伙同情人造反儿子的女人甚是愚蠢,现在倒是巴不得她和她那个男宠能成功了。
不过一切都为时尚早,他还是先和郑夫人与扶苏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回去。
若是真不能走,再谋划勾连太后亦或是吕不韦也不迟。
现在的刘彻充分展现了他祖宗刘邦遗传给他们刘家这能屈能伸的基因。
若能回去,他不会计较这些,只会把这当成大梦一场,继续在自己的世界为皇为帝。
若是无可转圜,效仿越王事,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他冷静了,打消了做荆轲第二的念头,若只是一腔热血冲动行事,除了把这条烂命再搭上,怕是不能得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