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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咸鱼和阔少动手动嘴 ...

  •   这一切简直像是命运开出的玩笑。

      陆琮和聂献的交涉在我被放出来后就停止了,我不知道他用何种方法保住了我的命,保住了我的胳膊腿儿没被卸掉,但这个夜晚显然比上一个更加漫长而寒冷。

      二月早春的夜风冻得我直打喷嚏,我这吊车尾的修为显然无法只靠身上一层薄薄的单衣抵抗寒冷,然而更令我担心的是陆琮的沉默和视线。

      好吧,其实他只是默默坐在离我两尺远的墙边,盯了我半个时辰。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一半都是你这深沉的目光勾出来的。

      我一边在心里埋怨这破屏障隔得住人为什么隔不了风,一边思考着如何解决当下困境。

      聂献一走就只剩我和陆琮两人面面相觑,我尝试和他解释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解释我认为自己是人不是魔的十五大原因六十二思辨,然而陆琮只回了我一句话。

      “其魔者,形亦人也。”

      我哑然。

      这是《【修士通用】十九州魔类通识手册》的第二章的第一句话,书上说先天魔有类人的外表,普遍有着极度的高智能与狡诈的特性,他们能极大程度地模仿人类的行为,部分品种可以寄生人体,读取思维,还有部分可以制造幻觉,诱导修士的心魔,等等。

      而我只能解释我为什么是人,却难以自证说我不是魔。

      我是寄生在别人脑中的魔吗?其实到了这一地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了。

      陆琮像个死不瞑目的雕像立在黑暗里,我很想点个灯说照照你这黑眼圈吧,歇着吧我真跑不了,然而法宝的屏障还隔绝了内外界的灵力,此时我本就不多的灵力早已在修复身体的过程中枯竭,四肢也渐渐变得疲弱迟钝,像只搁浅的鱼一样难捱地低下了头。

      “你点个火吧……这里好暗……有点太黑了。”

      陆琮当然还是没有回应我,我想起什么事,又说:“你当我是魔就是吧,能不能最后帮我个忙,肯定不会有危险的,能不能和队里一个叫颜青青的医修说一声,让他记得和我师父说快来救我。”

      “不……还是让他,帮我报个平安吧,就说我一切都好,还想在外面多游历一段时间,玩够了就会回去的。”

      陆琮开了今晚第二次口:“我们队里只有一位医修,昨天夜里就死在了这间房隔壁。”

      “他,被魔物切断了喉咙。”陆琮像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蹦着句子,“身首异处,不可能替你传信了。”

      我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茫然,命运的嘲弄让我陷入了一个迷茫的梦,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明白……”我喃喃出声,“我真的不明白……”

      “颜师兄怎么会死了?我才见过他给人包扎,他还说要找他师姐传信呢,他不是还叫我注意安全吗,为什么……”

      忽然间我宛如福至心灵,猛然起身,贴着屏障对陆琮激动地提问:“等等,颜师兄喉咙有伤?他的伤口中心是不是,是不是一个贯穿前后的细长创口,像是被……四根大小相匹配的尖锐物并在一起穿过去的样子?”

      陆琮的神情几乎没有变化,我却焦急地把所有话都倒了出来:“我今天救了一个被魔物围攻的修士,他也是喉咙受了重伤,我把他带回这里找医修帮忙救治,才在这里认识了颜师兄,如果他也喉咙受伤,那可能是我救下的那个修士身上藏着魔物!又或者他带来了魔物留下的标记,才让颜师兄也被袭击了脖子。”

      “你们,抓住害他的魔物了吗?”

      陆琮的表情渐渐从冷漠转为愤怒:“你被关进囚风匣搞不清楚状况,你所说的今天,已是前日了。”

      “如果颜青青一个金丹都会被这魔物袭击致死,你又为什么会被放过?说到底,你想好用什么理由解释为什么魔物完全不攻击你了吗?”

      我无法解释:“我自己也不知道……真的,你还记得你救我,我给你清神符那一次吗,那就是我第一次直接碰上活的魔物,它明明抓住了我,我以为是因为我速度够快它才没来得及伤我,第二次和魔物作战我就改习惯直接远程去杀它们……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魔物不攻击我。”

      这一晚陆琮再也没有出声,无论我颠三倒四地来来回回解释了多少遍,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说谎。

      在解释,争辩,质问,绝望之后,我终于沉默下来,摆出运功的姿势默默念着心法,屏障之中当然没有可供我吐纳的灵气,每一次强行运功都让我觉得灵脉震痛,好像血液变成了疯狂的尘沙,在摇晃中不停地撞击着身体每一个部分的血管。

      痛得我困意毫无,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

      如果不是修炼得还不够勤奋,我不会面对这些金丹修士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予杀予夺;

      如果不是天资愚钝,我不会十五岁还挂在练气和筑基间当个废物,让师父对我失望;

      如果不是总是看错,选错,做错,我不会救不下百限城里的人,我不会害得颜师兄死在这么一个地方,我不会被关在这里,只能像个丑角一样挣扎。

      我总是后悔……

      我用强行运功的痛觉来保持清醒,直到天亮后换成聂献来看守我,将我装进法宝里,又是完全黑暗的一段时间。

      如果认为我是魔,又为什么没有杀了我?我无法得知他们是不是拿我还有其他的打算,只能默默在黑暗的匣中运转功法,默默数着每一个周天,第十六个大周天后,我再次被放出了匣子。

      如果匣子内外时间流速没有差别,此时应该是一日后,我被倒在地上时依旧是近夜时分,陆琮正从聂献手中接过法宝。

      每隔一天,陆琮就会替换看守我一晚么?

      陆琮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了,或许时从冲击中已经回复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几张符纸,正在低头思索。

      我一言不发,默默在地上恢复好姿势,掐诀运功。这是我唯一能保持清醒的方式。

      神奇的是,那种因灵气枯竭而产生的痛感却在不知觉中消失了,麻木过后身体里转而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空虚感,好像风刮过空旷的管道,却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陆琮照旧离我两尺远的墙边,抱剑屈膝,看来是打算就这么挨过一夜,我安静地运转完大周天,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麻痹的四肢。

      然后缓缓地转身,面对着陆琮坐下来。

      我无法判断外界情况,目前看来陆琮将是我摆脱困境的唯一可能,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抓紧机会,毕竟谁知道这个晚上会不会就是我这人生中的最后一晚。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死。

      我平静地开口:“陆道友。”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魔物不对我发起攻击,因为人是无法解释自己所知之外的东西的,我也不能骗你,因为我根本撒不出合理的谎。”

      “你是因为想要我改良的符纸才把我关起来吗?”我认真地问。

      “到主城后我会找师尊检查你的符纸,不要再想用你的手段骗人了。”

      我在心中苦笑,我的符纸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就和那个是魔是人的问题一样,我同样难以自证。

      好在我问出这个问题本就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为了试探陆琮的态度。

      我继续问道:“我们接下来就要去主城了?我记得原来的日程里好像还有后面两座城……”

      “对你来说没有区别了。”陆琮漠然道,“我们会轮流派人来看好你,你逃不掉的。”

      那么,我读着他的语气,应该就不是直接去主城——我很难判断出这是不是好消息。

      聂献或许是想把我带回主城去研究,但我也不知道抵达主城的那一天,我将面临的是解开误会还是更多的折磨。

      陆琮的手里捏着一盏老旧的油灯,他就这么放在地面上。其实修士是不需要灯也能夜视的,但他还是把那盏灯放在了避风的角落里,幽幽地散着光。

      我真的是魔吗?

      魔也会怕黑吗?

      原本在黑暗中预演过无数遍的腹稿,突然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所想表演的,那些循循善诱的谎言和情真意切的表情,饱藏暗示的解释和机阱万端的恳求,在昏昏的灯光下轻易地融化,消失了。

      如果我真的是魔,真的骗过陆琮,逃了出去,我又该怎么面对自己呢?

      “陆道友,先天魔是很稀奇少见的吧,真的会被你们这么容易就抓起来?”我漫无边际地和陆琮搭话。

      “你有没有见过真的先天魔?”

      “你去过菱花城么?我听说那里擅长炼器,能做十九州上最好的法宝,顾乾清的剑就是那里做的……”

      “我师父下山前让我小心些别被人骗钱骗色,还让我遇见妖兽打不过就快点跑,可是我也没想到打工第二天就遇上了魔族攻城,果然是因为下山之前没抽个签看看,真是倒霉得没边了……”

      “我和你说过那天吗。”

      “那天我在路边和朋友聊天,刚吃完一家非常好吃的小馄饨,看见异相我以为是出事了,就急急忙忙带着他逃跑,跑了两步发现来的居然是魔物,吓傻了,一路停也不敢停跑到了最近的云中城报信,跑得太快还撞到了城墙上,我的剑才跟着我下山没几天就毁了。”

      “后来我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睡太久了就做了好多梦,梦见一大堆鸟人……哦你去过浪獴城吗,就是那个有很多妖兽买卖的地方,我听师父说过里面有可以唱歌的青蛙和会画符的鹦鹉,一直想去看看……”

      陆琮没什么表情,一直没出声,但也没有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云中城的城主据说长得很好看呢,可惜去城主府报信的时候我昏过去了,是我朋友去见的。后来我问他城主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莲花纪》里长得那么好看,你猜他说什么!这个呆鹅说他一直低着头,完全没看见脸!”

      陆琮静静等我说完,道:“你是给云中城报信的那个人?”

      我没有料到他会回应我的话,愣了一下道:“对,还有我的朋友,李宣。”

      陆琮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道:“那就说不通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是给云中城报信的人?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撞在了城墙上?你的朋友……是什么境界?”

      我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是啊,是我,他是个筑基,我和你提过的,道印门的小一十六啊……”

      陆琮猛地站起来,急匆匆向外跑。

      我一脸懵懂,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守着我了?

      左右无人,我只能站在屏障里眼巴巴看着外面直叹气,是哪里说不通?你跑个什么啊回来和我先说清楚行不行!

      是我说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吗?云中城?还是李宣?不,我从前分明是和他讲过李宣的,他不该有这么大反应才对。

      难道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城主?我自顾自摇了摇头,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聂献却已经走进了门,陆琮手握一枚玉简神色激动地走了进来,几步走到我与聂献中间。

      “我舅舅是云中城的城主纪一仙君。”

      “他先前给我写的信里提过宋离,魔族偷袭百限城那一天,就是宋离和他的朋友御剑去云中城报的信。

      “信里提到过他们二人都是筑基,其中一位来自东脉道印门。

      “那一日城中不是没有金丹修士尝试突围向外递信,其中几位甚至有着御行速度颇高的法宝,却无一例外在出城门外一里内就被追上来的魔物袭杀,舅舅说这是典型的魔族屠城程序,先划范围,再对划定范围里的人进行隐秘的标记,被标记的人族如有逃脱就会被外围的高阶魔兽快速袭杀,为的就是不留一命。

      “因此百限城里的修士凡人几乎无一人逃脱,唯有这二人奇怪地逃了出来,还来报了信。

      “我舅舅觉得非常奇怪,所以在信里给我描述了这件事,还提过两人虽然都是筑基,但赶路速度快得远超同级,并且来的路上并没有魔物追来的踪迹,他仔细询问了其中的那个道印门弟子,发现他们二人甚至完全没有和魔物战斗,却诡异地顺利抵达了云中城。二人身上除了资质较差,修为浅薄外没有检查出任何异样,只能算作二人特殊的幸运。”

      聂献沉声道:“你是想说,这个来报信的修士就是宋离,他之所以没被魔物追赶,是因为他天生就有不吸引魔物攻击的特性?”

      陆琮强调道:“我舅舅是一位合体期修士,他决不可能看不出一个魔物的伪装,必然是在检查中,确定了宋离就是如假包换的人族,而不会被魔族攻击的天赋……这或许是他活下来的原因,但不管是不是天生特性还是有着什么未知的原因,这都不能作为判断他是魔族的理由了!”

      “宋离他就是人啊!”

      我静静听完他激烈的陈述,像是被抽掉了这段时间强撑精神的支点,感觉眼前迷蒙起来,七窍中缓缓流出黑色的淤血,昏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短暂返场的作话!感谢阅读!
    欢迎留评讨论,这章末尾部分其实前面有埋伏笔,不过写得相对隐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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