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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庭廊里,皇帝心潮伏动不止,手里握着的贵妃的手,酥滑如玉,柔若无骨,单单只是握着,便教人心驰意荡,更被说贵妃明眸善睐,甫一触及他的视线,便迅速飘开,仿佛受惊的黄鹂般,说不出的缱绻娇涩。

      贵妃!
      皇帝凑过去同她坐在一处,神情露出几分狎昵。

      贵妃面飞红霞,半推着低声娇嗔着“到里头”。

      皇帝猴急,“你是朕的妃子,朕同你在哪处好不是好?”

      此言一出,余下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此等荒唐之事,说是糟践也不为过,贵妃怎可作的?传出还要不要见人了?

      随绿随侍一旁,闻言按捺不住就要上去,桵黄一把按住她,摇头。

      随绿心焦不已。

      庭廊里,局势又有了变化。

      贵妃偎着皇帝,灯光柔媚了她的神色,她声音轻轻的,仿佛一只蝴蝶落在皇帝的心尖上,“还请陛下多多怜惜我。”

      皇帝胸口热情涌动,可身下不知为何,却丝毫不起兴头。

      这正是紧要关头,这般软弱不能作为,不说他男人的自尊,就是想到贵妃一会儿惊讶的神情,都足以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别说还有此刻在一边随侍的宫人。

      奇耻大辱!

      皇帝暗恨昨夜侍寝的妃嫔花招太多,但此刻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了,他窘得一额头汗,眼见贵妃眼中已经有了惑色,赶紧握住她的肩膀阻止。

      不能让人发现此事!

      “陛下?”

      成璧知道这是药起作用了,她用帕子遮住嘴,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身子,让陛下笑话了。”

      皇帝羞愤之间终于找到了借口,“你身体不适,太医说了要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背后有狗追一般落荒而逃。

      这情景教雍华宫内众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将将捧着御酒跨过宫门的宫人,他走得气喘吁吁,还不等站定喘一口气,就见本来应该留宿雍华宫的皇帝匆匆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方才陛下同贵妃相谈甚欢,贵妃无意间说了金陵春味道醇香,陛下正好调笑说“贵妃醉酒,是帝王难得的乐事。”便让他匆匆去酒窖提了一壶过来。

      雍华宫距离酒窖可不近,他紧赶慢敢,唯恐误了差事,跑了一身汗,现在却发现,正主少了一位。

      那这酒,给还是不给?

      给吧,下令的陛下不在场。

      不给吧,都到雍华宫地界了还倒退出去,是他有几个脑袋可供贵妃泄恨?

      宫人左右徘徊,最终还是咬咬牙,请了一个小宫女引路进去。

      算了,让主子拿主意总是错不了的。

      宫人端着酒被引到二门下。
      透过佳卉纷呈的庭院,音乐可见贵妃脸上笼着一层如讥似讽的笑意,整个人便如玫瑰茎上的紫色软刺一般,娇丽又扎手。

      大宫女随绿的声音穿叶而来,“您可吓死我了娘娘。”

      回应她的是贵妃的一声轻笑。

      成璧倚着石桌斜坐,姿态放松慵懒。

      同皇帝打了这么些年教导,他这个人弱点在哪里,早就被看得透透的了。就算明面上一时不好为难,暗地要他丢脸不痛快,还不是易如反掌?

      桵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好在大爷从前送来的药丸子还算好使。

      这一包研成粉末下去,当真是立竿见影。

      主仆三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而是大笑。

      笑后,桵黄亲自把掺了药粉的糕点茶水收拾下去。这等要紧之物,总不好假手于人。好在她伺候贵妃总是亲力亲为,旁人虽然感慨,也不觉得有异。

      亭下,随绿惦记着成璧的身体,劝说成璧回屋歇息,但成璧心底还惦记着事,并不动弹,转而轻飘飘顺着廊道望去。

      雍华宫占地面积并不算大,是后来她住进来,打通了后面的丽正宫,两宫合成一处,这才宽敞起来,规制远超过原本的第一宫柔仪宫。

      为了丰富这座庞大的陆地宫殿,匠人当时独具匠心,安排了许多增加空间层次的小设计。比如眼下这两条游廊,筑成三折穿过中庭,来人穿过各色佳卉,既增阴凉,又有意趣。不论日常散步,还是举办宴会,都有不错的体验。

      但更多时候,还是用来隔绝视野,轻易不让侯在二门的人,不好真切窥探里头主子和心腹们的情态作为。

      这也是成璧当初一眼看到这个游廊,便力主留下,后来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了不少假山花石的原因。

      廊道第一折,宫女采蓝正侯那里,旁边站着两个内侍,其中一个端着酒,正躬身和她说着什么。许是顾忌着她们有事要商,不曾进来禀告。成璧让把人带进来。

      送酒的宫人终于听到贵妃宣自己进去,想到还不知走向何处的小命,一时戚戚,按不住脚底发飘。

      “贵妃安。”
      宫人乖巧请了安,闭口不提酒的事情。在他的视线里,贵妃慵懒斜坐,胳膊肘随意搁在桌上,袖子半翻,露出如霜如梅的半搭手臂,几圈堑蝶细金环顺势向下垂着,白润中指上红宝戒指闪着猩红的锋芒。

      宫人心底一个哆嗦。

      但贵妃态度却出乎意料地宽和,“陛下已经回宫去了。这酒——你且放在桌上。”

      宫人不意贵妃如此好说话,一时压不住眉开眼笑,手脚勤快地将酒从冰块里拿出,“花好月圆,正宜小酌。娘娘好雅兴。只是夜风凉,您千万顾及玉体,莫要贪杯。”

      成璧褪下手里的红宝戒指,“匆忙跑这一趟,也是辛苦了。这戒指不值当什么,你拿着去。”

      宫人笑容更加真切,忙不迭谢过。
      有贵妃作保,就是顶头的大太监要为难他,也不好说什么。

      待人走后,成璧执壶,随绿见状,忙上前一步。
      成璧借着她的身形遮挡,轻巧把酒壶盖上的扭拧开,取出里面的纸条。

      金陵春沿着雕花银长嘴淙淙注入杯中,金黄如琥珀的液体,氤氲着馥郁秾软的醇芳。

      成璧端起来饮了一口,赞道:“不错,甘甜清馥,两岸春色,如在眼前。”

      随绿:“金陵春虽然性温,还添加了不少名贵佐料,但娘娘毕竟身子还未好全,这酒跟您身体对不对付还是两说,娘娘纵使心情好,也要顾念身体,切莫贪杯。”

      成璧便笑:“就一杯。”

      随绿莞尔。

      成璧慢慢品完了杯中酒,而后回寝室,撤珠帘,遮掩一切隐晦的打探。

      “今夜盯仔细些。”

      随绿应是,转身去剔灯烛。

      成璧就着灯光看纸条,阅后即焚。

      随绿也不问是什么,只是静静捧好宝鸭香炉,垂眸等着那火焰落在香灰上,把手指长的纸条舔燃成余烬,而后与香灰拌成一处,再端下去,重燃了一块香饼。

      而成璧立在烛灯下,慢慢品着方才送来的线索。

      不变,有鸟,无异。

      ——皇帝份例并无增加新的支出。
      宫中众多骤然失宠得宠的妃嫔,经过验证,确凿证实有红冠侯的存在。
      宫门开阖次数与往年无异。

      成璧慢慢排出胸中郁气。

      得益于那次灵光一现的灵感,她将视线放在了这只大名鼎鼎的红冠侯身上。

      鹦鹉学舌,古来有之。

      且不说前朝便有大诗人那具“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流传甚广。

      便是成璧自己当年随兄游历,也见过一个奇案:一户富绅被人杀害投至井中,衙役遍寻无果,直到梁下鹦鹉学舌,把那富绅妻深夜与情夫勾连毒害亲夫的字字句句尽数重现,这案件才真相大名。

      再看近日后宫之中,皇帝不在现场,却屡屡知晓事发的情景,如在眼前,便知这只鹦鹉在刺探消息这一道上的得力。

      此等培养鸟类来刺探消息,此等诡谲巧技,当真是防不胜防。

      也不知皇帝手里到底有多少这种能传递消息的“暗探”。

      是时候找个无人之地,试探一二了。

      成璧逐个在心底排选能够借红冠侯之口传给李寄的消息。

      ——这个消息既要对李寄有用,让他能迫切行动暴露痕迹,又要不为人知,排除其他途径得知的可能。

      成璧心思电转,只是这种安排还得需要契机,才能显得浑然天成,她暂时按捺心绪,上榻歇息。

      随绿服侍她躺好,这才一一吹灭烛火,歇在落地罩外的小榻上。

      雍华宫陷入安静。
      但在其余各宫,不少人犹且还为着皇帝傍晚再出雍华宫的消息而辗转反侧。

      清宁殿内,皇后洗净铅粉,正拿着梳子一下一下仔细梳着头发。她系出名门,自小各色滋补饮品养着,一头秀发养护得浓密如云,在闪烁摇曳的烛辉下光泽流淌。

      绘霞替她把卸下的钗环放好,接过熏热的香帕给她敷面。

      扑鼻的的花卉芬芳之中,描月的声音轻轻响起。

      “娘娘,陛下从雍华宫里出来了,没有留宿。”

      “不必管他。”皇后等足了时间,直到帕子褪去热度被揭下来,才不急不缓回答。

      “他闹不出什么风浪。”

      描月替她慢慢把润肤的香膏敷上,一边缓声道:“成国公出事以后,贵妃掩闭宫门在前,高热不退在后,朝中众臣以为贵妃一蹶不振,又因相爷权柄正炽,俱以为娘娘能拔得头筹,将大皇子笼络在膝下,故而对成系一度袖手旁观,冷眼以对。如今贵妃显摆出夺宠复起的态度,那些人得了消息,只怕有那贪婪的,要心生摇摆,妄图贪个大功劳。蚁多咬死象,娘娘固然胜券在握,也不得不防。”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皇后阖着眸。

      描月跪着奉上一注安神香,“奴婢以为,扬扬止沸,不若釜底抽薪。”

      皇后垂眸。

      伴她长大的女子挽着螺髻,两对金镶玳瑁簪子在烛光下流淌着莹润光泽。但这都不及她目光的明亮,蓬勃。
      纵使睫羽如扇,亦是遮掩不住。

      清宁宫外,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皇帝出行的驾撵,仿佛要透过重重帘幕,窥探皇帝的内心。

      这些目光犹如实质,让从来就活在众人目光之下的皇帝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恶意。

      因为他坐在轿辇上,任是想遍了宫中美色,依旧毫无动静。

      该死的,贵妃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她不会去问太医吧?
      今夜是不是很多人在探听消息,贵妃那里不会走漏风声吧?
      ——皇帝惊疑不定,坐立不安。

      心慌如同夜色淹没了他。他就像潜水的水匪,憋着一股劲儿盼着时间赶紧过去,他要早点上岸。

      夜色阑珊,甬道寂静无人,但依旧让他觉得浑身不舒坦,仿佛宫墙之后藏着一些含有莫名意味的视线在不住地往他这里扫射。

      而后殿,一位年长的内侍正要数落前去送酒的宫人,却见他笑着脸往自己袖子里塞了个东西,“贵妃娘娘见酒欢喜,特意赏了我的,我看这东西实在精巧,特送给师傅您老人家。”

      内侍张开的嘴闭起,打眼一瞧,满意地笑了,又把戒指推回去,“你小子,我是怕你惹怒了贵人。既然贵妃赏识你,这东西你就留着。”

      宫人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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