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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寅时三刻,皇帝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

      林有德瞅着皇帝的脸色不是很好。
      也是,早朝时间这样早。
      昨夜里又是恁娇嫩的美人承宠,天子也是男人,一时起不来也是在所难免的。

      而神思困倦的皇帝在听着内监禀告雍华宫一刻钟前已经差人送来早点,不免得意。

      “送了什么?”
      “八宝茯苓糕,凉拌藕丝,银耳莲子羹。”

      这些都是费事且需要保持新鲜爽口的小菜。

      皇帝哈哈大笑。

      成国公是举世不出的英才又如何?他左右朝堂那么多年,还不是一抔黄土埋边境,临到头来成全他的盛世皇权?

      贵妃骄傲?
      不论如何,还不是要蛰蛰奉承,倚仗他的喜恶生存?

      他李寄,才是天命所归啊!

      皇帝用完雍华宫送来的早点,志得意满地去上早朝。

      留下小太监讶异留在原地。
      林有德用力派了一下他脑袋,给他精神精神。

      “乖乖,贵妃竟有这样的本事。”小太监纳罕。

      林有德哼哧一笑,“何止呢。”

      林有德没说的是贵妃的邀宠,对皇帝而言,代表的意味可不是后宫争宠这么简单。

      贵妃是什么人?
      是成国公之妹。
      是过去可以倚仗成国公之势,公然在后宫拒绝圣宠,皇帝却只能听之任之的人。

      君王尊严受到何等挑衅。

      可如今成国公倒了。
      贵妃腰折了。

      再有什么比此刻更令人振奋?
      贵妃不是贵妃,他是皇帝君权压到强臣取得胜利的代表啊。

      林有德看破一切,袖着手带人离开柔仪宫。

      其后,德妃立在窗后,神色平静如此刻的后宫。

      但不同的是,后宫的平静,源于大家对局势的惊疑不定。

      贵妃身体日渐康健,手上又有皇帝唯一的子嗣,前途可见的光明。只是成家大势已去,众人也不知贵妃是否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亦或是不日就会香消玉殒,大好皇儿给了他人做嫁衣?

      这份不确定,教众人越发犹豫,只敢观望。

      只有王馥这等与雍华宫交情紧要之人,才会大咧咧毫不顾及众人的想法,亲自过来探望。

      “昭仪来了,快往里面请。”
      王馥进来的时候,正碰上随绿在庭里指使几个小宫女翻拣晾晒一些旧物,见了她,登时笑盈盈迎进稍间。

      里头,成璧正对着窗口展卷,听得她来,喊了声“馥娘”。

      王馥应回去,见她手里动作不停,便拣了她跟前靠窗的位置坐下。随绿亲自上了茶,而后将空间留给这对挚友。

      成璧把画幅系好,插在大肚卷缸里,“前阵儿风寒不是还没好么?天还这么热,怎么就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

      王馥仔细打量,见她气色尚可,横波流溢间,不见悲色,半悬的心这才彻底安稳下来。

      成璧:“这下安心啦?”

      王馥:“半安。”

      王馥:“另一半,还得等你大局落定。”

      成璧莞尔。

      二人携手坐到一处,就着新近宫中的局势分析接下来的策略。从高位的贤德二妃,说到底下新近得宠的几位美人才人。

      “善美人桀骜,小韦氏文静,搁在往常时候,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也不知最近撞了什么邪。”

      成璧微微一笑,“我还不曾见过这二人,许是生得十分貌美。”

      王馥摇头,“姿容不过尚可。放在宫里,算不得什么稀奇。”

      成璧奇了:“难道还有我等不知的什么隐秘?”

      “听伺候的人,陛下不止一次夸这二人心地柔善,不是装乖扮巧之人。”

      成璧乐了,“他若有心去看这宫里人皮囊底下的模样,那可真是要叫他大开眼界,恼羞成怒。”

      因着二人贴着坐在一处,成璧也不曾注意到挚友的神色,只余光瞥见她轻轻搁了手中的杯盏,转而用一种十分轻的声音,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泊洲,我怀疑陛下养了暗探。”

      石落如雷。

      成璧美目瞪大。

      成璧:“依据呢。”

      “这二人是一重佐证。”

      “其次,是前几日我禁足时徐福全传的口谕,你还记得吗?”

      成璧不假思索:“言辞粗鄙,僭越犯上。”

      王馥下颌微点,艳逾桃李的面上露出一丝疑惑。

      “可是泊洲,我被罚的由头,是因为陛下当面撞见我训斥良才人。我说她“议论贵妃,且出言不逊”,并为此罚她在甬道跪了两刻钟。陛下见了,不问缘由,利落就给了罪名罚我。按理说,他要罚我,也该说我刻薄凌弱,毫无蕙质之类的。”

      成璧想到了关键,“你在训斥良才人之前,可是做了什么?”

      王馥迎着成璧脉脉的凝视,“那天我去上林苑,走了几圈马,不得劲,正好看到一只红冠鹦鹉振翅在马场上空,不知怎的,便感慨了几句。大体是人不如鸟。鸟儿尚且可以自由展翅,人虽有双腿,却只能围着这方寸田地,围着一个寸功无成的软货溜达,真是不甘。”

      “泊洲,联系这件事,还有这个时间,你不觉得陛下这道旨意下得,很微妙吗?如若他是知晓我说过什么,那他降下这道旨意,也不足以为奇了。”

      成璧也跟着冷了神色,“当时身边只有汀兰吗?”

      王馥颔首,“且那里是我跑马之地,地势开阔,寻常人等,必是遮掩不了的。”

      成璧玉容肃静,显然在沉思。

      王馥:“而且,泊洲,你发现没有,陛下对皇后,太过忌惮了。”

      她略顿了顿,“泊洲,我不知你是否有察觉,陛下早在大半个月前,便对皇后有些厌恶。若说近日,苏家在前朝一手遮天,左右了帝心,尚可理解。可前些时日,还未出事的时候,怎么陛下就开始对皇后心生不悦呢?皇后一向同陛下共进退,滴水不漏,我不信以陛下的眼力,能看出她的真面目。”

      成璧:“畜养暗卫是水磨功夫。从挑人到训练,到最后得用,步步都在烧钱。一队十数人的人马,便足以拖垮一般的富贵人家。”

      “若后宫之中也有暗卫,前朝便更不能少。这样庞大数量的钱财出纳,若仅凭借内帑,必然力有不足。若动用了国库,亦会走漏风声。”

      王馥低声道:“最怕的就是有世家大族暗中投靠了陛下,代以豢养隐卫。”

      成璧:“哪家能有此魄力?”

      王馥:“能得陛下如此信任的人不多。故我百思不得其解。”

      王馥覆住她手背,“你要千万小心。”

      成璧默然沉吟。

      王馥重新端起茶水,静然啜饮。

      良久,成璧开口:“此事我知了,待我好好查查。幸好有你细致入微,替我拨开迷瘴。我之前还在想,怎么就如此顺利了。”

      王馥得她如此信任,无声粲笑,成璧见此,也一并展颜。姐妹还欲说些体己话,冷不丁听得窗外咚得一声响,唬了二人一跳。

      王馥忙起身撑开窗探头去看,原是一只红冠鹦鹉,被成璧宫里养着的猫官儿一跃扑下来,叼在嘴里。

      那红冠鹦鹉胡乱扑棱着翅膀,一猫一鸟就在砖地上折腾得昏天暗地,一地的毛。

      成璧感到好笑,随绿却赶忙支使了一个跑过来的小内侍,吩咐她快让猫官儿松嘴,“你这些时日忙着不知道,这是陛下这几个月尤其喜爱的一只鹦鹉,简直到了痴狂的程度。前个儿刘婕妤拿石头砸它,姑且被陛下骂了恶毒,降了位份呢。”

      小内侍手里拿着鸡毛毯子,做势要打,猫官儿喵呜一声跳开了。小内侍趁机一把夺过红冠鹦鹉,抱在怀里跑到窗下给成璧同王馥告罪。

      又解释道:“这只鹦鹉适才一直抓着窗柩不动,猫官儿好顽,见了便要过来扑。也是奴才眼拙,没有看出这是陛下的爱宠,想着猫抓雀儿,是天性,没有上心。”

      王馥这几月对宫中时事关注得很,自然不会不知这只大名鼎鼎的红冠鹦鹉。她多看了两眼内侍臂弯中的鹦鹉,见对方支棱着豆大的眼睛,实在不是很能理解天子的审美。

      大约是丑人多作怪吧。
      王馥如是想。

      却听得成璧冷冷道:“这便是挠伤了你的那只?”

      王馥怕她冲动,忙按住她胳膊。见成璧一泓秋水蕴着淡薄霜色,赶忙吩咐汀兰领着小内侍把红冠鹦鹉给乾清宫送回去。

      王馥:“你送过去的时候,莫忘了教人敲打几句。且教他们把鹦鹉看好了。宫里养猫的妃子不少,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遭,哪天要是点背,这鹦鹉缺胳膊少腿的,看他们是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小内侍忙笑着应是,而后顶着日头一溜烟跑远了。

      此事罢了,王馥便提出要告辞。

      王馥:“你如今正是伤神的时候,我过来看你一趟安好,心底便没什么要挂念着,也好一心做事。”

      二人相携到门口,王馥便让成璧留步。

      王馥:“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成璧从善如流。

      王馥笑笑,转身进了汀兰早已撑开纸伞下。

      日头西斜,她们沿着墙脚一路慢慢走回去。晚风吹起二人的群摆,轻盈地与某一寸红墙接触。

      成璧望着这一幕,伫在原地久久不语。

      随绿察觉到不对,试探道:“娘娘?”

      成璧摇头,两人穿过长长的庭院,一前一后走回去。

      待到梢间门前,成璧倏尔停趾,有些虚弱地扶着门板朝随绿道:“馥娘对陛下一向不上心。今日她却告诉我,早在我使计挑拨帝后以前,陛下就对皇后忌惮颇深了。”

      随绿一愣,继而十分动容,“您和昭仪便如双生姊妹一般,您伤心哀恸、无暇顾及的时候,她都替您关心着外头的事情呢。”

      随绿轻柔地替她拭泪。

      “小姐,别哭。”

      乾清宫,皇帝自小憩醒来,心情便十分不妙。

      底下人见红冠侯灰头土脸,亦是战战兢兢。

      好在皇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忽然转阴为喜,众人见了,暗自舒了口气。

      御案之后,皇帝想到贵妃话语之间对自己的忌惮,十分自得。

      他摸了摸案头的红冠侯,上天待他不薄啊。给了它这么一个宝贝,既让他能无所顾忌地探听消息,还无形之中震慑了何方人马。

      他们疑天疑地,想破脑袋,也绝不会想到,他竟然能附身在鹦鹉身上。

      “神鸟。”

      “朕之祥瑞。”

      皇帝心情颇好地让人把红冠侯领下去,“好好伺候。”

      他不忘吩咐。

      内侍恭恭敬敬伸出胳膊,让红冠侯稳稳抓着,送去隔壁偏殿。

      皇帝于是心情颇好地拿起笔批阅奏折,徐福全掂量着时间,换了一杯热茶水。

      皇帝正好停笔歇息,把杯子端起来一看,却是不曾见过的花样。

      一桠老枝斜倚,几朵茶花隐在浓绿沃若的叶丛之中,颜色十分娇艳,皇帝不免想到昀阳殿的贤妃,那也是一个痴情人,皇帝念起她的好,便越发觉得她不错。

      “传旨下去,朕明日去贤妃那里。”

      徐福全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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