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之翼》磨犁拉

5、魔鬼的契约

　　那双怪眼和黑雾追逐的少年，穿着黛眉丝华美的上衣，以凛冽的速度冲入黑暗。

　　黛眉丝感觉，命运看不见的手正在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可是如今另一端没入黑暗，只剩下她在虫子的尸体后面默默等待。他们素不相识，甚至没有交流，他为何如此舍命相救？黛眉丝觉得，自从自己跳入冰冷的河流求生以来，终于有一双手将她打捞了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不问缘由，只是坚定地朝她伸出手。

　　如果这就是年少……

　　如果这就是年少无知不顾一切的善良与正义，那么她宁愿纪得永远不要知道她的身份。

　　另一方面，纪得拼命地奔跑，他想起遥远东方的一个传说，也许是那个东方剑士给他灵感，在这个危机关头冥冥中救他，他需要找一个有许多石柱或者像迷宫般的洞穴的地方。

　　幸运的是这个岩洞是喀什特地貌，那样的地方应该存在。

　　不幸的是，他不熟悉这个巨大的地下岩洞。

　　他并不担心，或者说没有工夫担心迷路，因为他相信聪明的伙伴一定能沿着脚印找到他。他突然停住，前面有几根巨大的钟乳石柱，连接着洞顶与地面，他身形一晃，消失在其中一根后面。

　　听觉、肤觉……感官变得异常灵敏，为了保住性命，每个细胞都高度兴奋。

　　近了，近了……

　　纪得感到周围刮起微风，地上的石头发出轻微的响动。风从右边吹来，他悄悄地绕着柱子转动，柱子边露出青白色的眼睛，他随着那个怪物转动而转，始终躲在怪物看不见的柱子后面。

　　那个怪物转一圈，径直朝旁边另一个柱子走去。它以为纪得并没有躲在这个柱子后面，这就是秦王绕柱。纪得在逃亡、观察地貌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间想起了这个故事。他效仿了。

　　他躲过了怪物的视线，朝怪物反方向摸去。等到怪物找不到他离开，他便可以顺着脚印往回或者等待救援，完美的计划，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潜进石头的阴影里，正准备蹲下来休息时，脚边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一声犹如惊雷，在寂静的空间里激起他的心脏狂跳。

　　可能是黛眉丝衣服上的什么装饰掉下来了。

　　他费尽心机，又能怎样？如今惟一的盾牌就是包子似的大石块，沙尘暴已经从他后面逼近，石块两侧的沙石被掀起来。

　　这里就是决战之地，但绝对不是埋骨之地！

　　他迅速往前跑，和石头拉开距离，然后一个回身，助跑跳上石头，那双眼睛和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他的手在妇人的罩袍下握紧刀，那个怪物没有疑惑为何“黛眉丝”会突然变得如此身手敏捷，它的眼里只有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角上扬，瞳孔明亮，仿佛被怒火点燃，那种生命力让怪物比刚才更加着迷。

　　那双青白色的怪物之眼迅速飞来，仿佛在空中留下了一条白色的轨道，就在怪物之眼堪堪贴上纪得眼睛的瞬间，弯刀破袍而出，纪得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持刀劈向怪物之眼。

　　怪物也反应迅速。他本来以为会像切西瓜一样，轻易把那双怪眼切成两半，那双眼睛却韧性十足，仅仅是凹下去，然后弹向另一边。

　　纪得扯起衣服，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握紧弯刀。他跳到了地上，黑雾和怪眼盘踞在巨石上方，敌人在上，纪得在下，被动迎击。

　　纪得知道用刀无法抵挡黑雾，他假装往左跑，黑雾俯冲，接近地面的一瞬间，他向右翻滚，避开黑雾，黑雾刹不住，撞上左边石柱的根部，石头纷纷坠落，如同一场尖锐的石雨，他在雨中穿行。

　　衣服渗出血迹，如同雨落在身上留下的水印。

　　纪得的身上血迹斑斑，身后传来轰隆一声，他侧头，瞥见被撞击的石柱轰然倒塌，黑雾被砸到，四散开来，有一部分被压在石头底下，当它们再次聚集起来时，数量变少了。

　　纪得向石柱最密集的地方跑去。假如战斗中石柱倒塌，他没有避开，被压中，那么也许他的脊椎也会像倒下的石柱一样四分五裂。但那里也是理想的战场，既可以隐藏身形，又可以让落石压死黑雾。

　　他站在石柱中间，仰视那些高大的石柱，有的顶天立地，有的从洞顶垂下来，没有到达地面，尖端悬在半空中。那些石柱像他的卫兵，又像觊觎他生命的敌人。

　　说到底，它们只不过是冷酷无情的自然物。

　　他故技重施，背靠石柱，正面迎敌，当黑雾逼近，他想向左右翻滚，却看见左右也有黑雾，这种怪物像是会学习，刚才扑空了一次，这次三面夹击，让纪得无路可退。

　　纪得只好用刀挡住面门，生生扛下这一击。

　　黑雾覆盖上他的皮肤，那种感觉冰冰凉凉的，就像雪花落在身上。但是那仅仅是一种触觉，没有实体。也就是说，如果像雪花，那么也许还会有一种绵绵的、水润的实体感，而这黑雾似乎一瞬间融入他的肌肤，冷意迅速蔓延。

　　他想活动指关节，却感觉到手指的运动十分艰难、缓慢。他正在渐渐冻僵，从身体，最后到心脏。唯有用刀挡住的脸，没有受到黑雾侵袭，还能自由活动。多么可笑，他保护了最重要的头部，但是没有身体的配合，脸只能做出一些表情，挤眉弄眼，没有用处。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那双怪物之眼，那巨大的像气球般的眼睛正在他面前浮动。

　　不能闭着眼睛，闭着眼睛无法战斗，无法赢！

　　纪得睁开一只眼，说：“做个交易！”

　　那双怪眼停在半空中，纪得说：“黑雾想要人的生命，你想要人的眼睛，所以你们一起行动，攻击误入洞穴的人，各取所需，对不对？”

　　那双怪眼不说话。

　　无法证明自己的猜测，纪得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趁人活着的时候，先夺取眼睛，黑雾再夺走生命。这就是为什么当黛眉丝紧闭眼睛，你没有得到她的眼睛之前，她被黑雾包围却没有死亡。”

　　“因为你先得到眼睛，黑雾再得到生命，这是你们的约定。在小木屋里，因为你去夺取黛眉丝的眼睛，你不想要我的眼睛，所以黑雾直奔我而来。”

　　“其实我的眼睛很不错，你看清楚了吗？”

　　那双怪眼看着纪得的眼睛，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其他人看到它都是闭眼或者落荒而逃，从来没有人让它欣赏自己的眼睛。光是纪得邀请它欣赏自己的眼睛这一点，就让怪眼喜欢上了那双无畏的眼睛。

　　那双怪眼弹跳了两下，算是回应，纪得闭上眼睛，说：“看清楚了，那就杀了黑雾，我就把这双眼睛给你。”

　　怪眼没有动，纪得说：“否则我就一直闭着眼睛，直到黑雾杀死我，然后永远闭上眼睛。”

　　眼帘突然划过剧烈的刺痛，那是寒冷导致的，仿佛在胁迫他，在说“你都要死了，还挣扎什么”，可是纪得不为所动，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闭着眼睛。

　　他感觉到周围刮起冷风，冷风似乎想灌入他的眼睛，撑开他的眼帘。多么可笑，寒冷只会让人紧闭双眼，只有温暖会让人想睁眼看看世界。

　　怪眼依然没有动手，看来瓦解它们的同盟没有那么容易。

　　要不要让步？要不要说让他活着，等他完成自己的心愿，就献上眼睛和生命？这样，怪眼和黑雾都能得利，怪眼不用为难，黑雾应该也不会立刻杀死自己。

　　如果再不说，喉咙肌肉也会渐渐冰冻，再也说不出话来，可他不想让步，他想坚持到最后一刻，哪怕做盲人，他也不愿意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双怪眼自然也为得不到这双美丽的眼睛而心焦，纪得更为自己的生命而焦急。纪得最终张开冻僵的双唇，说：“等我完成心愿，眼睛和生命都可以给你们。”

　　“我的心愿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他想了想，补充说：“如果你们帮我更快完成心愿，可以更早享受到我的生命和眼睛。”

　　他缓缓睁开一只眼睛，说：“这是预付。”

　　怪眼冲进纪得的左眼，在怪眼的感觉里，它尝到了甜美的甘泉。几百年来，怪眼如同沙漠中干枯的皮囊，如今重新丰盈起来。与此同时，纪得身上的寒意迅速褪去，他们的契约订立了。

　　纪得睁开双眼，他的视野黑了一半，只有右眼能看到东西，于是他说：“你非要遮着我的一边眼睛吗？在洞里那么多年，你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机会难得，你可以在我身上好好看。”

　　说完，纪得左眼的黑暗渐渐散去，但是视野并不是透明的，泛黄，仿佛带着滤镜。

　　怪眼、黑雾和纪得各得所需，他们虽然都不完全满意，但是终于达成了不完美的共赢。

　　纪得原本想循着自己的脚印返回，不过当他踏上归途时，他就知道不需要，有了怪眼，他对这个洞穴了如指掌。他的脑海里有了洞穴的地图。

　　纪得返回的路上，遇到沿着脚印、和几个战友一起找来的纪烈。

　　纪烈看到血迹斑斑的纪得，快步走上来，问他：“怎么样？”

　　纪得说：“看着我的脸。”

　　纪烈茫然地问：“怎么了？”

　　纪得知道自己的眼睛外表上没有异常，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

　　如今，他的视野一边如过去般泛黄，一边如未来般明亮。他一边凝视过去，一边展望未来。

　　他走过纪烈的身边，说：“回去吧。”

　　纪烈走在他身边，小声说：“黛眉丝被他们带走了。”

　　纪得感到一阵枉然，付出了那么多，终究也没能救到黛眉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他们打算怎么办？”

　　纪烈说：“我赶着来找你，所以也不太清楚，回去再说吧。”

　　一行人默默地快步往大本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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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段时间没写，有些细节忘了，如果有哪里对不上，欢迎提出，后面会改，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