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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辰 ...

  •   廊下的灯火晦暗不明,又是千炽教内一个极为平静的夜晚——莫要称怪,此番毫无生气的模样在这世人所以为的魔教之中实属寻常。

      毕竟这偌大地方较真起来不过教主傅燕与祂那影卫万年总共两只活物,院落中那些浩浩荡荡的守卫实乃前任教主以精血所点化的赤傀,说是只会听从教主安排的石头也不为过,若是某日未将烛火浸进池里已算万幸,倒也不好教人对其能力有何更高期望。

      哦,这区区两人的小小势力哪里配得上魔教名头?

      瞧您说得,江湖中既有如此传言自是因着过去那老教主傅情四处作孽留下的不良名声。

      且先提那诸事中最为著名的一件——此人曾于二十年前金凤观的祈天大典上当着一干江湖豪杰朝廷大员的面拔了人家凤神寄身的三根项上翎毛,惹得对方当场掉了七成功力不说,消息传至天上更是触怒了凤神本尊,生生断了这皇家院观千百年来长明不灭的香火。

      盖因这无妄之灾,数代未尝过问江湖事的大瑜皇室也将这不安生的邪人视作了祸乱朝纲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难过后,当日居于大典首位的皇太嗣瑜泽以体弱身愚、不堪继任之名自请焚身谢罪,整座金凤山也被御林军封了个严实,世间从此再无金凤观。

      可巧老皇帝本就身体欠安,受了天谴之惊空躺几日便不幸崩逝,那皇正虽贵为后宫之首却也终乃无嗣续弦,惶惶之下竟投井殉先帝而去了。

      大瑜皇室转瞬之间满地凋零,只余皇太嗣胞亲靖王瑜淳尚安。

      此人便顺理成章登上了皇帝尊位——这和宣帝甫一登基便将那癫人傅情的悬赏画像贴遍了山河上下,是以本就恶极其乖张作派的武林各派见此也难得一股脑儿做了皇家耳目,不时去那魔教搜剿一番,然而除却些赤傀残骸一无所获,实在可叹。

      夺亲灭长之仇自不敢忘,只是二十年过去,连那些个江湖掌门人都换了几番,各派为朝廷办事的效率也降了许多,这瑜淳再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未取贼人首级便誓不罢休乃至无心朝政。

      那魔教老教主早已失了数年踪迹,坊间传言傅情走火入魔丢了命去,又有好事者言祂受了天神青睐收作了随侍,无论如何怕是早离了人间场场怨恨嗔痴,近些年来众人确也只得见教内两个年青人,行事便愈发懈怠起来,一个个都成了戏弄耗子的猫儿,再无往日剿贼除害的威风狠厉。

      既有此等前情,今夜这千炽教悄无声息倒也合乎寻常——可此夜终非寻常日子,过了子时便是那现任教主傅燕满二十岁的生辰。

      虽说教内本就人声寂寥,老教主与道侣又传了信来须过些时日方得携礼而归,然祂那影子万年向来是喜欢庆祝这些热热闹闹的人类习俗的,前些日子得了祂那费苦心寻的东珠作为生辰贺礼后更是说好要回祂一份大礼,是以傅燕虽近来身体愈发疲倦熬不得夜也仍兀自强撑着待时辰将近。

      为寻那护身东珠祂颇耗了些心力,魔教教主此刻倒也不觉自身有何反常,只想着好生接了生辰贺礼后便搂着自家小蛇酣眠两日——稍待,这教内既无第三只活物又何来有蛇一说?

      缘是那万年身份有异。

      寻常二十多岁的少年人有不少已结了道侣通了人事,再如何面对节庆日子,又哪能比垂髫小儿更能得兴五分有余?

      若逢年节即便是皇家豢养的影卫也有休沐可领,更休提这魔教内独一个的影卫之职不过担了个护卫名头,和教主的至交好友无甚区别,恐还有更进一步的意头,自在得很,哪会有那些个遗憾烦恼!

      那幼时家贫未曾见识过庙会热闹的说辞自是站不住脚——这傅燕暗地里早就知晓自己近身之人原是条青色灵蛇化形。

      恐怕祂从前窝在山里也未曾见识过几个常人,既如此如今想多弥补一二岂不应该,自己又怎好拂了那人面子!

      然自凤神降怒一事后大瑜上下本就对妖灵之说更添忌惮,傅燕心中既明对方用意便也不好妄自挑破徒添忧虑,只可惜自多年前初遇一面后祂再未寻得时机瞥见对方原本模样,却也不知那根淡青蛇尾有无长出寸许,可有添些细纹?

      若能让阿年回了原型,祂向那衣襟里一揣,想必差旅费都能省下不少,自己怀中又暖和得紧,不是比那些个芦花垫子安适得多——可怜这番景象堂堂教主倒也只敢在梦中畅想了。

      欸,这几十年的天人之争连那宝座上的皇帝都搞不定,祂有自知之明,宽解还需徐徐图之,让对方彻底安下心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左右这教内赤傀的驱使法诀早被自己学了个彻底,傅燕有信心保障二人的绝对安全——这千炽教竟就坐落在昔日金凤观不远处,也算在如今被御林军严密把守的金凤山地界之内,朝廷的大军当日在山下与赤傀打了照面却落得个节节败退之势,便只敢守在山脚再未近得寸许,倒也算安生。

      小寿星穿戴整齐歪在榻上静待着自己的生辰贺礼从天而降。

      榻上人刻意将一只枕头揣在了怀里——唯一一张衾被与对方的头枕都已然被祂用内力温了大半个时辰,端的是冬眠佳处——听闻不日便要大雪封山,傅燕多少从画册里见识过蛇类的习性,索性一直教人同寝免得哪日冻出毛病来,若是较真起来,二人平素除却差旅时倒也未尝分榻而眠过。

      想是已成习惯了罢。

      无甚约束的教主大人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倒是忽地发觉某处不大对劲——因着忧心扰了那人鼻息祂二人向来不用香炉,两位长辈惯常用着的那盏也早被收了起,金凤观早便倒了,祂教中又未供奉哪位仙灵,现下又哪里来的香气?

      可惜傅燕于医毒之道知之甚少,又在赤傀的掩护下潇洒惯了,竟连“神不倒”的大名都未听说过,恍惚下闭气不及终是中了埋伏。

      榻上人护在怀中的头枕颤悠悠倒在榻边,被隐在暗处的影子轻手轻脚拾了起。

      万年如愿见了教主伏倒在榻上又惊又喜。

      这神不倒本是祂自神医处求来的,顾名思义,除非神仙下凡,凡人一嗅即会陷入短暂昏睡,还要多亏那人平日并不理会此道才教影子如今寻得了机会。

      这争取来的一刻钟虽说不上多长,倒也足够影卫将此事处理干净——祂此前还怕教主真身若也非人恐会出些岔子,万一对方修为太高却是不便压制,现下方终于放下心来,确信一切尚在自己掌控之中,想来待此事毕傅燕定会又变回往日那个活蹦乱跳的模样,这怎能不令祂欢喜?

      待侧耳凝神、确认教中赤傀皆安守岗位后,万年才熄了烛火傍上那人衣襟。

      此后诸事都顺理成章并无如何阻碍——再起身时青蛇惟在一事上犯起难来。

      此番离去怕是要过上几月方能得空回来,不留讯息自是不可——祂深信若真如此应对对方极可能效仿傅前辈昔年的癫狂作派四处戏斗乃至径自打上朝廷地界,然兹事体大,贸然告知实情却更为不妥。

      这影子略想了想便将颈子上坠着的东珠解了安放在窗侧小几上,又回身书了寥寥数字权作抚慰,妥帖垫在那东珠底下。

      自己从未有这乱撇物件的习惯,二人相识已久,那人定会明祂苦心何为——万年只想着待祂携那真正贺礼平安归来再去换这东珠回来方算全了教主一番情谊。

      此去免不得磕磕绊绊,那神医尽管愿意帮忙,这天下却也断无教医人者修理物件的道理,又或是不慎将东珠掉了更是不好,倒不如平安留它在教里做个信物,也好教对方心下略安些。

      眼见一刻时辰将过,黑衣者再未留恋,径自翻出窗外下了山去。

      这馋蛇平日里也时常掩了身份去城镇里寻些吃食或赏些杂耍,是以众赤傀也未作甚动静,仍是摇摇晃晃地循着既定路线值守,惟剩那榻上倦极了的一教教主瘫软在衾被里兀自昏沉,待祂醒来定会大惊。只是其中详细倒也轮不得吾等相告,便先替这傅燕祈祷一遭罢。

      无谁瞧见待那影子离开后一缕邪风吹将过来。

      这阵阴风好巧不巧将那青蛇刻意押了花的信笺子携到了窗外莲池里头,给其上墨迹晕了个彻底不说,一旁原安稳放着的东珠坠子也被这癫风裹挟至了神识恍惚的傅大教主手里。

      可怜的一截赤金链子松松垮垮搭在这人指尖,在坠下地面前一刻却并未被及时攥住,想是这傅燕因着近来劳心过度的缘故教那神不倒的药性生生涨了几分,如今早过了一刻时限却仍似个无魂泥人干倒着。

      好一个无有人息近乎灭门的魔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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