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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年12月24日
“程若树,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程若树,我们分手。”
“好。“
……
场景不断变化,过去的一切都在脑海中回荡,一帧一帧,全是和丁豫相处的画面,含着笑喂他吃水果,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和离开的时候从不回头的背影……全都像潮水般将程若树淹没。
“哈!”程若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噩梦惊醒,这个关于丁豫真真假假分不清的恶梦。
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即使还是会被吓醒。
但也只是开灯起身给自己倒水喝,然后坐在沙发上发一会儿呆,再回去继续睡。
偶尔还是会恍惚,但更多的是自嘲,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算是和平分手的吧,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普通的爱恋都会有些难忘,更何况是初恋。
他有想过做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分开的第一天就这么做了。
专注学习,投身课业,兼职....确实好用,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想任何一个和丁豫相处的细枝末节。
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是他太专注了,差点搞垮自己的身体。
前面几年的激进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于是这几年打算慢下来,便辞了职,自立门户,希望不被任何因素干扰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扩大自己的团队,空出了时间写了些文章,赚了不少钱。
至少在程若树看来,自己还算是比较成功的,即使他妈程女士并不喜欢他这种成功,只想让他滚回编制内。
那几年程女士有劝过他,正常谈恋爱,正常结婚,正常的买房子,成为所有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正常正常地干些什么……
但他总是嘴上应承着,从不付诸行动。
就像他总是劝程女士按时吃药,按时体检一样,他妈左耳进,右耳出。
身为他妈的儿子,程若树完美的遗传了程女士固执己见的这个特点。
谁讲都听,但不做。
晚上有点失眠,所以在浅睡后不出所料的又做了个噩梦,惊醒后倒是久违的睡不着了。
关于丁豫噩梦可怕吗,老实说,并不是很可怕。
有时候可能是他说过的几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回荡,有时候又不过是他一个沉默的背影,还有人来人往却不见他的机场,和当初用尽全部家当入住的异国他乡的劣质宾馆窗边的残月。
那个在睡梦中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的自己太过压抑和无助,所以才会一次一次地惊醒。
毕竟已经十年了,有什么好过不去呢,程若树经常这么对自己说。
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但在他们没有说过一句分开的话前,一切一切都很平和。
可突然有一天就联系不上丁豫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出了国,而关于他离开的消息,程若树还是从别人口子得知的。
“x的。”程若树小声怒骂。
骂完感觉舒服了许多,可还是没有睡意,程若树便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打算今天晚上加个班,把之后的一些计划都整理一遍。
他最近在跟进T市某企业的事件。
是一个同僚爆出爆出的企业走私案。刚开始证据链还很完整,甚至还有潜入的录音。
只是到了后面,就开始出现反转。有些自媒体博主就晒出照片说那个曝光的记者所有证据都是合成的,就连录音也是取材于他们自己拍摄未播的短剧。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曝光的记者,随后企业发布声明澄清,他被禁言了。
舆论导向彻底倾向企业,因为接着又有人爆出企业这么些年来一直低调做公益,而记者是企业的对家花钱请过来抹黑他们的。
骂声满天,“有技术”的网友开始人肉曝光的记者,给他贴上挣黑心钱的无良记者的标签,甚至上升到了网暴的地步。
记者奋力澄清,但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自述,只是固执己见地辱骂着,继续写信投诉。
局面愈发混乱。
记者被开除了,在事件逐渐平息的时候,他自杀了。
程若树和这个记者有过几面之缘,甚至是交谈过。
以他对那个同僚的印象来看,对方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果然第二天程若树就收到了匿名的同城快递,里面是所有已经曝光和未曝光的关于那个企业的证据,相片,录音,视频,还有一张不完整的人物关系图。
箱底还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真相永不会因为势力而被埋没。
他大致猜到了快递是谁寄过来的。
相同的装有证据的快递早就以个人的名义寄去了很多地方,报社,电视台,个人....这些都是程若树以前的同事告诉他的。
“程若树,你最好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了,小心引火烧身。”
虽然在自己的认知里对方不是会收钱刻意抹黑别的企业的人,但难保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所以这些证据都存疑,同时,要是所有的都是真的,他不会让这些事情被掩埋的。
无论真假,都还有一条人命亘在那。
呕心沥血了一个多月,没日没夜,什么都没查出来。
原本都以为可能事实真的如企业澄清说明一样,但昨天却得到消息,这个企业的老总半个月后将要举办一场聚会。
而他们将在在聚会上拍卖一些平常人接触不到珍贵的物品。
具体是什么珍贵的物品,没有明说。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而程若树有的是渠道。
他想知道事情,总能想到办法知道的。
所以他托方策弄来了聚会邀请函,到底是什么样的珍贵物品,他要亲眼看看。
这一整理就整理到了天亮,起身伸了个懒腰,想伸手捞一下桌上的咖啡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程若树搓了搓脸,决定还是去洗个澡。
花洒喷洒而出,热水将他从头包裹到了脚,原本熬夜带来的疲劳全随着流下热水带来的水蒸气消散了。
抹开被雾气覆盖的镜面,程若树看见了自己。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出温暖又平和的气息,还有这么多年没变的仍旧发着光的双眼。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眼角的细纹,他实在太喜欢笑了,所以嘴角也一直是上扬的。
但这个爱笑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自己以前并不喜欢笑。
戳了戳嘴角,点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
他无疑是好看的,没有因为这么多年的磨砺而改变分毫,没有发胖也没有更健壮,就好像还在上大学的时候的样子。
叹了口气,扯过浴巾围想围上身,看见了自己腰间的伤疤,他顿了顿,伸出手去触碰,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这条伤疤长达八厘米,停留在他的左腰,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狰狞了,就是缝线留下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像条爬动的蜈蚣。
太丑了,他想,得找个时间把这覆盖一下。
浴室的门被关上了,雾气被隔绝在里面,又透着缝隙消散,镜面逐渐恢复清晰。
疲惫被热水冲走,伴随着舒展而来的是倦意。
放松过后困意来的更为汹涌,睡得也更加深沉。
一觉醒来,天黑了。
感受到肚子发出的抗议,程若树决定出去觅食,自己一个人实在懒得开火。
还好小区旁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让他不至于再费劲跑到别的地方去。
可是便利店的吃食并不合自己意,只能叹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市中心看看,反正事了也无聊。
虽说已经是黑夜,可半边天都还是敞亮的,被城市的灯光晕染着,被热闹环绕着。
驱车在道上,路灯一盏一盏往后退,光亮错落地打在程若树的脸上,开出斑驳的花朵,转瞬即逝,冷风也被隔绝在了车窗外,泛不起一丝涟漪。
程若树一边关注着路况,一边想着等会可以去吃些什么,或者可以随便逛逛。
沉浸在夜色中,并没注意震动的手机。
校友群一条条消息刷新着,全都是关于某个事业有成回国开拓发展的校友。
【你们猜我刚刚在机场看见谁了?】
【某明星?某领导?某大亨?】
【说说呗。】
【快说,快说,别买关子。】
【就是,快说。】
【丁豫。我们那个金融系之前很帅很帅的那个学长。】
【附上照片jpg.】
【?!】
【“我去,我去,几年过去了,学长风华依旧啊。】
【话说我之前去Y国出差的时候在那边商场的大屏上看到过他的采访,他现在好像已经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公司,在那边还很成功,好像叫‘arbre’。】
【确实是这样,我之前替公司考察海外市场的时候听过这个公司,确实是他的,不过想不通为什么他放着自家的公司不管还要自己创建一个新公司。】
【好了好了,不管人家有几个公司,那都是人家的。我比较好奇的是,他当时在学校不是有一个恋人吗,现在还是记者来着,当时学校论坛全是关于他们俩的帖子,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一起吗?】
【你还是如此八卦啊,他们俩早结束了,具体怎么结束的,要不你去问问本人?刚好他的也在群里,要不你艾特一下?】
【不了不了不了。】
【不过看样子,那位丁学长确实是要在国内发展了啊,我公司都已经开始做他们公司的背调了,又是要加班的一天啊。】
【是啊是啊。】
.......
市中心很快到了,不断刷新的消息被更新的消息刷到后边去了,程若树停好车打开手机,群消息展现的是另一条关于某明星的八卦,他没仔细探究,熄了手机便向商场走去。
离开了暖气冷风就直往他袖口钻,冷得他发颤。
商场人很多,进去的出来的,一波接着一波,很是热闹,感觉也没那么冷了。
点了两菜一汤坐在了饭馆最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商场楼下的风景。
红绿黄灯相互交替,人潮熙熙攘攘,有结伴而行的,有单独匆忙的,还有张望风景的,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好像下雪了。
天上突然就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像飘扬的柳絮,渐渐的又变成了倾落的鹅毛。
楼下有人奔跑,有人欢笑,有人打起了伞。
临曲市有多少年没有下过雪了,上一次好像还是.......
他没有细想,也没有再把目光放在窗外很久,因为很快就上了菜。
程若树很喜欢吃辣,所以点的两道菜都是辣的,除了汤。
辣味一下子就打开了他的胃口,连忙往嘴里塞下大口的米饭。
味蕾的刺激放大了舌头的感官让他沁出了汗。
拿纸巾擦擦,喝口汤,又继续品尝这挑战舌头的美味。
出饭馆的时候外面好像更冷了,雪停了,又开始刮风,寒风透过缝隙渗入商场,暖气在和它作斗争。
出门的时候低估了冬天的寒冷,没有穿太多衣服,可是当赢过暖气的寒风往脖子里灌的时候,程若树想,也许可以买一条围巾。
于是他坐着电梯上楼,刚好楼上有某品牌的连锁店。
他买东西很快,挑也只挑最简单的款式,出来进去不过五分钟,已经将付过款的围巾往脖子上缠了。
是条灰棕色的针织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连呼吸都缠绕了进去,手上还提着另一条围巾,是给他妈买的,一条酒红色针织围巾。
对于今天的出行,他很满意,想着开始计划后肯定又要没日没夜忙活了,可能现在会是这段时间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了,于是又转身回到商场,去买刚刚犹豫了好久的冰淇淋。
冰淇淋从店员手中递过来的时候还冒着寒气,在充盈着暖气的店面里绘出了一副模糊的轨迹,差点就糊住了他的眼。
他赶紧走出店面,寒气便和室外的冷气融为一体,双目变得清晰起来。
冬天吃冰淇淋很是清爽,虽然牙齿会冷到发麻,程若树把围巾往下巴处压了压,咬了一口,瞬间奶味就充斥着整个口腔,舌头就要没有知觉了。
他哈了两口气,等吐出的雾气消散,又接着品尝起来。
等红绿灯的空隙又吃了几口,绿灯一亮,他刚好吃完,抬头看路,不经意间和对面的人对视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褐色西装披着一件黑色呢绒大衣,脖子上围着的是一条有些突兀的红棕色围巾,有些旧了,原本及肩的发被更精简的短发取而代之,往额后梳成了背头,五官自然而然更凸显,脸庞立体而俊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身旁还有人在同他讲些什么,而此时他却只注视着程若树,眼底似乎有什么要倾泄而出。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雪花轻轻地飘落下来,一片片在眼前掉落又融化。
一切都静止了,感官全被放大,指节未动试图触碰对方,模糊的,真实的,嘶吼的,静默的。
想克制却又不自觉向前,就这么望着,程若树突然觉得自己在好多年前就已经被挖空的心口重新有了知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是有人往原本干枯的老井里投下一枚石子,至此井中激起惊涛骇浪,一如当初,永不停息。
也是他清楚的知道什么都过去了,什么也都没办法改变的无力。
被挖空的心口又被堵上,如鲠在喉。
将视线抽离,程若树转身又往回走。
他给程女士买的围巾还在商场,忘记拿了。
于是提着手中的袋子随着人潮又进入了商场,几乎是落荒而逃。
丁豫看着人群一点点吞噬着程若树的背影,直至不见。
僵住的四肢才有了感觉,眼底的汹涌恢复平静,低头回答身边人方才提出的疑问。
对方邀请他共进晚餐,他微笑着接受,纤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雪愈下愈大,伴着冷风侵蚀着程若树,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寒冷,僵硬,还有始终虚浮的脚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出租车的了。
这种状态根本开不了车。
一路上程若树都死死攥着手提袋,纸质的手提袋已经多了好几条褶皱。
到了家门口他才松开攥的僵硬的双手。
输入密码,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怎么输都输不对。
他开始觉得烦躁,用力踢向门企图发泄。
门无疑是坚硬的,只发出了“咚”的一声,在楼道里留下嗡嗡的回声。
“操!”程若树骂出声,无力的靠在门上,缓缓的滑落下去。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看见他还是这种样子,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想去靠近。
眼角有泪,他攥住自己的头发,似乎很铁不成钢般的一直锤。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平复下来了,拖着僵麻的身子重新输入密码回家。
预约着明天的心理咨询,希望重新构建自己的心理防线。
十年时间筑建的高塔终究还是在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彻底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