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呢喃的橘子

6、挑逗还是玩弄（3）

　　我不瘦，正常二十多岁女孩子的身形。倒是他，比一般男孩子更瘦更高。
　　但他能像抱小孩子似的，轻而易举地抱起我。他唯一有些费力的地方，是得谨小慎微地用胳膊肘将我的脖子撑起来，免得脑袋像死人般半吊着。
　　妈妈做好了饭，正要叫我下楼，却碰见了厉昀抱着我款款而下。
　　「姐，她发烧了，我送她去医院。」他心里着急，却还是冷冷地说。
　　妈妈眉头紧锁，摸了摸我的额头，「快点去，我跟你去。」
　　「厉晴」，在一旁的外公突然发话，「让小昀去，他该补上点对他外甥女的疼爱。」
　　妈妈点了点头，给我披上了件大衣，送我们到他车上。
　　我昏头昏脑的，但躺在后座也感受得到，他开得很急。他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到了医院一样地抱我下车，抱着我去了急诊室。
　　直到我打上点滴，他才松了口气，坐在我身旁的座椅上，还不忘将点滴泵调慢了一档。
　　我看他依旧是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要安慰下他，「我从小身体都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宁余岁，你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身体。」
　　「葬礼、头七这么大的事情，几个大人都操持不过来，你倒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
　　「每天晚上灯都亮到凌晨，饭也从来不好好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一个小姑娘，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他的疾言厉色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格不入，我一下子被他骂懵了。本就是寒未褪、春未至的季节，支原体又正流行，病一场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先生，您小点声。您心疼女朋友，也别打扰别的病人好吗？」护士姐姐走过来，不耐烦地提醒着。
　　他起身向周围的人鞠躬示意，也向护士道了歉。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我不是他女朋友，这一切就都又平息了。安静的病房里，只听得到点滴和钟表的滴答声。
　　他只离开了不到一刻钟，就买回来了六七样吃食。来不及我挑拣，就一口一口地喂给我。直到我说完全吃不下了才善罢甘休。
　　下午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轻巧地布满了挑高的空间，将自己柔和的气质完全充盈在这痛苦和救赎无限纠葛的地方。
　　点滴打完了，护士来测了，体温也降下来了，只是明天最好还来打一次吊瓶。
　　他半蹲着，又想要抱我回去。我跟他说我可以自己走了，于是他只轻轻搂着我的肩膀，两个人慢慢地走在温暖普适的阳光里。
　　开车回家的路不算长，但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人共处一个小小的空间，又完全没有声音，难免尴尬。
　　「舅舅，你跟我说说话吧。你见到我，要么是不说话，要么就是在凶我。」我在后座瞥到汽车已经进入无人驾驶状态的时候，才这样说。
　　他略想了想，「你想我跟你说什么？」
　　「长辈不是常常问些有的没的，譬如午饭有没有爱吃的菜，学校宿舍住的舒不舒服之类的。」我从医院出来就觉得好多了，嗓子也能轻易地发声了。
　　他还是停顿了一会，「中午有你喜欢的香菇馄饨，学校宿舍是上床下桌，小了点但你也喜欢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气氛。」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他依旧语气平淡。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才不到十天，况且又算不上是朝夕相处。
　　「我猜的。」

　　第二天我感觉好多了，还是厉昀陪着我去医院。
　　比起昨天，他只轻轻地搂着我，在确认我头不晕能自己走路了之后，也就只是和我并排走着。
　　我挂着吊瓶，他又不跟我说话，无聊得有些困了，便迷迷瞪瞪地睡过去了。
　　我的头耷拉着，一个劲地往下掉。恍惚中，我感觉到有只温厚的大手捧着我的下巴，就一直这么捧着，捧着......
　　医院的灯总很耀眼，我其实也不怎么睡得着。忽而感到眼前有个黑影挡住了光，我便睁开了眼睛。他也就将手收了回去。
　　「岁岁，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又病了，怎么不跟我们说？」我定睛看去，穿着棕色条纹毛衣、个子不高的男生，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大眼睛显得通透又深情。
　　「杜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蹲下来，把百合花放在我怀里，给我系起了鞋带，一边系一边说，「我先问了辅导员，辅导员说你在家，又去了你家，你妈妈说你在这里。」他竟然系完了才看我的眼色，厉昀在一旁都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他是我舅舅。」
　　「他是......他是我同学。」
　　我忙把他们介绍给彼此，也让杜佩坐下，点滴还有一会才能打完。
　　「舅舅好」，他性格外向得很，连老师们都调侃他是国际贸易系最实践型的人才。他隔着我和厉昀聊起了天，「其实我和岁岁比普通同学关系还好些，我是她前男友。」
　　厉昀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说，原来我喜欢这样的。
　　「那杜同学，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心想，他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聊天啊，真应该去评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奖。
　　「经典原因，性格不合」，杜佩回答得倒是爽快，「然后就没什么交集了，就像我们都这关系了，我都从来不知道她有个您这么帅的亲舅舅。」
　　我在心里默默想，确实是你比帅。
　　厉昀这个当事人却还是没做出什么反应，只看了看表，问了我之后，把点滴泵调快了些。
　　杜佩一点也不见外，本意是要搭我们的车回去，被厉昀一口回绝之后，在医院门口与我们告别了。
　　刚上了车，我还是坐在后座，厉昀还没系上安全带，就说「那个杜佩，看起来不是好人，对谁都一副余情未了的样子。」
　　「不是」，我差点笑出声来，「他天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谁都是这样。」
　　回家的路上，看着行人来来往往，偶尔也有几对甜蜜的小情侣，想到上一段的恋爱经历，我还是禁不住笑了一声。
　　「傻笑什么？」厉昀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猜他一路上都在想杜佩的事情。
　　「我是突然想起来，我当时就是因为老杜这双深情的眼睛，觉得他肯定特别喜欢我。」
　　「现在想想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不过就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