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栖清秋

5、觥筹交错

　　“府内的吃用越来越少了。”杜若叹了口气，本想再去小厨房给秦姝做点吃的，可瞧着早已干冷的锅底，再怎么费尽心思也做不出一碗粥来。她转身退了回去，从小厨房到秦姝的闺房是一段风雨连廊，昏暗的夜色下每隔五步就有一名守卫把守，静悄悄地站着，即使杜若从他们身前快步走过，都不曾掀动他们的衣摆分毫，只是沉默而戒备的目光尾随了她一路。好端端的大活人没由来地让杜若心里感到一阵发憷，快步最后甚至是跑回了房间，和上门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顺气。
　　“怎么了？外面什么动静让你吓成这样？”秦姝侧身坐在桌前，歪头看向杜若。杜若看着秦姝，短短五日，秦姝原本秾纤合度的鹅蛋脸消瘦下去不少，眉头微蹙，蓄着说不尽的愁。纤弱瘦薄的身子再也撑不起裁量得体的衣裳，宽大的袖摆垂落在地上，衬得她有了几分亡国红颜的凄美。杜若本想说两句玩笑话逗小姐开心，可瞧着她多日心神俱耗的疲惫，终究还是止住了“没什么，奴婢回来的时候突然有只野猫窜了出来，奴婢被吓着了才跑回来的。”秦姝瞧着她还有些微喘，便没继续多问些什么，转头看向了窗户。
　　杜若知道窗户外也站着侍卫，况且秦姝关着窗更不可能在看窗外的物什。她见秦姝许久盯着什么在发呆，轻轻上前了几步“小姐在看什么这么入神？”秦姝却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吃惊地回头看了看杜若，似是突然发觉她站在自己身后“没什么，你还记得辅国将军府在秦府什么方位吗？”这个杜若倒是记得很清楚“记得的，之前小姐有兴致在家跟着厨子学做了几样糕点，是让奴婢送到辅国将军府上给谢小将军吃的。小姐问这个做什么？”秦姝闻言只是笑了笑，只是那笑里还有淡淡的苦意“你瞧，西北角上的那个屋檐挂的风铃你可还熟悉？”杜若走到秦姝对着的方向，弯下腰眯着眼往远处瞧了瞧“小姐还真是，咦，那不就是辅国将军府吗？谢小将军也真是有心了，把小姐送的风铃挂在那儿好教小姐日日看了心里也欢喜。”
　　杜若刚开口便觉着自己说错了话，如今秦府覆灭，二位佳人将将订下的金玉良缘转头就成了空，莫说秦姝没了和谢辰安赓续佳缘的可能，就是二人再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了。秦姝不响，只是似有意若无意地往西北角看了一眼，便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的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杜若，你去把烛花剪了，睡吧。”杜若有些不解，平日里总是小姐自己亲自去剪烛花，有时还痴痴的站在窗前往外瞧着什么。杜若先前以为是秦姝思念父亲发了癔症，往后瞧秦姝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虽是不解，但也照做了。秦姝蜷缩在榻上，望着斜逸的梅花枝干在窗户纸上蒙下的黑影，泪似断了线的珠，滚了下来。
　　谢辰安望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大明宫殿，深呼了一口气，垂下头跟随着司礼监的太监一步步朝太液池旁的曲径走去。谢辰安并非是第一次进皇宫之内，只是当年与此时心境完全不同，权力的血腥和险恶令他下意识地排斥抗拒，为秦姝也为了二人的未来，他不得不现在就做好打算，步步为营。
　　李隆基登上了皇位，定了庙号为玄宗。新帝登基人心尚且不稳，就将家宴设在了太液池上蓬莱山的凉亭内，一是为了拉拢朝中大臣势力培养为己用，二是不想大肆挥霍被残党当做扰乱民心的幌子。此时已是暮春初夏的时候了。凉亭四面悬挂上了遮光的软帘，可亭下的水声潺潺伴着丝竹管弦之声，雅致又生趣。谢允带着谢辰安到时，亭中已三三两两地落了座，只有主位还空着。谢允带着谢辰安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了之后，便落了座。各人都揣着各自的心思，企图凭着眼前各色来宾揣度皇上的心意。
　　琵琶声停，“皇上驾到——”众人听到后忙不迭地起身行礼，只见亭外一人缓步走进，正是唐玄宗。他先是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宾客，座无虚席。他这才大踏步走向自己的位置，随意地挥了挥手“平身。”众人这才落座。谢辰安自唐玄宗进来时便仔细瞧了瞧他的样貌：中等身材，面容白净，嘴唇微薄，眼尾上挑。谢辰安瞧着外貌只觉得是个谈吐儒雅，性情温和的青年男子。还没等谢辰安视线收回，唐玄宗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顺着看了过来“我怎么瞧你觉得眼熟的很。”还没等谢辰安答话，谢允抢了先“启禀皇上，谢辰安乃微臣之子，自幼习武，虽不曾参加武举但与戍边将士一般，上阵杀敌无数，今日特意带来宫宴举荐给陛下”唐玄宗似是来了兴趣，向前倾了倾身子眯着眼打量了谢辰安一番“哦？虎父无犬子，爱卿历任两朝，平定西北战事赫赫有功，朕自是信得过的。”谢辰安怎听不出皇帝话中的欣赏之意，忙跪下作揖“谢陛下赏识。如今西北尚不太平，盗窃乱贼之事泛滥，臣自愿请旨前往西北屯戍，护我大唐边疆太平，望陛下成全！”唐玄宗眉头挑了挑，不急于回复谢辰安的话，又重靠在椅背上，琢磨着什么。
　　宴会陷入了寂静，赵嘉月看着跪在地上的谢辰安，心生一计，忙举杯遥遥向唐玄宗致意“陛下，民女愚笨，但陛下尚登基之时已有赵美人相伴解语，又有谢将军为您排忧解难，民女认为正是陛下的贤明招揽了天下人才向您投诚，民女以绿蚁新醅酒一杯向您恭贺！”
　　赵嘉月乃是中书令家的次女，李隆基尚未登基之时中书令有远见之明，请求李旦准了李隆基和赵书婉的婚事，将赵书婉封为侧妃。中书令明里暗中为李隆基登上皇位出谋划策，出了不少的力。现如今李隆基登上了皇位，赵侧妃也被封为了赵丽妃，一时间赵中书令成了皇帝最忠心的心腹，风头无两。
　　李隆基是见过这位赵嘉月的，尚在太子府时赵侧妃怀着孕，赵嘉月以赵中书令的名义前来探望，他是准了的。每日送来的糕点盘下总是压着信笺，也不知是这姑娘不曾留心这些末微的端倪，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未对其流露一丝好奇之意。“若是真不聪慧，赵中书令不可能承担如此之大的风险让她传信。听她今日这番话，却倒是个审时度势的慧女子。”李隆基心下明白了这不仅是谢允自己的意思也有赵书令的推波助澜。赵中书令今日外称是抱恙，实则派了赵嘉月前来替自己发言，可见赵中书令对自己女儿的器重。“如今外朝来宾，匈奴人伺机扰乱边境隐患尚存，辅国将军身在长安，若只派一个谢辰安去镇守也未尝不可”李隆基心想。
　　他并未回了赵嘉月的话，而是转向谢辰安“汝心至诚，朕甚是欣慰，大唐有你这样的将才和嘉月这般的才女，乃我大唐之幸！”“谢陛下。”谢辰安和赵嘉月开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